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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潛行

  他暗自嗟嘆了一番,又叫住兩個貨郎買了些黨梅、柿餅沒滋沒味地嚼了一氣。待日頭更偏西時,渾三兒第一個跑回來。正有個賣香藥的經過,他便將那貨郎叫住,要一碗熱甜姜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抹嘴,道:“大官人,打聽著了!”

  說了這話從懷中摸出一枚大錢給了那貨郎,又道:“我可是盡心給您辦事兒,差點跑斷腿。不過昨天的寒癥這么一跑、出了一身大汗,倒是好了點兒——”

  李伯辰笑笑,將一陌錢拋給他,道:“說來聽聽。”

  渾三兒將錢鼓鼓囊囊地塞進懷里,喜笑顏開:“城里從前是有這么一家做蓼釀的,可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當時開了家茶點鋪子,叫林巧嘴食鋪,掌柜的是個寡婦。后來是因為有歹人劫財,一刀扎在心口,沒了。剩下一雙兒女么,兒子投軍也沒了先不說,那女兒,叫就林巧,嘿嘿……”

  “怎樣?”

  “眼下在競輝樓了!”渾三兒嘆道,“我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競輝樓那巧姑娘就是林巧!這么一打聽,我也記起來了,林巧嘴食鋪原先離我家就隔一條小街,我小時候該還見過巧姑娘,早知道,那時候我就……”

  李伯辰皺了皺眉,打斷他:“競輝樓,是不是……”

  渾三兒又笑:“正是的!不過大官人,你打聽這個做什么?巧姑娘如今可是競輝樓第一紅牌,身價兒高得很!”

  李伯辰便道:“好,有勞了,渾三哥,我沒有別的事了。”

  他說了這話,牽馬欲走。但渾三兒將他的人、馬打量一番,嘻嘻笑起來,抱著胳膊道:“大官人出手大方,別怪我多嘴——像叫我打問這個事兒,用不著一陌錢,三四十個大子兒就足夠了。您下次可別吃了虧。”

  他這話叫李伯辰頗覺意外,便笑笑:“好,多謝三哥提點。”

  正欲邁步,渾三兒又道:“大官人不是李國人吧?”

  李伯辰心中一驚——他自覺自己的李國口音與這里的人沒什么不同,這渾三兒怎么知道的?

  便轉身道:“怎么瞧出來的?”

  渾三兒笑著指指懷里:“您用的是隋錢。城里雖然隋錢李錢都用,但只有外鄉人才都帶隋錢。看您是江湖中人,要是不想惹人注意,還是去解庫把錢換了吧,還能多得些。”

  這人的心真是細。李伯辰暗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果然不能小覷任何一位。

  他想了想,道:“多謝提點。”

  又頓了頓:“渾三哥,我今天要你打問的事,最好不要對別人提起。要不然,怕給你惹麻煩。”

  渾三兒笑嘻嘻道:“自然曉得的。”

  李伯辰便向他拱了拱手,牽馬離去。

  順著大道走了一會兒,轉進條稍僻靜些的街巷中后,他就在路邊靠著一家的棚子坐下,陰靈離體,回到之前遇著渾三兒的地方靜靜觀瞧。

  他那些同伴慢慢也都回來了,渾三兒便將一陌錢取出,給他們也分了些。而后這些人嬉笑著跑去路邊一家食鋪點了些酒、肉,大吃大喝起來。

  李伯辰又在周遭晃了一圈,也未見什么異常之處,便重回肉身當中。

  渾三兒該是尋常人,去打聽蓼釀的事,該也沒引起別的什么人注意。李伯辰相信葉盧那兩人必定也來過這散關城,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謹慎,提防可能存在的陷阱。

  他重牽了馬,出了小巷沿街慢慢走,過了小半個時辰,走到河邊。這臨河的一條街比城門處還要稍熱鬧些,河堤上有粗大的楊柳,都生出新綠,另一側有些鋪子,他瞧了瞧,正有個李家解庫。

  想起渾三兒說的話,便走進去將包裹中五百四十三枚隋錢換成李錢,又將三塊銀鋌也換了。原本還剩三千五百四十三錢,兌換過之后多了些,變成三千七百五十二錢。

  兌錢的時候向那掌柜打聽,得知競輝樓離此處只隔兩條街,順口又問了問那位頭牌巧姑娘。掌柜的笑瞇瞇地說,他這三千多錢,大概只夠去吃一盞茶。

  李伯辰心中一陣苦笑——他原本還想今夜總要找個睡覺的地方,倒不如扮成客人到那競輝樓里找個房間住一晚,順便還能暗中瞧瞧那位巧姑娘。葉盧他們該也會找她,但聽渾三兒和掌柜的口氣,那位巧姑娘還活著的。要是有機會,看能不能從她口中問出些什么。

  豈料他全部身家只夠吃“一盞茶”——那還是花上幾十錢隨便尋個客棧住下吧。

  不過他心中又一動,記起那塊金牌。便將手伸進懷里,施力把金牌給揉成一團,也換了。

  這金牌倒是又換了六千錢,合六塊銀鋌。但聽掌柜的意思,這將近一萬錢,也只夠再同那位巧姑娘多說些話罷了。

  一萬錢,夠一戶人家吃飽穿暖地過上兩年,卻只能用來說說話、喝喝茶。李伯辰便想,我何必花這個冤枉錢?反正是去問些話,又不想做別的。干脆,趁夜潛入、做一回歹人算了!

  他定下這個主意,便取了錢上馬,慢行至解庫掌柜所說的舊南門街,找著那家競輝樓。聽渾三和解庫掌柜說那里是個銷金窟,但瞧見了卻發現是個清幽雅致之地。臨街的是黑瓦白墻的門臉,其后該有廣闊院落,院中隱隱瞧見兩座三層的小樓,不像璋城的叢云軒一般披紅掛綠,倒是樹木掩映、只露幾角飛檐。

  這景致的確不錯,也適合夜里潛入。他便在左近尋了一家客棧,一問,下房竟也要百二十錢。不過他此時又闊了起來,心道享受這一回也沒什么大不了,便定下住了。

  他提了包裹進到房間里,閂了門又打坐調息一番,將體內積郁的靈力慢慢再化去些。捱到日頭終于落下,叫了些吃食打掃干凈,繼續調息。等聽到城中機鳴鐘敲了四下,曉得乃是凌晨四時——即便競輝樓夜夜笙歌,到此時該也都乏了。

  他便將盔甲穿了,又披上那件大氅,開窗見風高月黑、街上空無一人,一縱身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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