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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一章沈鶴

  沈鶴,字放舟,出身成都沈氏大族,咸寧四年進士,入翰林院,因文采卓然,后晉翰林承旨。<。。。。。。

  成武皇帝登基不久,贊其果敢堅毅,賜其中書內覲之職,中書內覲,七品,人微言輕,遠不如翰林承旨來之職清貴。

  但中書內覲,可以旁聽機要,得便時,更是代筆中書,傳之宮內。

  換句話說,中書內覲更像是在中書打雜,行走于中書以及宮內之間,傳遞文案,宣示詔命,可以說,職位雖小,但有了這樣的資歷,對將來宦途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好處。

  兩個職位,都不算高,但卻能時覲天顏,行走在宮內以及中書機要處,無所顧忌。

  一個蜀人,能得如此信任,際遇除外,其人才干也就不用多提了,有人也許會酸溜溜的說上幾句,陛下為安撫蜀中,才啟用蜀中大族之人,為蜀中之表率。

  但只要和沈鶴沈放舟打過‘交’道的,卻大多不會這么想。。。。。。。

  沈鶴,此時正站在乾元殿外,他身形并不算高,只能說是中等,體態瘦肖,但舉止從容,臉上也總帶著些溫潤之‘色’,怎么看都當得溫文爾雅幾個字。

  但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此人言辭犀利,辯才無礙,‘性’情偏于倔強,而他的友人更知道,沈鶴酒量甚弘,酒到酣時,常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又好做歌言志,放‘浪’形骸之處。有若林下隱士,狂態畢‘露’,卻又具孤高清遠之勢。

  但只有沈鶴自己知道。每次他來到這恢弘硬朗的秦宮之內,他都有著膽怯和敬畏,膽怯于自己的身份,多數不為秦人所喜,也膽怯于百年之后,史筆如刀會不會刮的自己體無完膚,更膽怯于以自己的才具。能不能在這人才輩出的秦川,搏得那一席之地。

  而他同樣也敬畏于大秦的強盛,敬畏大秦皇宮內苑的恢弘硬朗。敬畏于宮內那位野心勃勃的陛下。

  但他不會讓這樣的情緒控制自己,這里是八百里秦川,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堅硬而剛毅。他們多數喜歡直來直去。出口如刀的人,他們更喜歡迎難而上,百折不彎的人。

  是的,這些年他在大秦朝堂之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一點,即便飽讀詩書的秦人,骨子里也存著倔強和硬朗。

  而他,需要融入這里。無論是家族所需,還是大勢所‘逼’。他都需要在這里扎下根來。。。。。。。。。

  這里不需要卑怯順從之人,他也只能‘挺’直身子,一步步迎著漫天風雨艱難前行,后面沒有退路,沈氏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之前的每一個腳印,好像都浸透了沈氏族人的心酸和恥辱。

  沈氏是第一個向大秦清晰的表示出順服之意的蜀中大族,第一個在秦人治下為官,第一個在蜀中試行八分田畝制,第一個向秦人皇帝獻上族中‘女’子,第一個參與了秦人皇位之爭。。。。。

  這許多個第一,并未換來多少東西,本就元氣大傷的沈氏早已不復當年風光,遭蜀人大族所鄙,田產日漸,族中人才四散,不愿稱自己為沈氏之人,凋零之勢,幾乎難以挽回,直到當今陛下登基稱帝,才有所緩和。

  如果他被狂風所阻,被暴雨所‘迷’,那么,蜀中沈氏所付出的一切,以及所想得到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他身上的擔子非常之重,重的已經讓人有些難以忍受,所以,他決不能讓心底那些怯懼以及敬畏過多的流‘露’出來。。。。。。。

  但他也不會強行將這些壓在心底深處,因為這些情緒,每每會提醒他,進入這些肅穆之地,要謹言慎行,非有所得,斷不能擅自開口。

  幾年下來,當年文章清麗不俗,善滔滔雄辯,有志于放‘浪’山水之間的沈氏才子,已然變得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了。

  站在乾元殿外,寒風在他周遭掠過,他卻一動不動,只是微微抬頭,看了看乾元殿的匾額,每次他都是同樣的想法,這幾個字技法平常,甚至可以稱之為粗劣,但筆鋒如刀,其骨似鋼,掛在那里,好像和這座古樸恢弘的建筑融為了一體,透著無邊的威嚴。

  沈鶴身子為不可見的抖了抖,心里再次跟自己說,這就是大秦。。。。。。。。。

  低下頭,他的眉頭稍稍蹙起,開始繼續思索之前那些心事,科舉案還是為大將軍論功?

  這是每一個來到這里的臣子們必須要想清楚的問題,問題本身可能有所不同,但過程皆都類似,如果進到大殿之上,在見到皇帝陛下之前還沒有想清楚,那么,你的命運,也許只能聽老天爺來安排了。

  科舉案,沈鶴心里嘆息了一聲,這顯然不是他愿意被問到的話題。

  而大將軍趙柱國。。。。。。。沈鶴想到這個名字,臉頰上的肌‘肉’便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這個名字讓蜀人刻骨銘心,如果兩者有所選擇的話,沈鶴寧愿就科舉案說些什么,也不愿提及這位大將軍。

  還有其他嗎?沈鶴暗自搖頭,不會有其他什么,這兩件事,才是朝野所矚目。

  至于即將到來的獻捷大禮,可能會非常之盛大,但那不需要再議什么,更不需他來建議什么。

  沈鶴最后又仔細想了想,覺得沒什么遺漏,朝野內外諸事,好像都能和這兩件大事牽扯上,而作為一個蜀人,很可能,皇帝陛下要問起科舉案,他該如何應答,才是重中之重。

  想到這里,沈鶴心里難免嘆息了一聲,蜀人急于在大秦朝堂立足,有些人已經昏了頭。。。。。。。。

  科舉案發到結束,并沒有多長的時日,好像蜀人從中漁利,也并沒有攙和到科舉案當中去,情勢十分喜人,有些人,更想著借助科舉案的余‘波’,來穩固蜀人的地位。

  但。。。。。。。蜀人的地位?

  太可笑了,如今蜀人官員當中,能有機會面圣的也就他沈鶴一人而已,能入中書行走的,還是他沈鶴一個。

  再瞧瞧這些年蜀人都在何處為官?

  蜀中是蜀人們最愿意去的地方,大秦也確實讓許多蜀人回到蜀地為官,要的其實就是蜀中民心,而這里面,官職最高者,乃漢中寧向岳無疑,如今已是成都府知府,又有撫蠻之功,擁立之功在身,其實這人才是蜀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位。

  不過這人不愿進京,蜀中沈氏已經拜訪多次,也無法動其心意,如果此人能來長安任職,才是蜀人最最可依靠的助力,要知道,這人與大將軍趙石‘交’情非同尋常。

  除了這個人之外,蜀人官吏,皆沉于下僚,多數在地方上輔佐主官,不成氣候。

  京師的這些人,大半在翰林院中舞文‘弄’墨,看著清貴,其實一點實權皆無,用處還不如那些去到長安各府邸當幕僚的蜀人呢。

  在各部為官的蜀人,寥寥無幾,蜀人善言辭,多浮夸的‘性’情,也讓秦人不喜,各部為官的蜀人,多為書記,整理案牘,甚至不如地方上的蜀人官吏來的風光。

  就這么一個樣子,還想著興風作‘浪’,實在讓人無話可說。

  世人都說蜀中人杰地靈,但現在的蜀中,有志向的人呢不少,但人才真的不算多,蜀中的‘精’英們,在多年之前的那場變‘亂’中,幾乎被一掃而空。

  想到這里,沈鶴定了定神,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這不是蜀人能夠攙和的局面,皇帝陛下一旦問起,他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讓那些發了昏的家伙見鬼去吧。

  “宣沈鶴覲見。。。。。。”

  沈鶴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袍服,才發覺身子有些僵硬,秦地的天氣,到底與蜀中殊異。。。。。。。

  來到乾元殿內,見到的情形卻讓沈鶴楞了一下神兒,皇帝陛下并沒有像往常一般,安然坐在龍椅之上,而是負手立于殿中。

  “臣沈鶴見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沈鶴立即緊走了幾步,跪倒下來。

  “起來吧。”成武皇帝陛下語氣中透著隨意。

  “謝陛下。”

  站起身的工夫,沈鶴飛快的瞄了皇帝陛下一眼,接著便斂目低眉,束手站在一旁,皇帝陛下心情尚好,他心里想著。

  皇帝陛下踱了幾步,隨口問道:“從中書那邊過來的?”

  沈鶴答道:“回陛下,微臣方才在翰林院,年節就要到了,微臣小有薄名,幾位好友央微臣寫幾個大字,做幾幅對子,微臣卻不過情面,正好趁閑,寫上幾幅,也算是微臣給他們的年禮了。”

  皇帝陛下聽了,不由笑著點頭,“卿有雅意,不過能與你這般相‘交’之輩,怕是不多吧?”

  “君子之‘交’而已,頗多矯‘揉’,不敢稱雅。”

  皇帝陛下擺手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雅人自有雅意,想當年,西夏與金人使臣到京,四處‘交’結我大秦權貴,獻唐時賢相長孫無忌手書之唐律于楊感府中,楊感納之,并于御前彰顯,傳之于外,可不就是一件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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