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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精金

  李伯辰原道這怪物一開口或許會恫嚇、勸降,卻完全沒料到說的是這番話。

  它剛才說自己打算“集陰靈”,又擔心自己“取我族陰靈”多有不便,看來是知道自己和隋無咎打算做什么了。

  怪物仿佛猜著了他的心思,又道:“李將軍就不好奇,我們怎么知道的這事么?”

  其實倒真沒什么好奇的,這怪物無非是想要挑撥離間罷了。要是應慨或者隋無咎將消息泄露出去,大可不必此時來這么一出戲,等到自己真闖入敵陣豈不更好。況且應慨也早就說過,這法子自己想得到,妖靈也該想得到的。

  李伯辰便冷冷一笑,道:“用不著白費心思,還有什么話要說?”

  怪物咧嘴道:“將軍到底去,還是不去呢?我家大王說過,將在山巔等候三日。這三日之內,你這秘境還可作安身之處。三日之后將軍若不去,我軍便要更改山河地氣,破你此處洞天了!”

  要此時是與人作戰,李伯辰絕不會將此話當真。但對面既然是妖獸,他倒是想起在無量城時聽說過的魔國習俗來。魔人雖然大多殘暴,卻有一樣習俗很有古時之風,便是“約戰”。

  據說魔人倘若覺得對手值得尊敬,又或者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會約戰,依個人勇武取勝。勝者可對敗者生殺予奪,敗者若不從,則被所有人厭棄驅逐。要是有一方提出約戰另一方卻不接受,則也被視作膽小怯弱,亦會為魔人所不容。

  據說這種習俗一方面是因為魔國秩序使然,另一方面也是為博取魔神歡心。但無論如何,眼前這怪物絕沒膽子編造此事,而這事要真是它口中那妖靈“喜善大王”提出的,他所做的承諾很可能是真的——要是應了,該會爭取來三天的時間。

  該是因為自己此前殺掉的那個妖靈,真羅公主吧。

  然而盡管心里如此想,李伯辰還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習俗是真的,這約戰的請求卻未必單純。那妖靈統領十幾萬大軍,要找自己復仇可謂指日可待,提出這要求,僅是因為想親手報仇?

  這樣的人……夠格統領這一路大軍么?

  李伯辰忍不住微微側臉看了一眼隋無咎,卻見他若有所思,并未表示贊成或反對,也不知是不是又在考教自己。

  李伯辰便想了想,輕出口氣道:“好,告訴你家大王,最遲三日之后,我必到。”

  怪物原本在咧著嘴笑,此時聽了他這話嘴卻閉上了,好半天沒說話。又隔一會兒才道:“哼,你倒像是我魔人。那請將軍收下這個,我這就回去復命了。”

  它說了這話,身子微微一抖,原本融合其上的那些尸塊竟嘩啦啦地掉落下來。此時才看著它的真身——是一層黑黝黝的厚皮,薄弱處則是骨鎧,上半身的中段仍是一截脊骨,那腦袋看起來像是人骨,但眼睛則從眼眶中探出來,仿佛蝦或蟹的眼。

  瞧見它這樣子,李伯辰更覺與當初見過的朱毅類似。依應慨所說,空明會搞這東西是為了得到能與妖獸抗衡的戰士,可妖獸又搞這些做什么?

  不過它現在的模樣倒是比之前順眼得多,李伯辰按刀上前兩步,慢慢伸出手。見他這動作,一旁的軍士也都踏前一步,只等怪物稍有異動便一齊將它拿下。可怪物只將手爪一翻,把那東西拋了過來。

  李伯辰看得清楚,那東西似乎并無異常,便接了。本以為會和石頭或者鐵塊的重量差不多,豈知一入手竟然沉得嚇人,似乎足有百來斤重。即便他已是龍虎、力氣又異于常人,也險些沒接住,忙咬牙用手一抓。抓倒是抓穩了,手腕指節也咔吧一陣響,險些脫了臼。

  那怪物見他真接住了,便又微微將頭低了低,把爪子一拱,道:“李將軍,告辭。”

  三個怪物走出十幾步遠,見李伯辰還沒有動靜,帶隊的趙波便低聲道:“君侯,不殺它們?”

  李伯辰沉默片刻,等它們走入妖獸之中才調集地氣將入口封了,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但它們早晚逃不掉。趙將軍,辛苦你帶人繼續守在這兒。”

  趙波應了一聲,別的士兵看起來倒是松了口氣。李伯辰看了看手中那東西,轉身遞給隋無咎:“隋公,你認得這東西嗎?”

  隋無咎伸手接了,皺眉細細看了看。這東西近看才發覺很不尋常——要是石頭,上面會有孔洞或者粗糙不平,要是金屬,一定有劃痕。可此物光滑至極,就是拿到眼前細看,也瞧不出任何痕跡。

  隔了片刻,隋無咎低聲道:“好大的手筆。武威侯,當天你救出不休的時候,當真把那妖靈殺了?”

  李伯辰覺得他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道:“是。隋兄應該把妖靈首級也給你看了吧。”

  “那就是怪事了。”隋無咎將這黑球在掌中輕輕拋了拋,又給李伯辰,“這是金精。”

  他抬腳向秘境之內走去,李伯辰隨之邁開步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因為金精這東西他只聽說過,卻從未見過——其實說從未見過也不準確,譬如他用來安置陰兵的那柄曜侯,其中就有金精。

  金精這東西非金非石,據說乃是天地初開之時由先天靈氣所化。造神兵寶甲時摻入一些,刀兵可以劈金斷石,甲胄則堅不可摧。除去曜侯,他身上這領得自璋山君秘窟之中的黑甲里,也該有這東西。

  但金精極為難得,多存于極深的地下,少且珍貴。現在他手中這么一大塊要真是金精,不知能造出多少神兵寶甲來,換成錢財的話,怕是能買下一個州府了。

  那妖軍的喜善大王,就用這東西來存妖獸陰靈送給自己?怕送的不是陰靈,而就是這金精了。

  可應慨說那妖靈要為真羅公主報仇的,送來這東西又是什么意思?

  又走出幾步去,隋無咎道:“那使者來的時候,起先態度頗為倨傲;見你接住這東西了,稍有緩和;等聽你應下約戰,則有了些欽佩之意——這一點也很古怪。要是把你換做別人,我難免要懷疑你和那妖靈從前有舊、而這使者從妖靈那里聽了些對你的贊美之辭,因而起先是不服氣的,之后才被你折服。”

  李伯辰道:“我也猜不透他們的心思。隋公怎么看?”

  隋無咎笑了一下:“靜觀其變吧。”

  他就不再說話。

  到這時候,李伯辰越發覺得隋無咎古怪。他來到此地倒不像是商議如何對付妖獸的,而像是來監督觀察自己的了。幾天前他率軍來此的時候還對自己不屑一顧,怎么忽然有了這么大的變化?

  他也沒什么心思吃喝了,就回到火堆旁說了幾句話叫眾人安心,便獨自走回到入口處,在山崖邊坐了下來。在這里能看到入口外面的情景,也能看到更里面的篝火光。隋無咎倒是仍坐在火堆旁,不緊不慢地吃喝,仿佛與眾人愈發融洽了。

  李伯辰便陰靈出竅。

  他此前不這么干,是忌憚隋無咎也能在夢中如此做,怕引發什么誤會。可如今既然覺得他不對勁、對方也沒睡著,他就顧不得許多了。

  現在向外看去,只見秘境之外干干凈凈,既沒有人的陰靈,也沒有妖獸的陰靈。這一點倒不稀奇,既然知道自己是靈主,妖獸一定會想法子將戰場打掃干凈,不給自己可趁之機的。

  只不過更遠處的群山之中,有一處山巔黑氣沖天,仿佛一株云霧化成的巨樹一般挺立著。那里就該是那“喜善大王”所在。

  再向秘境之內看,竟也有一處與眾不同——便是隋無咎。

  尋常人看起來都沒什么異常,但隋無咎身上則有白光閃爍。李伯辰從前也在陰靈出竅時看過修行人,卻從未見過如此異像,不知是不是因他是洞玄境,靈氣外放的緣故。

  他就走得再近些,看看是否還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

  但隋無咎忽然抬起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是覺察了什么,還是無意的,可李伯辰只覺得他那一雙眼睛在灼灼放光,刺得自己心神一動,竟有了些暈眩感。

  他是發現了么?但李伯辰想,此地他是客,我是主,況且從前又有許多齟齬,即便知道我在監視著他又能怎樣?

  他便又走近些去看隋無咎。但這回再沒看到他身上有何異常之處,卻發現秘境有些不對勁。

  這秘境是從前的宗門調集地氣所建,以陰靈的視線去看,會發現它是被包裹在一個圓形的殼子里的,那殼子便是地氣和靈力所化。李伯辰從前看這殼子,只覺它是明亮而平滑的。但如今看,卻發現它在像水波一樣一陣一陣地顫,這該是妖獸軍在群山之中所為的緣故。

  也不知道這秘境還能撐多久。

  再過些時候,晚宴散了。李伯辰想找隋無咎再說幾句話,他卻提到了一個“煉化之法”——就是如何將那金精煉為兵甲。隋無咎說他所傳授的這法門是隋國王室的秘傳之謎,李伯辰手中的奪江海就是由此來的。

  李伯辰琢磨了一番,發覺果然博大精深,絕不會是拿來應付自己的。他連這東西都說出來了,又仿佛的確打算精誠協作、一心驅逐妖獸了。這么一來,他一時間又有些拿不定主意——隋無咎難道是真心前來的么?

  但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李伯辰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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