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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借尸還魂

  茶棚四面的秸稈簾子都卷了起來,微風送暖。地面也新近平整過,從前堆積的瓜果殼兒之類的腌臜物全掃去了。但即便如此,玄菟城白虎幫大當家白延保仍覺棚中濃重的臭氣揮之不去,熏得他喉頭直動,想要嘔吐出來。

  可此時他也不能去掩口鼻,亦不能因此起身換個地方。因為坐在他面前的便是最近在北境威名大盛的鏡湖大將軍朱厚。面對此等人物,要是說“怕臭”,那話沒開口,氣勢就已落下三分了。

  他只得皺眉道:“朱老兄,咱們兄弟人已經來了,茶也喝了。還有什么話,痛快講了吧。”

  說了這話,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看朱厚身后的那十幾個護衛。

  臭氣就從他們身上來,像有人把一攤爛肉剁碎了又在糞坑里泡里幾天,再塞進他們的肚子里。濃重、猛烈,把整個茶棚都裹住了。

  這些人皆穿著破甲,外面裹著披風,頭頂鐵盔,又用黑布蒙了面。也不知道修的什么邪門功法,就這樣還能行動自如,從來沒磕著碰著。

  朱厚的穿著打扮倒是低調,只是一身布衣。但一對招子雪亮,像能在晚上泛出光來。便見他嘿嘿一笑,道:“好,那我就說了——我看上你這玄菟城了。”

  白延保身后的兄弟們挪了挪腳,但白延保彈指在桌上敲了敲,笑道:“朱老兄也想來我這地方發財?不是兄弟不講情面,實在是廟小供不下大神——城里行市都有了主兒,哪怕我樂意,手底下兄弟們也不樂意。咱們掛挑子的,不就是給兄弟們尋活路么。”

  朱厚道:“嘿,白老兄誤會。我不是要去你那兒發財,我說的是玄菟城。”

  說到此處,抬手往遠處指了指:“我要這城。”

  此處距城不到一里地,轉臉一望就能瞧見青蒙蒙的城墻遠處往兩側延伸。墻不高,還不到兩丈。但以青磚建造,也算是很堅固的。

  白延保愣了愣,道:“朱老兄,說笑?”

  朱厚搖了搖頭。

  白延保皺了皺眉,忽然站起身一拱手:“這事兒你找錯人了。兄弟們只想吃飯,不想送命,告辭了。”

  他剛走開兩步,聽朱厚道:“白虎幫?他娘的,誰給想的這名兒,聽著就像一幫土雞瓦狗。”

  白延保的腳步頓了頓,轉臉道:“朱老兄,感情你今天是找不痛快來了?”

  朱厚哈哈一笑:“我話還沒說完——可要是叫白虎軍,豈不是威風?白延保,你現在白虎幫大當家,就不想做個白虎軍大將軍?”

  白延保笑了笑:“大將軍可沒那么好做。朱老兄從前不也是大將軍么?現在還不是來求我?”

  朱厚道:“哼,我做大將軍的時候,手底下幾百人,大破玄菟軍。你們只知道我把老本兒給賠了,難道不知道第二天玄菟軍就嚇得拔營了么?”

  “實話告訴你,那也是老子故意那么干。先把玄菟軍給拼掉了、叫這城里兵力空虛,再來奪城!”

  白延保哈哈大笑:“朱老兄,那你拿什么奪城?就憑你身后這十幾個?”

  朱厚將胸一挺,道:“還有你們白虎幫的人。你白虎幫在玄菟說了算,再把道上兄弟聚集起來,少說也有兩三百。我還有些兄弟在南邊,眼下正往這邊趕,也有百來人。”

  “可現在在玄菟城的兵有兩百么?我看一百都嫌多。到時候你們在城里放火殺人,把城門給我開了,我再帶人沖進去,這幾萬人的城還愁拿不下來?”

  白延保想了想,轉了身道:“朱老兄這也是好計。可是咱們憑什么聽你的?再有,哪怕這城真拿下來了,你拿什么守?”

  又抬手往北邊一指:“倒不如你往北去。北邊的什么山啊,湖啊,多的是。管你再封個什么鎮山大將軍還是巢湖大將軍——山里的畜生保管沒一個不同意的。哈哈哈哈!”

  他身旁十幾個兄弟同聲笑了起來。但只笑幾聲,皆被臭氣熏得咳嗽連連,忙挪腳站遠了些。

  白延保在笑的時倒是偷瞧著朱厚的臉色。此人成名多年,手上有些本事。今次他先出言不遜,自己才回以譏諷。但此人性情極為暴躁,要忽然動起手來也是麻煩事。

  不過么……直到現在他竟還安安穩穩地坐著。要從前,早掀了桌子吧?這人是因為落魄、也落了威了?

  待他們笑罷,朱厚才道:“憑什么?白老兄,憑這個成不成?”

  話音一落,身后十幾個護衛同時抬手,將面巾、鐵盔取了下來。

  一時間茶棚中人人呆若木雞,白延保張了張嘴,將眼睛瞪圓,忍不住退出兩步。他身后那些兄弟,有的雙腿一軟坐倒在地,有的一打挺兒暈過去了。

  露出來的不是活人面孔,而是死人的。白延保這下知道臭氣從哪兒來了。那腦袋都爛了一半,鼻子也沒了,眼眶、鼻孔里,都有蛆蟲在蠕動。他自是見過比這死相還慘的,卻沒見過如此模樣,仍能行動自如的——

  自己剛才和這些玩意兒待了那么久!?

  他只覺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后腦勺也轟轟的熱。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朱……朱老兄,你這是——”

  朱厚站起身,隨手從一個護衛腰間抽出一把刀。白延保忙往后一跳,可腳下沒站穩,險些摔了。身子一歪撞在一個兄弟身上,要平時這兄弟定會將他扶穩,可如今早傻了,被他這一撞也倒了,又勾著別人。

  幾個人就這么一口氣倒下五六個,白延保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卻顧不得臉面這回事了。

  他瞧見朱厚將刀一遞,捅進那護衛心口又抽了出來,還刀入鞘。

  那活死人卻只低頭看了一眼,仿佛捅的不是他。

  朱厚轉了身獰笑道:“白老兄,要叫這樣的人守城,你看行不行?”

  白延保此時顧得不再想許多,只覺朱厚邪門兒得叫人心驚,忽然記起“秘靈”這兩個字。忙應道:“行、行!”

  便要站起身。

  聽朱厚又道:“可眼下我這人手還不夠,死得又太久,連你都覺得臭。不如你幫我忙,弄點兒人來成不成?”

  白延保爬起來站穩了,道:“好說好說,朱大將軍,我先回去找人商量商量,過晌午就給你回話兒!”

  朱厚笑道:“何必這么麻煩,我跟你一起去!不過我又怕你把我給賣了。不如這樣——現在你就來做我這白虎軍大將軍吧!”

  白延保只見他眼中兇光一閃,立時意識到不妙。將手在腰間一拍,指上便多了一副指套,叫道:“——容我再想想吧!兄弟先撤了!”

  他指間亮起一片電芒,正要揮手將朱厚攔上一攔,卻忽覺得小腿一緊、一涼、一痛!低頭一看——腳下土地中不知何時探出幾只手,將他的腿腳都抓住了。他心中大駭,再往身旁看,只見茶棚附近的地下像有什么東西在往外拱,泥土沸騰了一般。

  他忽然明白這地面看著為何是新近平整過的了。但一句“大將軍饒命”還沒出口,便被朱厚一刀送進了心口。

  待茶棚重新平靜下來,朱厚坐在桌前將茶飲盡,找了條帕子將呆立桌邊的幾人臉面擦凈,血衣都扯了下來。此時白延保看起來仍宛如生時,朱厚拍拍他的臉,獰笑道:“操你姥姥的,你現在也不是畜生,不也同意了么?等老子進了玄菟,先把你家人——”

  說到此處自己愣了愣,臉上神色一變,忽然又換了口氣,道:“算了。看你也是英雄人物,本將軍又何苦連累無辜。”

  再發了一會兒呆,狠狠搓了搓臉,對白延保喝道:“走了!”

  他當先邁開步子,白延保及他的那些兄弟便也跟在他身后走。走路的時候與常人并無二致,得仔仔細細地看,才會發覺他們的姿勢其實與朱厚沒什么差別。只不過人有高矮胖瘦,因此顯得略略不同罷了。

  這十幾個人走了一段路,朱厚忽然站下,身后那些人便也隨他站了。

  ——是他覺得頭腦當中忽然金光一閃,便覺周遭的世界變得朦朧起來。下一刻,一個金光神人腳踏祥云出現在半空之中,天頂之上忽然雷云密布。

  聽那神人道:“朱厚,事情辦得如何了?”

  朱厚慌忙跪倒在地,道:“真君,事兒正辦著呢——你老人家不要急,瞧見我身邊這幾個人沒有?我現在是你的靈主,正要用這本領把玄菟給奪了!”

  神人自是李伯辰這怖畏真君。朱厚是靈主,能役使陰靈在情理之中。可能叫陰靈附在死尸身上弄出行尸走肉,只怕多半是他體內那山君的本能使然。在隋國老家的時候,他自己也見過那冒牌的地師畢亥施展這手段的。

  只不過,此種行事方式實在邪惡詭異。如今雖迫不得已之下要朱厚去拿玄菟,可以后終究會是在自己的轄下。倘若整座玄菟城的人都成了行尸走肉,那要這城還有什么意義?

  他便沉聲道:“哦?你有何打算?說與本君聽聽。”

  朱厚立時道:“嘿,真君,我身邊這人就是城里白虎幫的大當家。用他幫我混進城,再弄上百來具尸首一起,沒人敢不聽我的話。到時候我說的就是他說的,城里幾百人夜里同時起事,先把守城的官兒宰了,再把城門一關,不就是我的天下了么?”

  李伯辰道:“百來具尸首?”

  朱厚愣了愣,道:“真君莫怪——不是我老朱不想多宰幾個,只是嘛,這不是以往的一錘子買賣,要把城占了,總得待得下去嘛。玄菟這屁大點兒的地方,統共幾萬人,要我多殺了幾個,往后事情就不好辦了。”

  “其實這百來個嘛,也用不著殺。玄菟城里好像有什么怪病,這些天死了不少人,聽說那守城的官兒都——”、

  朱厚說到此處忽然一驚:“真君,難不成是你老人家在幫我!?”

  李伯辰便作肅然之色,道:“莫要多問。你做得好,天命自然就在你那里。朱厚,本君此番來,是為再給你指點一條明路。”

  朱厚眉開眼笑,忙道:“真君請講!”

  李伯辰道:“日后你占了此城,南面還有許多大城、雄兵,難免來剿,可想過如何守住這天命之地?”

  朱厚道:“回真君,懶得想那么多。再說不是有真君你保佑我么?到時候自然會告訴我的。”

  李伯辰便道:“今日本君就告訴你——可還記得之前孟家屯那李伯辰?”

  朱厚登時瞪起眼睛:“記得!那小子現在占了我的地盤!真君想叫我把他給辦了?”

  李伯辰在心里冷笑一下,口中卻道:“本君推衍天數氣運,知道數日之后那里或有一場大戰。到時,你要率一支兵馬,去那里助他。”

  “因而這幾日你的當務之急便不是守城,而是盡快調集人手。”

  朱厚忍不住叫道:“我憑什么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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