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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命昭昭的朱大將軍

  陰靈率著陰兵,從戰場之上橫穿而過。

  此時可以瞧見原野上的幽綠色人影了。有妖物的,有人的。李伯辰伸展手中鐵索,將它們全勾了。

  之前看妖物進攻軍寨時,他還在留意四周的情況,想要找出朱厚所率的另外百人的位置。但周遭山野一片黑暗,可供藏匿突襲的地方又太多,也實在無法確定。

  不過如今陰靈出竅,看得倒更清楚了些。戰死的魂靈會本能地往靈氣匯聚、或有生氣的地方聚集。原野上的陰靈一些在往谷口、軍寨中徘徊,還有些則向著北邊一個山口處游蕩。

  朱厚所率的人,應當就在那里的。

  他目測了一下距離,覺得自己該能到得了,便掠了過去。

  等更近了些,曉得朱厚果真在那里。近百兵藏在一片樹林中,鐵甲與刀劍反射著冷光。在此處埋伏,本該寂靜無聲,可李伯辰卻聽著這些人似乎都在低語。他疑心是自己陰靈出竅聽了些尋常聽不到的,但等距最前面的人十幾步遠時,聽得分明了。

  原來是這些兵瞧見遠處戰場上慘烈的情景,都心生畏懼了。他們原本覺得一百人引著妖物沖過去,縱使拿不下大營,至少也該戰個難解難分。到時候他們再作為一支奇兵殺出,自然就手到擒來。

  可如今看,另一座大營中的兵還沒趕過來支援,這邊的戰斗便快要結束了。

  朱厚也站在前頭,身邊圍了幾個匪首,更后面些是那個周先生。

  李伯辰正聽著一個匪首道:“大將軍,現在去不是找死嗎?咱們能比那些東西人還多、手還狠嗎?都折了百來個兄弟了,咱們不能去送死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說了這話,另幾個匪首也紛紛附和。朱厚身披鐵甲,頭頂黑盔,握刀瞇著眼往遠處看,一言不發。可李伯辰也瞧得出,他此時心中也猶豫起來了。

  絕不能叫他真帶人退走了。

  李伯辰立時再往前兩步,可忽然發覺無論怎么往前,周遭的景物都沒什么變化——他與朱厚之間就只差了那十幾步。

  他曉得這是已到陰靈離體的極限了。

  此時朱厚開口道:“可是你們也都瞧見了。天界之上的真君給我托了夢,又給了咱天啟,還收了個出言不敬的……那真君叫我成就基業,今天還會打不贏么?”

  “你們再好生想想,還有什么辦法!周先生,你也想想!我朱厚好不容易混到了天命,可沒有就這么敗了的道理!”

  聽了他這話,老頭子忙道:“是,大將軍,我就這推算推算。”

  說了便像模像樣地掐起手指,可一邊掐一邊慢慢往后退到人群中去了。那幾個匪首一個個唉聲嘆氣,道:“大將軍,天命這事兒咱們是信的,可要不是這么個打法呢?真君也得講道理吧?要么大將軍叫它給咱們發些天兵天將?那事情不就成了么!”

  朱厚臉色很難看,一咬牙,只道:“請就請!我是天命在身,未必真請來了!”

  說了這話,便微瞇起眼睛,做出一副神棍模樣。

  但李伯辰看得分明,他那眼珠卻在左右看來看去,顯是壓根不曉得怎么“請”的。或是打算敷衍一番,實在不成,再瞎編幾句話,真要退了。他有這心思,也實屬平常。這些匪首聚在他身邊不是為了忠義,甚至也不是為了往后這位朱大將軍真得了什么天下,能分得一杯羹。

  這些人目光短淺,該是只為眼前的錢財、美色的。之前退到秘境中還想著能重殺回孟家屯,但如今一下子折了一半人,其中不少又都是匪首們各自帶來的,要朱厚真一意孤行,非要他們上陣,搞不好當場就要嘩變。

  見此情景,李伯辰心中一急,立時叫陰兵撲了過去。

  那些匪首原本還在七嘴八舌地勸,陰兵往他們身上一沖,登時打了個結巴,只覺頭腦一陣恍惚,身子也涼了一涼。

  好容易緩過神,正要再開口,李伯辰便叫陰兵再沖了一回,又叫他們渾身打起冷戰。

  這些匪首都有修為在身,個個身強體健,曉得打這兩回冷戰絕非受了涼。且此時甲胄在身,又是仲春,哪里來的刺骨冷風?一時間個個驚疑不定,都不敢開口了。

  朱厚聽他們一時間沒了聲音,心中也是一愣。正要開口問,卻聽咚的一聲悶響,腳下土地都顫了顫。往前定睛一瞧——

  身前十幾步之外,突現一塊一人多高的大石。石頭黑黝黝,但上面似乎還刻了字。朱厚愣了一會兒,叫人取來火把,慢慢走上前去一照——

  只見其上共有八個筆鋒凌厲的大字:蒼天已死,紅天當立!

  朱厚心中又驚又喜,一時間竟呆住了。等回過神,正要轉身厲喝,卻見眼前一花,周遭景物變得一片朦朦朧朧。

  就在這塊青石旁,現出一個神人幻象。那神人面目看不清楚,卻只覺威嚴無匹、高貴不凡。身旁更是列著二十個天兵,個個頂盔貫甲,人高馬大。

  饒是此刻朱厚渾渾噩噩,也曉得這正是自己之前在夢中所見那位怖畏真君。正待開口,便聽神人喝道:“朱厚!你已得天命,此時還在猶疑什么!?”

  朱厚心中念頭一轉,話卻脫口而出:“真、真君,死了太多人,我沒膽了!”

  他聽著自己這話,登時吃了一驚,正欲再說幾句,卻聽自己又道:“哎呀,我怎么說了這個?真君要惱我!”

  神人又道:“你既知我乃怖畏真君,豈不知這怖畏二字,就是要以血肉供養?”

  “你只管率軍前去,自有本君庇佑!若再有猶疑,必遭天譴!”

  說了這兩句話,朱厚又覺眼前一黑。等醒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躺倒在地了。他站起身往后看,只見兵將都已跪倒了一片,人人不敢做聲。

  稍待片刻,周先生連滾帶爬地從后面趕上來,壓低聲音叫道:“紅天當立!紅天當立!大將軍,正應你這個朱字!!”

  朱厚深吸一口氣,只覺周身熱血沸騰,沉聲道:“剛才我又見著了真君。真君對我說,只消率你們奮勇向前,自有天兵相助!兄弟們,榮華富貴,就在今日這買賣——退則遭天譴,進,往后都是開國的元勛!打起精神,跟我干他娘的!”

  匪兵登時齊聲應和,全不復之前的膽怯畏懼。

  朱厚大步走到馬旁邊翻身跳上,又接了長槍,向前一指,道:“跟我殺!”

  這一百人立時滾滾而去,直撲陣中。

  李伯辰掠行在朱厚身邊,瞧見這一幕,心中暗道,此界有靈神,辦事到底方便。要是來處,想叫一群烏合之眾生出如此膽氣,不知道要經過多少調教。

  但更方便的則是他自己那一界——他從陣中掠過,已勾了近兩百的人、妖陰靈。又起咒去了那一界中將這些陰靈草草煉成了陰兵,雖說難當大用,可沖人神識卻已足夠了。

  原野上的隋軍本在追討殘敵,此時見著又殺出一彪兵馬,也并未慌張。只聽號角長鳴,很快便結了陣。馳騁殲敵的游騎亦匯成兩支,準備一旦接戰,便從兩翼突入。

  但未等朱厚所率的騎兵沖到陣前,隋軍官兵卻忽覺身上一涼,仿佛平地起了一陣陰風。叫這陰風一沖,尋常人只覺頭腦里轟的一聲響,連手中兵器抓沒抓得穩都不曉得了。縱是有修為在身的,也覺得氣血運行不暢、耳中一片嗡嗡聲。

  說時遲那時快,前隊騎兵轟隆一聲撞入陣中,登時將前幾排沖得七零八落。須臾雨,后方步兵又跟上,雖說手中兵器長短不一,可個個兒龍精虎猛、雙目盡赤,眨眼間便將隋軍斬殺了一片。

  人一死,李伯辰立時將陰靈又勾了,煉成陰兵,再放出來。

  朱厚這些兵馬算不得訓練有素,可如今見自己勢如破竹,又見了血、且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百姓,便當真愈戰愈勇了。

  等雙方混到一處去廝殺時,李伯辰雖不好再用陰兵,但隋軍一時間被殺破了膽,縱使幾個人湊到一處結了陣,也很快就被不要命的匪兵沖潰了。

  李伯辰見此情景,心道,要現在對我那十幾個兵說話的話,就該是——訓練、軍紀自然頂頂要緊。可做這些,也正是為了眼前這事:在戰陣上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心與勇氣!

  朱厚在幾個匪首的護衛下來回沖殺了幾遭,渾身浴血,面目都糊住了。卻哈哈大笑,將長槍一點,又挑飛一個隋兵,高喝道:“朱厚在此!真君庇佑!誰敢與我一戰!?”

  見原野上隋軍失利,營寨中鼓聲又變得急促起來。

  不多時,再有一支兵馬沖出。一員將領身著白盔白甲,手執大戟,面目沉穩威嚴,身后跟了兩百余人。前突一段,那將領將馬一勒,亦大喝:“好一個邪神靈主,竟然使陰兵?!敢在本將軍這里撒野!”

  他話音一落,抬戟一指。只見戟尖炸起一點白光,隨即成了一道光暈,一時間照得原野上亮如白晝,閃電一般。

  李伯辰此時正要將陰兵喚回,但那些剛煉好的陰兵一遇著這白光,登時像遇了火的蠟人一樣,化做一灘綠霧。只有他先前那二十來個兵才能勉強抵擋,可也都身形模糊,像是要散了。縱是他自己,也覺得心神一蕩,頭重腳輕地惡心,仿佛一片風中的枯葉,隨時都要被吹走。

  他心中一凜——此人竟能看得到場中陰兵?

  不……該是能感應得到。修行人晉入靈照境,便是靈臺神照之意,可不借助符箓、咒訣感應到陰靈的存在了——

  此人就是常秋梧所說的魏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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