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第五百六十八章絕情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第五百六十八章絕情 “正臣兄,想好沒有?咱們文科這邊,就數你杜正臣腹有錦繡,班班大才無人能及,若你也不成,讓武科那般武夫占了先,我等可就面目無光的很了”
聽到這話的周圍其他幾個人也是紛紛點頭稱是,出言敲定邊角。
杜橓卿苦笑,此時正是操練間隙,瞅著一個個汗流浹背,灰頭土臉的同窗,還都擺著架勢,文鄒鄒的極力擺出以往的文士風范,不過這幾個月下來,就算他們多少還以儒家弟子自居,但變化之處卻在不經意間便生了出來,不說其他,這嗓門就一個比一個高,比手畫腳的,粗魯之處,與之前口中時常輕蔑的一介武夫又差了什么?
不過,自前幾日督學大人親自授了一堂課后,不自覺間,這些同窗好友便儼然以他杜正臣為首了,且國武監中幾個小團體之中,也紛紛有了自己的主心骨,每每聚在一起,唇槍舌劍,真真有了幾分以往參加過的文會的感覺。
這種情形雖然在文武兩科劃分之后就已有了的,只是現在界限更加分明而已,說起來,在國武監當中,大家伙兒都明白,以后前程恐怕是不用愁的了,但肯定是從身軍旅,不會是旁的什么,這般說來,文科這邊的諸曹科目,還有文吏之事,也就天然低了武科一頭,暗中較起勁來,底氣也就分外的不足。
不過說起這件事來,情形卻是相反,而是要論文字功夫,文科這邊自然是占了些便宜 瞧著一班同窗說的起勁兒,杜橓卿也不得不連連謙遜,笑著安慰眾人道:“各處匾額訓言非是一處兩處,這個顧不周全,就說國武監正門匾額,咱們想都不用想,若非陛下御筆親題,也定是極富盛名者所書,所以,諸位也不用想太多,督學大人命我等思量國武監各處訓言,以及各科學堂室內條幅匾額,此事本非我等生員可以惦念,督學大人卻交予我等之手,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里面的輕重咱們可要思量清楚才行。”
這事是前幾日那堂講學督學大人在最后宣布出來的,在國武監生員中掀起的風波可不是一丁半點,要知道,大秦文風雖說并不算鼎盛,但府學縣學什么都不少,且還有些在士林中德高望重之輩創立的大大小小的書院,學館之類的場所,和府學爭奪著歷年科考名額。
縣學不用提,更像是梯子的最底下一層,踩的人多,但停留在那里的人卻少之又少,府學和些有名氣的學院就不同了,那才是文人俊杰匯聚的地方。
比如說長安這里就有長安書院,乃宣武年間,長安李氏門閥族長,致仕禮部尚書李夢得,李老大人所創,于今已有幾十年光景,不但是長安乃至京兆最有名的書院,也是大秦境內書院中的翹楚。
尤其是因為占著地利,每逢科考之時,無數士子從大秦各處涌來長安,那時才是長安書院最繁盛的時節,隔三差五,便有一場文會,無數士子在文會之上題詞留作,還有許多士子在附近租住,為了便是能臨近文風鼎盛之處,參加文會方便不說,且許能沾得一二氣運等等,而若是幸運,還能遇到大儒講學,甚或是碰到一些貴人臨時起意,便服前往,所以每逢科考之時,那里實是勝景獨具的一處所在。
秦人尚武,在文事上先天不足,底子實與東面的后周以及南面的南唐無法相比,但話說回來,八百里秦川上的讀書人,比起南人士子來,雖少了幾分錦繡才華,但卻多出幾分剛硬來的。
這些都是閑話,暫且不去說它,就說這些書院,府學之類的地方,必定少不了許多文人題拓,而其中被堂堂正正擺出來的,必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比如說各類訓言,也就說訓導勸學之言,此類東西,不用說了,也定出于德高望重之人的手筆,不然不但于書院名聲有損,也無法服眾不是?
而底蘊深厚一些的,各處匾額訓言更是多有來歷,沒處都能講出一篇精彩的故事,讓人心生敬仰之余,順便也就達到了揚名的目的,甚至有些書院還將在此進學過的杰出士子的詞句留存下來,一旦這些人顯赫了,便拿出來刊印,雖有勢力之嫌,卻也不乏巧思,若手段得當些,也就成了一段佳話。
這樣的事情時人皆有所聞,自然不會陌生,而說會國武監這里,這次卻是好似又開了先河,將各處訓言甚至是匾額都扔給了生員,而非大張旗鼓的去尋那些高官顯貴或是名士大儒們來親筆題書。
這樣一來,便是武科那些“赳赳武夫”們也都大多動了心,想想若是自己弄出來的一句半句入了督學大人法眼,往國武監某處那么一擺,乖乖,國武監只要立在這承恩湖畔多少年,那自己所題的篇章可不也就能留在這里多少年?
留下只言片語,為后人所記,千秋萬世,流傳不絕,對于這個,別說是些熱血沸騰的年輕人,便是七老八十,自持什么都看透了的,也不能不動心吧?
這事讓國武監的教授們頗有微詞,并找到了趙石這里來,說的自然很有分寸,但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國武監的這些小毛孩子曉得什么大道理,督學大人此舉是否太過草率了?
有著怨氣,但也有些期望,面對面洞察人心的本事,對于趙石來說,那就不用多說了,教授們的心思自然是一覽無余,而對于他來說,這也只是激勵人心的手段罷了,乃細枝末節,并非大事,所以大手一揮,成,教授們也為國武監一員,又身為人師,此事上怎能少得了諸位教授?
不過這丑話他還是說在了前頭,各處訓言匾額,那是要給旁人看的,若是詞句不當,或是不夠精彩,反而生員所書勝了一籌,那不取便是不取,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么一來,國武監上下卻是為此事鬧開了,諸科已經漸漸開課,這幾日來,卻是有好幾位教授在授課之時走神兒,鬧了不少笑話出來,就全拜此事所賜了。
在趙石來說,這事兒不大,但效果卻是不錯,不但增進了國武監上下人等的歸屬感,且此等特立獨行之事,也可稍稍為國武監揚名。
題外之言就此打住,眾人聽了杜橓卿的話,火炭兒般的心思終于冷了冷,有人便道:“還是杜兄想的周全,不過聽杜兄所言,可是已有定計”
“聽聞種清哲等人可是獨辟蹊徑,呵呵,過幾日休沐,多數要回長安,到家中請人代杜兄與種清哲同室,必不會一無所知,還能如此鎮定,定是有了章程的,不妨說來聽聽,我等同窗便已杜兄馬首是瞻便是。”
人群中立時有許多人或忿然作色,或嗤之以鼻,或滿臉擔憂,年輕人,還是城府淺了些,想什么都擺在了明面上,杜橓卿面上不顯什么,但心里卻已暗嘆,不過那些本就是軍旅出身的軍將,便是和種五那些家伙比起來,心計上可也要差的多了。
環視眾人,微微一笑間,卻是開口道:“此事到是多少聽聞了些,然正臣以為,督學大人既然將此事交付于我等,定有深意,尋人捉刀代筆?”
說到這個,杜橓卿不以為然的一笑,“督學大人那般身份地位,若要尋一二風云人物出來,何其易也,為何還叫我等獻丑人前?”
“哦?杜兄竟然猜得出督學大人心意?”
“這個正臣也只猜測一二,做不得準,就不獻丑了,但要說章程嘛,正臣到是略有所得,還請諸位相助。”
一群人湊在一處,嘀咕了半晌,之后各人眉眼間多了許多輕松之意,顯然是皆大歡喜,許多人望著杜橓卿,也露出了欽佩的神色,接著國武監這些風波,有些人確實開始嶄露頭角,但怎么維持自己的地位,卻也手段迭出。
趙石若是聽聞了這些,不定會覺著手段用的過了,新軍還沒見影,生員之間就已開始勾心斗角,等到入了軍旅,一起共事,那還了得?
不過說實話,現在他也顧不上這些了,宮里來了一位太監,傳召羽林中郎將趙石入宮覲見。
這可是自任職羽林中郎將之后第一次奉召入宮,其余幾次入宮走動別說沒見到皇帝陛下,連乾元殿的影子都沒看到的。
心里有些不摸底,路上便問那傳召的小黃門,別看帶著個小字,但人家也四十多歲年紀了,別瞅在宮里混的不很得意,但性子卻磨練的光滑無比,除了一連串的恭維,其他一句準話也沒有的。
官員們謹慎,但比起這些太監來,卻還差著火候。
既然問不出什么來,趙石索性也就不理會了,想著近些日子的作為,就算在各部和宮里走動的勤了些,卻也沒什么大的錯處,再說了,羽林軍,雄武軍等京軍那里他算是完全放了手,連羽林中郎將衙門都好像壓根忘了一樣。
就算李金花整頓右衛鬧的有些大,卻也算不到他的頭上吧?
前前后后想來想去,到是公主府那事摻和的有些突兀,沒準就是這個了,還有快要成了公主公公的羽林右衛指揮使王虎 說起來有些人啊,就不能得勢,一旦得了勢,就不是他了似的,這說的不是旁人,正是王虎,這位最近可是讓趙石無語的很了。
這位景王府舊臣腦袋是有些缺弦,論起皇帝陛下對這些舊人的信重來,其實王虎雖比不得齊子平,還有那幾位當初時常給當今陛下出謀劃策的幕僚,但要說比起他和李承乾兩人來,估計在當今陛下心里,卻還要重上一分兩分。
這無關才干如何,實打實論的是遠疏。
其實只看李承乾現在還在兵部尚書位子上呆著,而他趙石,當初又費了多少周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卻還還是被按在了羽林中郎將這么個閑職上,就能明白一二的,看人家王虎,出了景王府,沒費多大力氣,就官至羽林右衛都指揮使,在羽林右衛弄的顏面掃地后,回過頭來,卻又幾乎平調到了左衛,硬是連京軍都沒離開,若是換了旁人,哪兒有這般好事?
而如今,兒子又能尚公主,這等恩寵,實是他人望塵莫及的,以趙石現在的眼光來看,這位只要別鬧出什么大亂子來,即便沒多大的晉身余地,只要當今陛下在位,他這榮華富貴的少不了。
但話說回來了,有自知之明,卻又安于其位的人雖不少,但卻絕非是王大指揮使,先是聽聞年關時,王虎府上賓客盈門,大排筵宴,來者不拒,喧鬧了好幾天,你說消息都傳到他耳朵里來了,這場面還能小的了?
不過這不關他趙石的事情,人家是收斂還是張揚他也管不到,所以聽過也就算了,但過了年關,王虎那邊卻派人找上門兒了。
架子拉的老大,竟然連面都沒照,只派了段瑞過來說話,連段瑞自己都是苦笑,這不是擠兌人呢嗎?
說是擠兌人,還真沒錯,因為談的這事讓段瑞在趙石面前是分外的不自在,還帶著無法掩飾的羞慚。
為什么?只因這次段瑞卻是奉命帶了一份名錄過來的,所為何事?好嘛,上次趙石為國武監招人,卻是將幾個指揮使都請到了羽林中郎將衙門,又費了好大唇舌才從京軍中討了些人過來。
而這次可好,人家送上門兒來了,段瑞是趙石麾下老人,共事多年,對著趙石自然是有什么說什么了,訴說半晌,又拿出名錄,趙石一瞅,果然如此,心里不痛快之余,也是冷笑不已,王虎這次是鐵下心來要將左衛清洗一遍,要好好過過指揮使的癮了。
瞧了名錄,趙石當即便問了一句,“王虎這是不想過了?將這些人全都送出來,他還怎么領兵?”
段瑞卻是滿懷怨氣的回道:“人家今時不同往日,氣兒喘的粗了,您當初將左衛分成兩部不是?現在人家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合二為一,少幾個旅帥隊正算什么?那邊的人補過來就是了,還能交好于人,何樂而不為?”
趙石立馬就明白過來了,當初為了保證左衛戰力,又不愿過于得罪朝中權貴,所以將左衛分成了兩部,再汰弱留強,練了一支精銳出來,之后只抓住這些精銳不放,另外那一部卻是不愿多管了,只命他們干些循規蹈矩的活計便是。
現在可好,王虎卻是要將那邊的人再都合過來,旅帥,隊正什么的還真不缺,反而好像還能多出來不少呢。
左衛是他起家的班底,心腸再硬,此時也是有些心痛,這么一來,不出兩年,估計左衛也就與當初無異了的,上上下下,皆都混吃等死,沒了今日的精氣神兒了。
最后,段瑞卻是微微紅了眼睛,猶豫了半晌才道:“現如今左衛上下人心浮動,已有那出身殿前司禁軍的開始調去他處,另謀高就了,大帥,您真就眼睜睜看著咱們左衛”
趙石沉吟良久,卻還是緩緩搖了搖頭,淡淡笑道:“左衛非是咱們的,我現在管不了那么多”
段瑞聽了這話,卻是滿臉黯然,他已經和王虎頂了良久,已是心力交瘁,要說時至今日,他也是五品武官,就算到了哪里,也堪堪能出鎮一方了,若是在別處,別看王虎是主官,但要想壓住久在軍中,戰功卓著的副將,卻也沒多少可能的。
但這里是長安,所處的也是羽林軍,摻雜著千絲萬縷的干系,他這在京中無根無基的副將,還真就有些頂不住,像右衛那般弄些花樣出來?還是那句話,沒根腳的,你敢嗎?說到底,這要怪,還是得怪趙石原先將左衛收拾的太干凈了 以往幾次來趙石這里,也曾抱怨過,但趙石這里的話音他也是聽出來了,不欲再插手京軍諸事,尤其是左衛的事情,今日得的回話,果然還是如此,大帥既然如此舍得,那他段瑞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咬了咬牙,頹然道:“百戰之精銳,可惜毀于小人之手,既然大帥不愿末將也沒什么話說,但即不能于大帥麾下效力,在左衛也就無謂的緊了,末將想申調出京”
趙石皺了皺眉,最終還是笑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好,樞密院那里的關節我給你去說。”
等到送走段瑞,趙石明白,經這么一鬧,這情分即便還有,也沒剩下多少了,段瑞那里恐怕也是清楚的,大帥雖不愿插手左衛,那是真有難處,不過卻很愿意有個自己人坐鎮在那里,不定什么時候,就是一個助力,但他這么一走,左衛可能真的就成王虎的天下了,而他這么做,卻多數是為了自家的前程,想在外間施展拳腳,那才真叫有愧于心,這情分自然也就斷了。
其實在此事上,兩人都是絕情,但較真起來,更絕情的誰?還真不好說的很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