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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戰(六)

  修士受了重傷,此時幾乎是半躺在攙扶著他的幾人身上,但仍強撐精神:“我只聽說過……須彌胎……須彌胎……就是用這東西煉化的吧!?”

  李伯辰愣了愣——修士說的是自己之前吃掉的那個須彌胎吧?當時應慨說是用須彌人的木胎所煉,自己還覺得以“胎兒”——哪怕是須彌人的胎兒——來煉那東西,實在叫人頭皮發麻。

  但如今真見著了,觀感又不同。

  因為這東西雖看著有人的面目,可觸感模樣其實更像一株很大的人參。入手也并非溫熱,而是冰冰涼涼,倒又仿佛一顆大蘿卜。

  許是見李伯辰此時說話和氣了,修士身邊那富態的掌事便問:“祁先生,須彌胎是什么?”

  修士搖了搖頭,轉臉往院中掃了一眼,沉聲道:“須彌胎……煉成靈藥,起死人肉白骨!是至寶!”

  說了這話又抬手向李伯辰施禮:“李英雄誅殺邪魔,正該得此寶!”

  李伯辰握著這東西,瞧了瞧身邊這些人。該都是競輝樓中的,一個個狼狽得很。先前與葉盧廝殺時,這些人大概都在憂心自家性命,因而想不了別的事。但此時危機已除,便能看得出許多人臉上籠了一層憂色——競輝樓經此一焚,損失甚大。管事的不說,就是另外那些在樓中做事的,也要憂心自己往后的活路吧。

  這里的人雖說當得起慷慨豪邁的美譽,但也不會人人都是如此。

  他便想了想,沉聲道:“諸位,這里可有空明會中人?”

  周遭的人愣了愣,隔一會兒,祁姓修士才道:“……英雄問這個做什么?”

  李伯辰道:“閑問一句。”

  話雖如此,但他誅殺須彌人余威仍在,也沒人敢不答他這“閑問”。那掌事的婦女忐忑道:“我……我就是。”

  李伯辰將她打量一番,點點頭:“我之前看著院子里來了三個人。一個是叫渾三兒,一個是柳河邊解庫的掌柜,再有一個是南門李豬兒食鋪的伙計——誰知道他們是因為什么半夜到這兒來的?”

  人們一時無言,修士的臉色慢慢變了,道:“李英雄……咱們這些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魔人有什么牽連的……”

  李伯辰笑了一下:“祁先生不要多心,還是閑問。”

  女掌事一咬牙:“這事我知道。說了您別不信——那渾三兒是前些日子給樓里弄了一車南筍,今晚不知怎么忽然又跑來討賞錢——之前都結清了的。”

  “秦家解庫那個掌柜——咱們也把余錢放在解庫生錢,他昨夜也是為錢的事來。李豬兒食鋪那伙計,是說樓里有位客人叫了他家的吃食,來送了。可來了一問,又并沒有那位客人。”

  她盯著李伯辰:“都是趕巧兒,都是實話,您是說……這些人和那個須彌人都有牽連?”

  李伯辰看她的神色不似作偽,說話時候另兩個人也微微點頭,便覺得的確該是實話。葉盧也說他們并不知道今夜為何來此,那人狂妄乖張,不至于在這種小處扯謊。

  他問這事,也是略探一探罷了。競輝樓里的確有空明會中人,也該的確不知情,都是被葉盧拿來用的。

  便笑了笑:“我想應該沒有。這事就不用多心了——這位掌事,我還有件事要問。要是我想幫巧姑娘贖身,該出多少錢?”

  這些人聞言一愣,掌事下意識地轉臉往遠處看——林巧靠在棉簾上半躺著,一個丫鬟不知從哪里弄來了熱湯,正喂給她喝。她看起來神色懨懨,臉頰上也有一道擦痕,似乎剛才摔得狠了,還沒醒過神。

  但如此鬢發凌亂、眼神迷離,就愈顯得楚楚可憐。遠處火光又將她的頭發映得微微發紅,好似從畫里走出來一般。縱使見天兒見她的人也該都在心里暗嘆一句:好一個國色天香的漂亮人兒。

  掌事收回目光,道:“李……這個事情,我拿不得主意,還得大東家說了算。”

  修士沉默片刻,低聲道:“李……先生,樓里的這些姑娘,雖說淪落風塵,但平時也都沒虧待了他們。其中許多,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為生計所迫罷了。要是……要是你想……”

  李伯辰聽到此處,知道他們會錯了意。便手一施力,咔嚓一聲將那扭來扭去的須彌胎的腦袋擰折了,道:“祁先生,看你知道這須彌胎,也是修行人,該有門路打聽到拿它怎么辦。”

  “今夜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該做賠償。但身上銀錢不多,所以,用這須彌胎賠這競輝樓,再換一個巧姑娘,當不當得?”

  修士與掌事一愣,都瞪大了眼睛。李伯辰擺擺手道:“是我與她有舊,不想她在此受苦,沒有別的心思。”

  他們又愣了一陣,修士的臉才一下子漲紅,連聲道:“李英雄,實在對不住,是我想岔了、想岔了,唉!”

  掌事看看修士,又看看李伯辰,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什么好。倒是旁邊有個灑掃仆婦模樣的女子低聲道:“這也是好事……鄭媽媽,大東家也會樂意。”

  掌事的眼睛轉來轉去,到底嘆了口氣,道:“那我去問問她。”

  說了這話,慢慢走開了。

  李伯辰瞧得出她該有些不情愿。或許是不明白那須彌胎究竟價值多少,或許是舍不得林巧這紅牌。但他在此時問這事,也是知道時機正好。他雖不愿做以勢壓人的事情,但自己剛才的本領,這些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該不敢將自己惹惱了。換在平時,這位掌事該有許多理由來推脫搪塞,鬧不好又惹出大麻煩。

  李伯辰見她走過去,俯身同林巧說了幾句。

  林巧似乎還迷糊著,愣了一會兒。掌事便往這邊一指,林巧轉臉看了看,一下子落下兩串眼淚。

  李伯辰心中一松,想該是成了。

  自己是不得不帶她走。且不說她的母親對常庭葳的救助恩情、她本身也為了換得胞弟一命才賣了身——單說空明會中其他人要是日后尋來的話,林巧也會陷入絕大的麻煩之中,搞不好要沒命的。

  自己眼下雖也不知在何處落腳,可暫時帶她脫離險境,卻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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