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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得意洋洋

  他扶著常秋梧走回到車邊,將他交給方耋,跳到車里學著方君風的模樣試著將車開起來。

  所幸之前已經跑了一段路,如今只用數息的功夫就開動了。

  但這回他沒叫車快跑,只慢慢地開,叫兩旁的兵能跟得上。

  如此,待遠遠瞧見結界那邊的隋不休時,才發覺手心里全是汗。剛才能接下魏宗山三招全憑言語相激和僥幸。要之前他腦子一熱,非要跳起來不用術法殺人,只怕自己未必是對手。或者那些兵馬不聽他約束,也要殺過來,情況很不妙。

  不過他想,動兵戈本就是大兇之事,哪有什么萬無一失。今夜得了這個結果,已是北辰庇佑了,哈哈!

  待車子駛進結界,隋不休又將結界合上了,李伯辰才跳出車外。還未開口,常秋梧便道:“君侯,你今夜叫他知道了你身份,只怕……”

  李伯辰道:“不急。”

  便走回到結界旁,灌注靈力喝道:“魏宗山!”

  此時只能看得到遠處的火光和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想必魏宗山懷恨在心,一直盯著自己這些人吧。

  又大笑三聲,道:“多謝將軍送車送人!在下今日能贏,也不全是自己的功勞——魏將軍要不服氣,不如去問徹北公吧!哈哈哈!”

  他說了這些,過得片刻之后,才聽到一聲長嘯。

  他便看隋不休:“隋兄,就得委屈你父親了。”

  隋不休苦笑一下:“能為李兄盡些力,也是好的——恭喜李兄運籌帷幄、一箭三雕。既除了原本那些賊匪,又重創玄菟軍,還得了輛車。”

  李伯辰道:“也得虧大家相助。”

  又看那些兵卒,道:“今晚一場惡戰,大家回去好好歇著吧,明日再召你們來,說說都作何感想。”

  聽了他這話,那些人皆有些愧色。惡戰是真,可他們都沒參與,只做看客罷了。雖是軍令,可想必心里也不大好受。

  李伯辰又道:“方耋,車里還有兩個人。”

  方耋立時道:“得令。君侯,是綁了,還是殺了?”

  李伯辰嚇了一跳,忙道:“綁不得也殺不得,這兩個可是寶貝——被我打得有點重,你帶人送去倒座房你隔壁那間,看看是上藥還是喂藥,把門窗給釘好了,今晚叫人輪流看著。”

  他話音一落,有幾人立時道:“君侯,我來!”

  李伯辰笑了笑,心道:果真人心可用了。

  隨后先派人去屯里找了幾匹健馬,好拖著這鐵甲車緩行。等待的功夫,又同隋不休說了那小缺口的事,叫他給補上了。常秋梧此前受了兩個神人的神光,一時間氣息不暢,但到這時也慢慢緩過來了。

  他幾次示意李伯辰借一步說話,但李伯辰都裝作沒瞧見。待馬到了,他便跳到車頂坐著,一干人這才浩浩蕩蕩往回走。

  今夜北邊聲勢頗大,人幾乎都沒心思睡覺了,只熄了燈躲在家里。但派去屯中找馬的幾人一頓胡吹濫侃,人們才曉得竟是大勝。這些人不懂修行也不知兵事,聽說朱厚的兩百匪軍盡沒、玄菟軍主將重傷、營中敵軍也死了兩三百,全算到李伯辰頭上——不覺是計,倒覺得是這三日君侯以一當百,生生殺出來的。

  快到屯中時,見路邊都是鄉民,比當初朱厚殺了山君游街還要熱鬧。李伯辰對這些議論和目光坦然受之,只覺得和前兩天騎馬往鏡湖山去的時候是天壤之別。那時他由人擺布,如今卻全是自己掙來的了。

  待走到常家宅院門前,才跳下車道:“諸位父老鄉親,這些日子也叫大家受苦了。我既然做了這個君侯,就沒有不為父老著想的道理。”

  “今夜大破兩軍,也得了些靈藥。等我這邊清點完了,到后天,就給父老們分一分,也好解一時之困。”

  他說了這話,不但鄉民愣住,就連常秋梧和方耋也愣了。該是沒料到他竟要發“靈藥”。當初方耋在璋城投了自己,也是為了靈藥給他母親續命的。大概兩人都覺得這禮有些重。

  其實李伯辰也知道這一點——不論他手里有多少寶貝,都不該常常如此大方任性地使。所謂升米恩、斗米仇,也不是全無道理。但今夜挾大勝之威再好好收買一下人心,他覺得也不過分。

  至于往后——他這靈藥都是從敵軍那里得來的,可就未必有了。

  過得片刻,也不知誰先帶了頭,鄉民跪倒一片,大呼君侯恩德。李伯辰亦坦然受之,令方耋帶人叫他們散去了。他知道這些人此時的感激之情多半是真的,可小恩小惠得來的擁戴并不能長久,事情還是得慢慢做的。

  而后他才往常宅門前看,見常休帶了家中仆役,都靜候在那里了。

  他板了臉,大步走過去。常秋梧跟在他身邊,臉色也不好看,幾次想要說話,可似乎記起李伯辰回來之后便對他不理不睬,也到底沒再開口。

  李伯辰走到常休身前三步遠處停下,忽將雙拳一抱,正色道:“外公,孫兒今夜到底沒辜負你的一片苦心——朱厚所率匪兵盡沒,玄菟軍主將重傷,人也死傷了兩三百。這教訓,他們該記得了。”

  常休看了看常秋梧,正要開口,李伯辰又道:“我今晚遇著的那主將很不好對付,多虧有奉至舍命護我,我才能以隋兄贈我的神兵發出決勝一擊。該給也奉至也記一大功。”

  他向一旁微微一瞥,見常秋梧愣了一愣,立時道:“是君侯神勇,我實在沒幫上什么忙。”

  常休臉上綻出笑意,道:“好、好、好!回家里說,回家里說!”

  李伯辰應了,便喚過方耋將他交代一番,才隨常休進了門。

  自是有些酒席之類,常休也令人又置辦了些酒菜,賞賜給“十八壯士”。隋不休也在席上,聽李伯辰將如何鼓動朱厚、如何進營中奪車全說了一遍。說到酒酣興起,皆撫掌大笑。

  過了一個時辰,李伯辰才出常家門。隋不休與他在夜色中走了一段路,見著常宅門前的常休、常秋梧走回去了,才看了看他的左臂,道:“你這傷都已經好了啊。”

  李伯辰也往手臂上看了一眼。在常家時本要洗過裹上繃帶,但洗去血污,才發現傷口已經收斂結痂,便作罷了。不過他倒不在意這傷,而是心疼肩甲和腕甲。

  此時他心中略一猶豫,還是低聲道:“因為我有妖獸血肉,隋兄你也有的。”

  又想了想,道:“我聽說,有妖獸血肉的人,晉境時要特別小心,否則容易入魔的。”

  隋不休愣了愣,但只點點頭。稍待片刻,笑道:“奪江海真有那么厲害?魏宗山可是靈照境。”

  不待李伯辰答話,又道:“這事情父親沒和我說,我也不和他說了——免得他要心疼。”

  兩人沉默片刻,相視一笑,便都抱了抱拳,李伯辰道:“隋兄,明天見。”

  隋不休道:“李兄也早歇著吧。”

  隋不休走遠了,李伯辰便慢慢走回到自己宅院旁,瞧見北邊墻下停著那輛披甲車,十將趙波在一旁守著。見了他,立時將胸一挺,道:“君侯!我來守車!”

  李伯辰道:“怎么是你來?”

  趙波正色道:“君侯,我雖然是頭一次當兵,可今晚也知道像你這樣自己拼命,卻要保全部屬的將軍太少見了。君侯如此,我也這么干。反正我手底下只有一個兵,就叫他好好歇著了。”

  李伯辰笑道:“趙將軍,這車用不著守了,今天晚上,怕沒人有膽子來打這車的主意。你實在想出力,就也去守著倒座房吧,晚上還能避避風。”

  趙波想了想,道:“遵令!”

  便轉身走到宅中去了。待他進了門,李伯辰立時繞這車走了一圈,又忍不住在鐵甲上摸了又摸,心道,這寶貝可叫我得著了。

  他稀罕夠了,才進到宅子里,先瞧了瞧方君風和謝愚生。在車里時下手的確狠,其實他都有點怕把這兩人給打死了。但探了探脈,松了口氣。

  門窗都在外面用木板封了,屋里準備了一個便桶,十將趙波、滕仲、葉廆守在外面輪流職更。

  方耋給他打了水,他在東屋洗了個澡。換了衣裳酒醒了些,便在書房里又吃了幾張餅,才道:“方兄,你瞧著今晚這些人怎么樣?”

  方耋甲胄未卸,往窗外院中看了看,低聲道:“外面那三個都不錯。別的的話,有三個特別怕的,還有一個,尿了褲子。可是將軍,我看著那些妖物往隋軍陣里沖的時候,說實話,腿肚子也在攥筋。唉,平時想著、遠遠看著,都不覺得有什么。可今晚上知道那些東西隨時可能殺過來,是真的不同。”

  李伯辰笑道:“那你是什么時候不怕的?”

  方耋想了想,道:“我記不起來了。一開始見得越多就越怕,后來死的人多了,我聞著血腥味兒,有那么一陣功夫忽然就想開了,我就想,去他媽的,大不了是個死。后來合力殺了幾個妖物,反倒覺得渾身輕松。”

  李伯辰道:“是,我當初也一樣的。怕到極點,一想死了反而解脫,那干他娘的。”

  方耋嘿嘿笑起來,李伯辰便道:“叫他們一人守一個時辰,守完了就回去睡吧。”

  方耋便一抱拳,道:“好。你也早點睡。”

  走出幾步,又道:“將軍,我今晚知道什么叫殺伐果斷了。”

  待方耋出了門,李伯辰又記下個“一箭雙雕”,便走到東屋躺在床上。他此時一點睡意都沒有,正好細細思量今日之事。

  不知道朱厚到底死了沒有。他自己是傾向于沒有——當初小蠻為自己著想,去刺殺朱厚,說明她的境界至少不在朱厚之下。這么一來,少說也是養氣境了。可兩人耳廝鬢摩那么多天,自己一點都沒覺察,只怕她境界要更高些。

  這樣的身手行刺殺之事,斷不會叫朱厚活著走出去,朱厚當時該斃命了,但后來又活了,也是如今日一般吧?搞不好過幾天,他又活蹦亂跳了。

  這些該是他身上那山君的功勞。至于那山君……璋山君就說過,早不樂意被困在那“方寸之地”了。可畏懼幽冥雷刑,才不得不被束縛在那里。

  此地山君或許也有同樣的心思,或者是漸漸覺察到什么,或者干脆也是將心一橫,讓了氣運,卻發覺未死!

  自己要是山君,只怕會無比暢快,想要往后好生體驗繁華世界。但從前已是靈神,不會甘愿做個凡人。那湊巧遇著了朱厚,便打算奪他的舍吧?

  當初璋山君奪了蛟女的舍,那蛟女就有了山君神智,但朱厚為何不同?是不是因為九三之前報的,他殺孽太重,牽扯到了太多氣運,反而保了他的靈智?

  那這山君也太倒霉了。鬧不好如今的朱厚與自己有些類似。只不過沒繼承山君的記憶,倒是融合了些性情、本能,因而才找著那秘境。

  他又去想那一界的事。

  北辰為何而死,他之前倒有個推斷。一則,或許帝君、魔君早就在天上開戰了,北辰大概是被魔部眾所殺。但北辰座下,還有元君、真君的。他從前想,或許北辰既死,那些元君和真君也轉投另外幾位帝君了吧?

  可今日與魏宗山一戰,無意中發現那一界里竟還有神位,是不是說從前的元君、真君也都在那一界的?

  他們也都死了?

  這要是魔神所為,豈非另外五位帝君也要損失慘重?難道就是因此,才賜了天啟,叫五國攻伐李國,好奪取香火信眾么?

  但李伯辰總覺得事情或許沒這么簡單。因為那鬼族司祭畢亥曾說過,六帝君、三魔君從前就是鬼族九圣。他說的要是真的,之后是因為什么才分了兩派,還結下如此攻伐數千年的仇怨?

  他嘆了口氣,心道,隋無咎就要來了。魏宗山是靈照境,隋無咎可是洞玄境。如今已找到秘境、手里又有了兵,這十幾天暫且沒什么煩惱,該試著晉入龍虎了。

  要是能將一個魔君化身給留下來,或多或少總能得著些訊息吧。

  他如此又想了些修行之事,才覺睡意漸濃,終于合了眼。待再醒來時,已是早上,覺著院中似乎有些吵。他迷瞪一會兒,聽著有人在罵:“如此行徑也配叫英雄?我只知道戰死沙場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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