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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旁觀者清

  寶刀便落在李定手中的符紙上,他沒料到這刀如此沉重,雙手一墜,險些叫刀落在應慨的身上。忙施力托住,贊道:“李將軍好神力!”

  又極小心地將刀拄在地上,從懷中摸出一塊薄薄的黑布,慢慢將它纏上了。

  待他做完這一切,李伯辰才說:“李先生,那么我們就此別過吧。”

  李定此時得了刀,就半分客氣也無有了。李伯辰一開口,他便一笑:“狐兒,停車!”

  廂車正停在路口轉彎處,陽光射了進來。李伯辰覺得這陽光來得應景——終于離了這暗沉沉的車廂,不必有生死之憂了。

  他盡量叫自己不慌不亂,躬身按著腰間的匕首,慢慢鉆出車廂、跳下去。又聽身后噗通一聲響,李定將應慨也毫不客氣地丟下來了。而后只向李伯辰微微一拱手,縮回到車廂里。

  他眼下的做派,簡直稱得上翻臉不認人。倒是李丘狐站在馬旁微微一笑:“李伯辰,后會有期。”

  李伯辰向她拱了拱手,在心里道:“最好是無期。”

  車馬轔轔遠去,走的是直路。直到再看不清蹤影,李伯辰才輕出一口氣。舉目四望,無經山已經離得很遠了,被另幾座小山擋住,可仍能瞧見遠方的天空中層云還未散去。

  便聽到地上的應慨說:“不用看了,已經出了那個山君的轄地了。李兄,扶我起來吧——你要什么只管說。”

  周圍是雪原以及覆著白雪的群山,看不見一個人。李伯辰看了看地上的應慨,走到路邊掰了根手腕粗細的樹枝丟到他身邊:“應教主用這個吧。”

  應慨本要皺眉,可聽他喊自己“應教主”,又眉眼一寬:“哈,李兄太客氣,叫我應兄就好了。”

  李伯辰倒不是客氣,喊他應教主也有些挪揄的意思。因為他覺得這應慨并非尋常意義上的好人,因而不愿用“應兄”這種稱呼。偏這人這時候說話又實在隨和,他也不好冷著臉,又沒想好到底該怎么處置他,便嘆了口氣:“好,應兄。我倒是的確想要你身上的一件東西——外袍給我吧。”

  他身上的衣裳已經破爛不堪,又凍著血污,被人看見容易生事。應慨的外袍也有血跡,但是黑色的倒不顯眼。

  應慨撐著樹枝吃力地站起來,滿不在乎地將外袍解下丟給他:“你救了我的命,一件衣裳算什么。不過那個老東西的禁制的確厲害,你要是想問我什么,咱們最好找個避風的地方。他媽的,再過一會兒只怕我沒被那個紅毛畜生害死,先凍死了。”

  眼下這位玄冥教主看起來放松許多,可見他站起來、走路時雙腿仍在微微發顫,該的確如李定所說暫無法使用靈力神通。李伯辰就想了想,說:“好,我們向前走。”

  在車上時覺得這位健談,如今變得更健談了。剛拄拐走出四五步便又開口:“李兄實在是高明。在車上的時候看得我心驚肉跳,可那老東西一再吃癟,硬是拿李兄沒辦法。真是解氣解氣——李兄不必急,交給他的那秘籍上的東西,全在我腦袋里。等找到避風處,我全說給你聽!”

  高明?吃癟?李伯辰愣了愣,實在不知道應慨說的是什么意思。可知道身邊這人眼下雖然看著百依百順,但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物,最好別細問他。便只道:“哦?你瞧得出來?”

  應慨笑起來,從路邊的樹枝上抹了把積雪去搓自己臉上的血污,含含糊糊道:“那是自然了。你們兩個沒上車之前說話的時候,我早醒了,全聽見了。”

  “那時候那老東西就等著你把刀給他,李兄卻不給,該是為了我吧?”

  “那老東西還沒從我身上撈著好處,就硬著頭皮邀李兄上車,他哪料到你膽量過人,真上車和他同行了!哈哈哈……要是李兄不在車上,他可不會只要我那冊子,一定得把我折磨一通,將我榨個干干凈凈!”

  “之后李兄又與他交鋒兩次,寸步不讓,那老東西到那時候已經急了。偏李兄又在那時候送刀,叫他無可奈何……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李伯辰聽他這些話,心里著實愣了好一陣,隨后才明白過來。

  竟有這樣陰差陽錯的事情么?難道直到自己下車之前,那個李定也在忌憚自己!?

  之前兩人在車后說話,李伯辰以為李定故意不急著拿刀,是為了叫自己不得不與他同行。可依應慨所說,他當時難道是覺得這應慨身上該有許多秘密、自己也想要分享那些秘密,因而故意不交刀,主動要與他同行的么?

  怪不得李定從應慨懷里搜走那本秘籍之后就沒再多問。如今想來,似乎是要和自己“平分”——他得了秘籍,應慨腦袋里的那些東西則留給自己慢慢審。

  他之后又說將應慨留給自己處置,是在示好吧?可自己答應了之后仍沒交刀,在那李定看,該是覺得仍不滿足的。

  難怪……之后他開始說臨西君的時候,變得面無表情。那時候心里該已經氣極了吧。說那些事,也許是在隱晦地威脅自己……叫自己不要貪得無厭招惹他們。可越是這樣“貪得無厭”,倒越叫他心生忌憚,覺得自己有恃無恐了。

  然后自己才將刀給交了。怪不得交刀之后這人立即叫李丘狐停車,如送一個災星一般。

  李伯辰這時候才意識到之前在車廂中,形勢比他想得還要險惡。幸虧最后他狠了心主動去送刀,否則李定搞不好要出手的!

  他心里一陣后怕,只覺得背后也有冷汗滲出來了。但又想到之前李定該也在暗自心驚,又忍不住笑了。他覺得李定深不可測、與他同車時如履薄冰,如今看來那李定何嘗不是如此?

  而身邊這位應慨,下車之后便連連示好,該是也因為自己在車上的表現而產生了某種錯覺吧。

  應慨見他笑,便道:“李兄笑什么?我哪里說錯了么?”

  李伯辰又笑兩聲,轉臉看他:“我是在笑人心這件事,實在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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