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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9-3350正面形象

  3349章正面形象(上)

  北崇彪悍的民風,真不是吹的,陳太忠吃過晚飯,一邊喝啤酒,一邊看著明年政府工作規劃的提綱,考慮還要添加些什么。

  八點出頭的時候,他猛地聽到門口有人按門鈴,站起身走出門,推開院門之后,登時就愣住了,門口黑壓壓地站著七八十個人。

  陳太忠一抬手,就拉亮了門口的燈泡,發現面前的人老弱婦孺都有,最接近門口處,跪著一男一女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旁邊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攙著一個老得看不出年紀的老太太。

  “站起來說話,”陳區長臉一沉,雙手一背,大喇喇地發話了,“動不動就下跪的,不配稱為北崇人……再跪著,我就關門了。”

  “¥……¥#,”有人隱在人群中,大聲地說著什么,慚愧的是,某人目前還沒有掌握北崇話這門外語,后來他才知道,此人是在說,北崇人是不喜歡跪,但是不跪的人……被抓進警察局了。

  雖然聽不懂,但是這并不妨礙陳區長聽出里面煽動的語氣,“找死,”他厲喝一聲身子一晃,就繞過了門前幾位,沖著那說怪話的人沖了過去。

  來的人都知道,陳區長身手好功夫了得,但任是誰也沒想到,一個人敢沖著七十多個人沖過去,還繞過了前面的老人和孩子。

  說怪話的這位也沒想到,眼見年輕的區長直奔自己而來,前面有人想阻攔,卻是被高大的青年隨手就撥得踉蹌不止。

  這位直到陳區長沖到距離他四五米的地方,才確定對方是真的發現自己了,說不得轉身就跑——一般來說,說怪話的都是站在人群的最外圍,這位也不例外。

  不成想他跑了還沒有十米,就覺得脖頸一緊,卻是衣領已經被人拽住了。

  陳太忠抓到這廝,也不客氣,抬手就卸掉了對方的兩個膀子,然后拖著此人向門口走去,旁人見到他如此生猛,紛紛向兩邊閃去,讓出了一條道路。

  走到門口,他隨手將人往門邊一丟,這是一個瘦小的家伙,“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我最討厭你這種煽風點火的人了。”

  這位卻是因為跑得太猛,被人冷不丁拽住,衣領重重地卡了喉管,根本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只是在不住地劇烈咳嗽著。

  陳太忠仔細觀察一下,發現這廝不似作偽,一時間也懶得搭理了,他看一眼依舊跪著的那兩位老人,“你們還是不起來,是吧?”

  “小華不懂事,您就放過他這一回吧,”兩個老人居然是身子往前一趴,磕起了頭,寒冷的冬夜,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在沖一個年輕人磕頭,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陳太忠微微一笑,他真的想關門了,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但是轉念一想,哥們兒這是在主政一方啊,主政一方……意味著很多事不能一推了之。

  “等等啊,這輩子還真的少見人給我磕頭,”陳區長微笑著發話,轉身向院門內走去,“稍微等一等,我拿dv拍一下,也是難得的紀念。”

  陳某人聽不懂北崇話,那應該是姚華的父親說的北崇普通話,他聽得也費勁兒,但是他的話一說,大家都聽得懂——能從他的話里聽出方言味兒的,也就那幫子北京人了。

  所以他這話一說,大家就愣住了:這是怎么說的,你還要拍下來?

  幾乎沒有人知道,dv是什么東西,但是“拍下來”這三個字,那真是無需解釋,就連正在磕頭的那二位,也禁不住彼此交換個目光——該咋辦?

  “繼續磕,”關鍵時刻,還是姚華的老爸做出了決定,拍就拍唄,我們只是磕頭,又沒有去打砸搶,倒不信你們能把我們的無助和無奈,拍成仗勢欺人。

  想通了這個,他甚至還扭頭吩咐一聲那老太太,“媽,你要是想救你孫子的話,跪下來一起磕吧……咱們倒要看他怎么收場。”

  “那是,媽這輩子還沒被人拍過電影呢,”老太太咬牙切齒地發話,她說話用的是北崇話,但是陳區長的普通話,她也聽懂了,陳區長若是聽得懂她的話,十有又要感嘆推廣普通話的重要性了。

  一邊說,老太太就在女孩兒的照拂下,顫巍巍地跪下了,“只要他不怕折壽,我怕什么?”

  她跪下了,女孩兒也跟著跪下了,接著呼啦啦就跪倒一大片,結果有人嘀咕一句,“不相關的人別跪,人家要拍呢……姓陳的不是個善碴,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其實今天來的人,大部分是跟姚家沾親帶故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這個提示是說,關系遠的就別跪了——免得節外生枝。

  結果就是,陳區長從屋里拿出dv之后,猛地發現院門口跪了十幾個人,見他出來之后,就在地上咚咚地磕起了頭。

  令大家不解的是,年輕的區長還真的拿著一個小機器掃來掃去,時不時地還有閃光燈一閃——陳某人攝像和拍照夾雜著來。

  這個人的心腸……真的是這么硬嗎?圍觀者正在暗自猜測,卻發現陳區長拿著的那個東西,前方轉向了剛才那個煽動者。

  然后,年輕的區長放下了機器,笑瞇瞇地發話了,“好了,你們求情的樣子,我都拍下了……大家一起來看一看……”

  一邊說,他就把顯示屏的一方展示給大家,好讓大家看一看,自己確實是拍了。

  北崇這落后地方,幾時能見到這種可以現場重播的機器?一時間,周圍的閑人都圍了過來,“嘖嘖,確實啊,”“哎呀,這機器太棒了”之類的談論聲此起彼伏。

  一時間,大家甚至都忘了地上還跪著十幾個人呢,然而就在這時,年輕的區長又發話了,“感謝大家的配合。”

  什么……感謝?這話一出口,連地上跪著的人都愣了——嗯,果然有陰謀?

  “這個錄像,我現在就拿給姚華看,”陳區長洋洋得意地宣布,“讓他看一看,自己給家人和朋友,帶來了多么大的麻煩和恥辱……可憐啊,這位老人家,怎么也七十出頭了吧?”

  一邊說,他一邊看向那個老太太,笑瞇瞇地發話,“換了我是姚華,只要心里有一絲一毫的孝順,他就該主動交待自己的罪行了,反革命罪是政治犯,一般沒死刑……何必讓家人跟著為難呢?”

  “你說是反革命罪就是反革命罪?”聽到這話,姚華的父親再也按捺不住了,蹭地就站了起來,“陳區長,你可是父母官,說話要負責任。”

  姚華的父親,只是個普通的工人,沒什么主見,他之所以來鬧事,除了是想撈兒子出來,也是不想讓兒子的檔案上落下什么污點,這是端公家飯碗最忌諱的,但是——一旦行政拘留,怎么可能不上檔案?

  聽說兒子可能會被行政拘留,他已經不能忍,現在說的都不是拘留,是犯罪了——反革命罪,他更不能忍了。

  “我只是說,他可能是反革命罪……只是一種猜測,我又不是法官,”陳太忠笑瞇瞇地回答,順便又晃一晃手上的dv,“我現在就拿這資料給他看,他不肯甘心伏法認罪的話,我真的看不起他……褲襠里沒把兒的,算咱北崇的爺們兒嗎?”

  這話是普通話,但是這思路,絕對是北崇人的思路,北崇人一向就認這個,官場里跌倒了那算個球,你要是連點兒爺們兒氣都沒有,你官再大又怎么樣?

  而姚華這人毛病雖然多,可別人的評價,一直都算有血性,在場的人也基本上都確定這一點,尤其是,北崇人特別講孝順,雖然這個理念,近來也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姚華看到這樣的錄影,再要無動于衷硬挺著,真的愧為北崇男兒。

  有人說了,看到這么多人跪著,姚華可能生出僥幸的心思,認為我固然快扛不住了,但是陳太忠你也扛不了多久了——換屆之前弄出這么大的動靜,領導們也要考慮一下后果。

  這話不假,然而、但是、非常遺憾的是……由于陳區長的惡名已經開始張揚,來的人為了自家的安寧,并沒有全部都跪下,誰都怕找后帳。

  而這七八十號人,只跪下十來個,這個視覺效果……想綁架輿論,就不是很容易了。

  正經的,這會是壓垮姚華這只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覺得是本地人,宗族勢力強大?對不起了……你就是你們宗族的恥辱所在。

  七八十號人,總是有幾個明事理的,眼見這區長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輕輕松松地就把這逼宮戲唱成了倒逼宮,就知道討不了好啦,于是雜七雜八地紛紛關說。

  “區長,這小華肯定是懂事的,關鍵是他在家里主事兒,遇到啥事兒著急了……難免有個考慮不周的時候。”

  “小華褲襠里有把兒,他是年輕不懂事兒,您原諒他一次……”

  大家沒想到的是,這個區長真的很陰損,把這些話也錄了下來——也是的,dv錄像,那不需要開閃光燈的……

  3350章正面形象(下)

  看到這些錄像,姚華原本堅持的理念,登時就四分五裂了……老爸老媽侄女兒,甚至包括奶奶,都在外面跪下了,還在向一個年輕人磕頭。

  我是何其地不孝啊,只想著自身,卻沒想到給家里人帶來如此的羞辱。

  北崇這個地方,宗族觀念確實強大,姚司機自己受辱沒有問題,也能拉來家里的人撐腰,說句實話,要不是時機不對,他拉幾個堂兄弟表兄弟過來,直接就讓廖大寶明白,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了——你個關南家,在我們北崇得瑟什么?

  想是這么想的,他也知道家里人不會坐視不管,但是看到錄像之后,他真的落淚了,我沒有光宗耀祖,反倒是牽連了族人,讓他們在年邁的時候,還承受這樣的屈辱。

  “我愿意交待了,”他流著淚表態,被警察請進來之后,他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對于破壞選舉之類的罪名,是一概不認。

  朱局長也不著急為難他,好歹是常務副區長的司機,陳區長要問出東西再動手,那就慢慢地問好了,保選舉很重要,師出有名也很重要——反正看著這家伙,不讓他出去折騰就是了。

  結果十點半的時候,辦公室主任李紅星將這個小機子拿了過來,“你的家人現在還在陳區長的門外跪著,快下雨了……”

  姚華流了足足有五分鐘的淚,才哽咽著回答,“好吧,你們要我怎么做,才肯讓我和家人見一面?”

  “把你做的那些事交待出來就完了,”審訊的警察是朱局長從市局借來的,他面無表情地發話,“有些事情,情節不嚴重的話,教育一下就可以放了。”

  姚華倒也光棍,就交待自己找過哪些區人大代表,希望他們選舉的時候“本著良心”選,當然,他也強調了,自己只是勸說,人家都不直接回答。

  至于鄉鎮的選舉,他不交待,說自己就沒參與,這也算是維護趙區長了,不過他現在的回答已經說明,他試圖是干擾區人大的選舉的——可能是基于義憤,但是實質確實如此。

  只這樣的交待,就夠行政拘留他的級別了,李紅星也沒再說什么,拍了一段姚華給家人的話之后,帶著機子離開了。

  陳區長家的門口,還有三四十個人在等著,周圍有三四個警察,他們的主要工作,并不是維持秩序——區長的戰斗力在那兒擺著,沒必要太擔心,他們站在這里,只是攆開旁觀者,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干什么呢?

  看到姚華紅腫著雙眼,在小屏幕上給爹娘和留言,幾個人哭得稀里嘩啦的,姚司機說了,自己是一時沖動,犯了些錯誤,正在配合警方的調查,爭取寬大處理,你們不要再給政府制造麻煩了,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也很坦蕩,正是那種什么都看開了的感覺,姚華的奶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姚父姚母也是淚如雨下。

  好久之后,才是姚父發問了,“陳區長,我家小華的事兒,很嚴重嗎?”

  “還是看他的態度了,”陳太忠琢磨一下,發現這個姚華別的不好,孝順這一點倒也算將就,“如果肯積極配合,認真反省,也用不了幾天。”

  “會記在檔案上嗎?”姚父又問一句,“您可是說過,這父母官對孩子,該教育的時候要教育,教育完了還得管啊。”

  你兒子一個合同工,記不記檔案的,有意思嗎?陳太忠心里冷哼一聲,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他也不能不承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正經這是一個樹立自己形象的好時機,于是他微微點頭,哥們兒也不能總是“被人堵門”的形象,“如果他能深刻反省的話,我肯定會給他留余地的,治病救人,強調的是救人。”

  “那我能跟他說幾句話嗎?”姚華的母親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她抬手指一指李紅星手上的機器,“順道勸勸他。”

  她的普通話說得比較糟糕,不過聯系這個動作,陳區長還是大致聽懂了,于是點點頭,“李主任,你們到一邊拍去吧。”

  煽動事情的小個子見狀,趕忙發話,這貨的膀子已經被區長大人接好,不過手上多了一副銀鐲子,正蹲在一個警察的腳邊,“陳區長,您也是我的父母官啊,我這認錯還不行嗎?”

  “你不行,”陳區長淡淡地搖搖頭,“我這人不怕鬧事,但最恨你這種煽動的人,還是老老實實進去呆幾天,把問題交待清楚了再出來。”

  “我就是路過,隨便喊一嗓子的嘛,”這位的表情,真是要多苦惱有多苦惱。

  “誰知道呢?”陳太忠看他一眼,輕描淡寫地發話,心說你小子這樣的,不多關幾天不行,一定得讓你長一長記性……

  (選舉過程略。)

  煽風點火的家伙終于在區人大會議結束之后放了出來,正如他所說的,根本就是個路人甲,大約聽了點事情的眉目,就在一邊直著嗓子喊。

  不過陳太忠已經顧不得關注他了,該上任的人都當選了,沒有意外沒有跳票,總之就是順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成功的大會。

  會議一結束,區長就被亢奮的代表們包圍了,他們很期望了解,在明年大手筆的規劃中,各個鄉鎮都能得到些什么樣的扶持。

  “具體的事情,請聯系各分管副區長,”陳區長苦笑著回答,他都不知道被多少撥人攔住發問了,北崇已經窮得太久了,聽聞新區長明年打算放手大干,誰也想往自己的地盤里爭點項目。

  不過有些項目,已經是落入了某些鄉鎮的夾袋里,像閃金鎮的鎮黨委書記杜漢,他只是很幸福地苦惱著:苧麻肯定是要來我們閃金搞的嘛,不過,我該找白區長呢,還是找徐區長?

  代表們在聚餐、領小禮物之后,終于漸次地離開了區里,陳太忠和隋彪等黨政領導則是將市政法委的書記曲浩淼送到了高速路口。

  這選舉來指導的市黨委常委,都是政法書記,可見陽州市黨委,對北崇還是相當重視的——這個位置釋放著異常強烈的信號。

  “總算可以休息一天了,”隋彪輕嘆一口氣,“元旦小長假,也就剩下一天了。”

  “要不咱們順延一下小長假?”陳區長似笑非笑地建議,“本來還打算回趟家呢,看這事兒鬧的。”

  “你走了,攤子可不就散了?”隋書記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轉身向自己的奧迪車走去,“先回去洗個澡,好好地睡一覺。”

  哥們兒是真不能走,陳太忠非常明白這一點,因為這次選舉,出了一件比較古怪的事情,常務副區長空缺——換屆的時候居然還有位子空缺。

  市黨委給出的解釋是說,北崇明年的規劃很宏大,所以這個常務副不著急選出來,要選就要選個能干的干部出來。

  年輕的區長知道,這里面肯定又有一點利益紛爭,不過對陳某人而言,沒有常務副也好,省得區政府里有異聲,而且,別人協助管錢袋子,終不如自己把錢袋子拿在手上。

  更何況,趙海峰現在到底怎么樣了,大家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一直在市紀檢委沒回來。

  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陳區長也是有點心力交瘁,洗個澡之后,拎上幾瓶啤酒,來到了剛裝上網線的電腦前,打開電腦隨意地看了起來。

  “01年,就這么過去了啊,”他感慨一聲,看一看新聞,發現實在沒什么意思,又轉身打開了電視機,電視上正播報北崇區順利完成人大會。

  “該跟純良要錢去了,”陳太忠順利當選,這個錢就可以要了——他不會傻到在選舉之前,就把投資引進來。

  就在這時候,門鈴響了,由于小廖請假回關南了——其實是享受假期去了,陳區長不得不親力親為。

  來的人是警察局長朱奮起,幾個會下來,他搞安保也累得要吐血,他是拎著一件啤酒進來的,“今天可算松口氣,懶得回家了……跟區長協商一下,明年分局怎么才能更好地為經濟發展保駕護航。”

  “要錢的話,先忍一忍吧,”陳太忠知道分局那邊也窮,好多警車都是帶病上路的,老朱跟他念叨了不止一兩次,“難得放松一陣兒,別跟我提那膩歪事兒。”

  “這個會也開完了,那個姚華怎么處理?”朱局長隨口請示一句,由于陳區長要做父母官,最終還是沒有將姚司機拘留,這些日子只是一直在分局里羈押著。

  “放了吧,”陳區長隨口指示,“會都開完了,他能掀起多大風浪?”

  至于說從姚華嘴里能得到趙海峰的一些貪贓枉法的事情,他才不會去關心,專業的事情,要專業的人去辦,了解這些東西,不該是北崇警察局的責任,正經是這樣搞,容易撈過界——萬一影響了市紀檢委的統一部署,才叫個沒意思。

  不成想,這風浪還真的形成了,朱局長打個電話讓放人,兩個小時之后,啤酒喝完,他站起身剛要走人,警察局來了電話,“姚華家人和趙區長的家人對峙上了,隨時有發生流血沖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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