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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質詢

  “晉國公請。”

  徹底冷清下來的府邸門前,張培賢僵硬的肅手邀客。

  趙石作為始作俑者,也沒了笑模樣,不過禮節上也不缺,“張將軍請,韓大人請。”

  三人臉色都不好看,稍一禮讓,趙石便率先進了府門。

  府邸之中最清凈的地方自然是書房所在,但無論是禮節,還是交情,以及將要談及的事情,書房那地方都不怎么合適。

  所以,三人來到了府中前院正廳。

  三人落座,沒有什么客套,趙石當仁不讓的坐了上首,借著上茶點的工夫,趙石打量了一下,正廳中的擺設很符合張培賢武人的身份,有點簡陋,透著粗獷氣息,卻又能彰顯出主人的威嚴。

  趙石瞧了瞧,心想,也不知道這里以前住的是哪位后周臣子,后周掀起河洛民亂的時候,可是打著還我舊冠的旗號。

  看看張大將軍這里的布置,好像這個口號也沒什么錯啊。

  當然,這種無聊的念頭,并不能占據他的腦海,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兩位河洛重臣的身上。

  氣氛尷尬而又凝重,都憋著火氣呢,張培賢的親兵奉上差點之后,很快就都出了正廳,和趙石帶來的親兵分列兩側,將廳堂口把守了起來,涇渭分明,人人都瞪著眼珠子,幾乎能碰觸一連串的火花來。

  誰也沒有喝茶,再嘗嘗洛陽吃食的閑心。

  沉默片刻,搶先開口的是趙石。

  “這里沒有旁人,客套話咱們也就免了。從潼關。到洛陽這一路上。我也瞅了瞅,韓大人,我想問問你,這么長的時日,你除了向朝廷要糧要人之外,還做了些什么?”

  韓聰萬萬沒想到,趙石頭一個會拿他開刀,滿心的愕然之后。就是憤怒,然后就是惶恐,憤怒是因為太不留情面,惶恐則是,他已經明白了過來,話雖是眼前這位晉國公說的,但人家是欽差,是代表朝廷在問話。

  在這樣直接的質問之下,他再也無法安坐于位,臉色漲紅的站起來躬身道:“下官才疏學淺。有負朝廷所托。。。。。。。”

  趙石哼了一聲,擺手道:“河洛民生凋敝。一路上田野荒蕪,我看春耕肯定是誤了,韓大人回去之后就是戶部侍郎,給河洛饑民送糧草,正得其便啊。。。。。。。”

  話頭是越來越硬,即便韓聰出身河間韓氏大族,又做了一任封疆大吏,在這樣的職責面前,這汗也冒出來了。

  這指責對不對?對也不對,河洛的情形就是這般,去年戰事鬧的太兇,河洛幾乎等于遭了一次天災。

  這個冬天太難熬了,河洛上下,從布政使到各地官吏,面對的都是一個大大的爛攤子,匪患,饑民,這兩樣就是河洛去年冬天的主題。

  焦頭爛額之下,好不容易將冬天熬過去了,沒鬧出更大的亂子,但情勢沒有多少緩解,更加嚴峻艱難的春天到了。

  勝于天災,這個道理已經成了河洛上下的共識。

  河洛青壯在去年的亂事中,十去三四,這對社會生產結構造成的傷害,遠非簡單的數字可以描述。

  春耕,怎么還能保證春耕?種子是向朝廷要的,人力勉強夠用,但耕牛,農具,甚至是水源,向什么人要去?

  就像偃師,十室九空之下,別說耕種了,即便是賑濟都不用了,那里的田地,也只能荒著,就像汝州,一戰過后,汝州百姓都被周軍遷去了兩淮,百里之內,都不見人影,如同鬼蜮。

  長水,永寧,澠池等地,情形其實還要好的多,但那會兒民亂鬧的如火如荼,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這些地方的匪患,在戰后卻是猖獗的厲害,還好,知道晉國公要來,著實梳理了一番,不然的話,這位國公爺所見所聞,還要糟糕十倍不止。

  在趙石口中簡簡單單一句話,但擱在河洛,是真沒有辦法,千頭萬緒之下,韓聰很想問問,換了晉國公你,又能怎么樣?

  但能這么問嗎?顯然不能。。。。。。。。就算韓聰想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

  實際上,他自己也在慶幸,今年不用在河洛任職了,這個爛攤子,誰愿意收拾就收拾去吧,若再在這里待下去,他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心氣當這個官兒了。

  但趙石一句比一句嚴厲的質問,讓他感覺到,自己戶部侍郎的位置,好像也不那么安穩,如果這真是朝廷的意思,那么回到京師,還有的麻煩呢。

  秋后算賬的事情,在官場上真的是太平常了。

  心念電轉間,韓聰立馬明白,這個時候不能太軟,不然的話,如果這里的對答傳回朝廷,太多的罪名就會接踵而來。

  強按住心里逐漸升起的恐懼,回道:“還請國公息怒,下官自認已經竭盡所能,若有不足,也是下官才干淺薄所致,回京之后,下官定會向陛下請罪。。。。。。。”

  趙石冷笑了一聲,他認為,韓聰只說對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才干不足。

  河洛戰事一起,這位布政使大人就好像消失在了紛繁的戰事當中,在朝廷邸報上,趙石就沒見這位布政使大人的名字。

  一言不發,沉默是金,就是韓聰的寫照,連向朝廷要人要糧,都屬的張大將軍的名字,也許不是什么才干不足,而是會當官罷了。

  拿韓聰開刀,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河間韓氏得勢于正德年間,說起來還跟晉國公府有那么點淵源,但從幕僚陳常壽那里論起的這點子交情,早已在其收容許節之后,沒剩下多少了。

  如今韓煒已歿,河間戰略地位急劇降低,這樣的土皇帝,正是要收拾的對象。

  說落井下石也罷,說恩怨也好,或者說各人觀感所系也無不可,反正,即將離任的韓聰,成了趙石入河洛之后,第一個敲打的對象。

  至于敲打給誰看,那也就不用細說了,旁邊就有一位大將軍看著呢。

  眼瞅著張培賢想要開口,趙石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韓大人到是有風骨。。。。。。。你應該也知道,河南戰事之后,我在朝中沒少為河洛上下說了話,軍人們殺敵報國,提著腦袋在為朝廷效命,為他們說兩句好話,真不當什么,再者說,沙場征戰,勝敗乃兵家之常事,朝廷應該體諒軍前將士一些。”

  一句話,就已經堵死了張培賢開口的余地。

  趙石這里則話風一轉,“但是。。。。。。韓大人,別跟我說才干不足,回京向陛下請罪的話,你這個布政使還沒卸任呢。”

  “我就不說戰事開始之后,河洛地方的百姓怎么就會鬧的那么厲害,你這個布政使之前施政如何,就說戰事之后,除了向朝廷伸手之外,哪些人玩忽職守,哪些人又參與到了亂事之中,又有哪些人盡忠職守,以死報國,你心里有沒有數兒,到底清楚不清楚?”

  也不用臉色由紅轉白,身子開始微微顫抖的韓聰回答,趙石徑自接著道:“我知道韓大人心里明白著呢,但。。。。。。。陛下讓我問你一句,為什么不上報朝廷,自河洛戰事開始,你上了幾道表章?你這樣的臣子還能不能用?你心里除了張將軍之外,還裝著哪個?”

  當陛下兩個字出口的時候,韓聰身子僵了僵猛的便跪倒在了地上,張培賢也再坐不住,撩開衣袍,跪倒下來。

  這就是欽使的威風,有的時候,即便對著圣旨,時機湊巧的話,你也可以不當一回事,但有的時候,只是欽使口中一句話,就能讓你膽戰心驚,威權再重的臣子,到底也還是臣子。

  至于皇帝陛下說沒說過這番話,不重要,因為趙石陛辭之時,說起將要履任戶部侍郎的韓聰,皇帝陛下確實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喃喃道了一句,韓家人啊。

  有了這個,其實就已經足夠了,河間韓氏風光的夠久了,將河間經營的鐵桶一般,景興皇帝沒動的了他們,但景興末年的那場風波,韓氏卻沒頭沒腦的卷了進去。

  無論是成武皇帝,還是趙石,心里都扎著一根刺呢。

  而張培賢,韓聰兩個聽到最后一句,張培賢身子猛的哆嗦了一下,這話真的讓人膽寒,來自皇帝陛下的疑忌,是現在的他所無法承受的,誰也沒大將軍趙石那樣硬朗的身板兒,進了大理寺牢獄,還能安然出來。

  如果說張培賢有了恐懼之心的話,那么對于韓聰來說,這句話就好像晴天霹靂一般,劈在了他的腦門兒上,恐懼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他,陛下這。。。。。。是要對韓氏動手了?

  如果這罪名坐實了,謀逆的帽子也就扣在腦袋上了,還有比謀逆更大的罪過嗎?

  實際上,趙石最后一句話,確實有些過了,眼前這兩位,一個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一個則是朝廷上將,手握大軍兵權。

  也許在長安,可以這么直接的問出來,現在嘛,卻有可能激起兵變,因為這話太重了,沒人能夠承受的起這樣一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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