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君是個很講究的人。
當曹靖端上面條后,他先是不緊不慢的將手里的棍子當下,然后緩緩挽起袖子,以一種無比虔誠的態度,將筷子握在手中。
夾起面條正要吃,陽君果然頓住,轉頭問道:“有沒有蒜頭?”
“喲,你個吃白食的,還講究這個?”
曹靖陰陽怪氣的笑道:“湊合著吃吧你!”
“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這清湯面如果有了蒜頭,那就是畫龍點睛,由俗物升華到另一種東西,所以他不是窮講究。”
陽君一本正經的說著,大有你不拿蒜頭過來,他就不動筷子的意思,哪怕肚子震天響,口水已經泛濫成災。
曹靖撇了撇嘴,還真就去了廚房,給他剝了幾個大蒜。
陽君滿意了,迫不及待的大口吃了起來。
“為什么要讓他留下來?”
紅麝醒了過來,撫平衣服上因為睡覺而褶皺后,輕聲問道。
王羽拍著肚皮道:“這小子有大勇?”
“哦?什么事大勇?”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那不是傻子嗎?”
“每個有大勇的人都是傻子,咱們學不來,但不妨礙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他一把。”
聽完王羽的話,紅麝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她真沒看出來這個叫陽君的家伙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不過也沒有再說什么。
就在這時,巷子口又來了一個人。
這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得獐頭鼠目,干干瘦瘦,皮膚黑的跟煤炭一樣。
他徑直奔著面館而來,先是有些吃驚的看了紅麝一眼,隨即戀戀不舍的挪開目光,往里面走去。
“陽兄弟,我可算找到你了。”他還沒進門,就大聲嚷嚷起來。
陽君已經將面吃了大半,聞言轉頭,隨即露出笑容。
“原來是秦老哥,你不是病了嗎,怎么出來了?”
男人名叫秦遠,開封本地人,以前闊綽過,可惜自從他老爹死后,家里就敗落下來,此時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唉,我這不是擔心你嗎?難不成你還真準備去給三狗那家伙報仇啊?傻不傻啊你!”
秦遠頗有些怒其不爭,但眼睛卻死死盯著碗里已經被吃了一半的面條。
“如何不能去?無論你們怎么看他,但對我而言,終究是受過其恩惠的,如今李三遭了難,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唉,你還真是沒救了。”
秦遠吞了吞口水,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陽君自然不會將自己吃過的東西讓出來,所以沖王羽道:“老板,我要再賒一碗面。”
“我勸你最好先了解一下一碗面多少錢再說。”
曹靖在一旁好心勸了一句。
陽君不解道:“一碗清湯面能值多少?”
“這個得看我家老板的心情,他心情好就少收一點,心情不好就多收。”
曹靖笑的有些不懷好意,這讓陽君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老板,你這一碗面多少錢?”
王羽似笑非笑的說道:“一兩銀子!”
陽君還沒說什么,秦遠就跳了起來,拍著桌子罵道:“你這是坑人啊,我在開封城這么久,還從來沒吃過一兩銀子的面呢!”
“你可以不吃啊!”
王羽無所謂的聳了聳間,隨即不再說說話。
秦遠一窒,隨即沖陽君說道:“陽兄弟,這碗面看來我是吃不上了,你可記住啊,千萬別去找那個姓許的小子。我來時聽人說,他舉起家門前兩個千斤的石獅子絲毫不費勁,咱們肉體凡胎的,可不能和怪物掰腕子。”
陽君點了點頭,也沒有再提出請吃面的話,但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猶豫片刻,他終究還是將還剩下大半的面條推了出來,“秦老哥,你要是不嫌棄,就將就著填一填肚子吧。”
“嘿嘿,這怎么使得。”
嘴里雖然這么說,但秦遠手上的動作卻誠實的很,一把將面碗拖了過來,然后抄起筷子就往嘴里送。
曹靖看的直搖頭,但他做不了主,所以也就沒說什么。
陽君吞了吞口水,坐在一旁看著。
他才動了動嘴皮子,此時只覺得肚子里更餓了。
王羽看的好笑,輕輕搖了搖頭,“老曹!給他們一人再做一份吧,就當做行善。”
“老板仁義!”
曹靖笑了起來,屁顛顛的跑進廚房忙活去了。
正呼哧呼哧吃面的秦遠一頓,將嘴里的東西咽下,沖王羽抱拳道:“多謝店家了,之前多有得罪,還請莫怪。”
“呵呵。”
王羽懶得和他多廢話,之所以請吃面,只不過是看在陽君的份上,像秦遠這種,死旁邊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等到曹靖將面條做好,兩人吃完了之后,便分各自分開。
秦遠剔著牙,像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般,搖頭晃腦的走了。
陽君則主動開始干活,擦桌子,擦凳子,以及去廚房幫曹靖打雜。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王羽忽然道:“吃了晚飯再走吧。”
陽君一愣,隨即摸著肚子道:“我現在不餓。”
“不一定要餓了才吃,現在填了東西進去,晚上會好受些的。”
王羽輕聲說著,從椅子上起身,往堂屋中走去。
“一起來吧,我家老板可難得請人吃東西呢,你是頭一個。”
紅麝留下這句話,也跟著離開外面。
陽君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走了進來。
曹靖的手藝不止拉面,還會做炒菜和蒸菜,他對味道和火候的把握,遠比一般人強的多。
再一次閑聊中,他還透露過以前家人還在時,準備去開個館子來著。
可惜租金太貴,曹靖一直觀望當中。
到了后來,因為媳婦被郡主的弟弟惦記,他正好有事外出,妻子不得已之下,自殺以保名節,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到那家伙此時要遭受的痛苦,曹靖就越發覺得,自己要活下去,不僅如此,還要活的好。
所以,他對王羽那是舔的十分賣力。
當最后一個菜被端上桌子,陽君有些不知道從哪里下筷子。
足足七八個硬菜,顯然是特地準備的,這讓他很不好意思。
王羽在旁笑道:“傻子本就不多,你能活久點就活久點,哪天吃不上飯了,可以來我這里。”
陽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但很快王羽又道:“沒工錢的。”
“不要工錢,不要工錢!”
他笑了起來,拼命往嘴里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