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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拜會(四)

  他的打的算盤其實挺好,若能跟大將軍趙石建下私交,幾個兄弟恐怕立即便要退避三舍,不敢與他相爭了。

  但這樣的狂妄,即便是他的父親,說出這等話來的時候,都要三思而行,何況是他?

  兩個京軍指揮使畢恭畢敬的離去,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說,廳中坐著的是兵部侍郎,位在四品,身在朝堂,權位之重,即便張培賢見了,都要禮讓三分,卻親身來訪,陪著見客,也無絲毫不耐,更是一口一個下官……

  別說,昨晚皇帝陛下還在定軍侯府的書房之中飲酒,作陪兩人,一個禮部尚書,一個大將軍種遂,都是戰戰兢兢,連插話都要思量再三。

  之前更有同門下平章事李圃親筆信箋相邀,雖略有不善,卻也依足官場規矩,鄭而重之。

  相比之下,張煥此等言談,卻只能說是妄想加自不量力了……

  若是當年初到貴地之時,趙石會干脆的拒絕掉,換了任職羽林軍指揮使的時候,他會思量一下,不過結果也不會有什么不同,說辭也許要婉轉一些。

  等到了大將軍這個位置之后嘛,他會在心里道上一句,憑你也配與我相交,然后說不定找個機會,就要跟張培賢本人理論一番。

  但現在,無論是心態,還是氣度,皆非幾年前可比了。

  他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對方,便斂下眼皮,淡淡道:“文通。代我送客出去。”

  難以言喻的羞辱感。讓張煥立馬滿臉漲紅。

  成巒偏過頭。這樣的場面并不好笑,甚至有些憐憫的感覺在他心里升起。

  在朝中立足,家世其實是很重要的,沒有傲人的家世,只靠自己往上攀爬,定然艱辛萬分,便觀朝中重臣,沒有根底的可謂是少之又少。即便是他,也有著不少助力,即便如此,在兵部也只能一步步艱難走來。

  若無當年際遇,一個兵部左丞估計也就到頭了,這兩年晉身不算太快,卻是平安的邁過了兵部侍郎這個門檻,說到底,還是得了大將軍趙石這個意料之外的奧援所致。

  當然,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說不定沒有大將軍趙石這樣的助力,以他的資歷。也能往上再走一走,但那樣難以預期的事情,他不會想那么多。

  在他看來,有著大將軍張培賢那樣一個父親,從身軍旅的話,到了張煥這個年紀,即便與他有著差距,也不應該太多才對。

  但到得如今,張煥才不過是恩蔭了一個飛云尉,只能說明,才干太過不足。

  才干不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還沒有自知之明,此正取禍之道,若是因為兒子的緣故,得罪了大將軍趙石……那才真叫個家門不幸。

  快走吧,若再說兩句,還能不能出定軍侯府的大門,就都兩說了,成巒心里念叨著,由此也可以看得出來,這位兵部侍郎大人,心性卻也頗為寬厚。

  只是官場中人,所謂寬厚,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罷了,若張煥真的得罪了大將軍,他不但不會為其說話,恐怕第一個出聲斥責的,也正是他了。

  張煥年歲不小了,一身的棱角也沒剩下幾分,只不過是仗著家世,有些傲氣罷了,與京師很多紈绔子弟沒什么兩樣。

  勉強又施了一禮,便灰白著一張臉,跟在孫文通身后走了。

  看著張煥的背影,成巒嘆息了一聲,微微搖頭,大將軍張培賢后繼乏人,一世英雄,最后的下場不定會怎么樣呢……

  趙石瞅了他一眼,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笑道:“大浪淘沙,方今天下紛亂,英雄用命,但到得承平之際,還能剩得多少豪杰,聲名又是如何,誰又能想得到呢?”

  成巒點頭,語氣中難免帶著些感慨的道:“大將軍說的是,我等成敗,多在這十數年間了,不過下官要說的是,已大將軍的年紀,無論是張大將軍,還是下官,都是羨慕不來的……”

  趙石哈哈一笑,“張大將軍的家事,就讓張大將軍自己煩惱去吧,咱們又何須如此感慨?自己的兒孫,自己管教,我這府中,以后還不定什么樣呢?”

  成巒心里一松,若是因為張煥,兩位大將軍生出間隙來,怕是于國不利,大將軍能如此說話,說明心里并無芥蒂。

  遂也笑著拱了拱手,真心誠意的道:“大將軍心胸豁達,實為國家之福。”

  趙石興致看上去很是不錯,在他這里,方才也確實不能算什么大事,別看張煥已經四十多歲了,但接人待物,言談舉止,在他眼中,都透著生澀和稚嫩,比之一些年輕人都不如,他也是奇怪,大將軍張培賢這個兒子是怎么養出來的。

  要說官宦子弟,紈绔子他也見過幾個,卻也多數有著不凡之處,但這張煥……

  不過,這樣的人物,現在是真的不值得他上心了,之后,跟大將軍張培賢書信往來,略微提一提也就罷了,想來張培賢也知道自家兒子什么德性,不會有何不智之舉才對。

  不一時,孫文通已經回轉。

  趙石隨即站起身,“行了,今日見客就到這里了,其他再有上門的午后再說,來人。”

  “吩咐廚房,在后院花廳擺酒設宴,我要款待貴客。”

  隨口吩咐著,之后才束手邀客道:“走,今日成大人若是無事,可要和我多喝幾杯,孫司馬,你也來作陪……我這府里還算清靜,不用怎么拘束,只當自己府中便是了。”

  成巒笑著拱手,“那下官可就不客氣了,總聽人說,定軍侯府中,藏著美酒若干,今日卻要親口品嘗一下,到底是否名副其實了。”

  孫文通黝黑的臉上也浮起笑容,“今日文通卻要沾成大人的光了,府中美酒,以劍南火燒為佳,文通蜀人,卻要陪大人多喝幾杯了。”

  成巒點頭,這位孫司馬長的丑怪,但在京師,名氣卻也不小,身為蜀人,得大將軍青眼,從蜀中帶回京師,深得大將軍看重,如今已經將軍府中司馬,不論放于外間份屬何職,卻也有資格與他相交了。

  幾人談笑著,出了府中正廳,前后相隨,向后宅而去,沿路,成巒難免又對府中布置贊嘆一番,不過到也不算阿諛奉承,這座府邸,確實已經開始和大將軍趙石的身份地位相稱了起來……

  有些人,并非趙石想不見就不見的。

  幾乎與此同時,定軍侯府一處較為偏僻的側門,一頂二人抬的青色小轎姍姍而來,到了側門處,便即停了下來。

  “老爺,咱們到了。”

  聽見老仆說話,轎中之人嗯了一聲,隨即,一個頭發花白的高大身影已經從轎子上鉆了出來。

  一身便服,寬袍大袖,身子卻極為魁梧。

  滿身的書卷氣,配著他那異于常人的身形,卻讓人總感有些怪異。

  下來的人撣了撣袍服,左右旁顧,看周圍沒人,不由伸展了一下身子,悶聲悶氣的說道:“這轎子太過憋屈,蜷在里面,連氣都喘不過來,也不知當初坐的時候,怎么就……”

  旁邊歲數也已不小的老仆湊過來,幫著他拍打腿腳之余,卻是呵呵直笑,“老爺,您現在一身富貴,當年咱們住的什么,吃的什么,如今可住的是大宅,吃的是山珍海味,哪里還受得了什么苦了?”

  聽著老仆的絮叨,這人方正的臉上頗有感慨,不住點頭,“孟子曰,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咱們這富貴日子得來不易,可不能就這么到頭了。”

  這話怎么聽怎么別扭,但老仆卻早已習以為常,一邊順手給主人整理著袍服,一邊回道:“老爺,咱們家里這富貴長久著呢,等老爺年后上任,又該修修府宅了,少爺娶妻生子,院子可有點小了,對了,夫人也說,你到工部上任,正好找幾位巧匠,給修修宅子,多便利的事兒。”

  這一下,卻是惹的主人不高興了,只聽他一聲冷哼,直起了腰桿,顯得越發魁梧了幾分,“婦人之見,老爺我乍一上任,就假公濟私,這官哪能做的長久?”

  老仆卻有些不以為然的道:“以您與大將軍的情誼,怕是您開個口,大將軍能立即給您幾處宅子,用幾個工部匠人,又算得了什么?”

  這人昂了昂頭,顯得有些自得,不過還是輕輕拍了拍老仆的肩膀,“別胡說,做人首要知足,知足才能常樂,這些年已經得益良多,不然的話,你道你家老爺真有那本事,能順風順水的走到今日一步?別啰嗦了,快去摳門,別說旁的,把拜帖遞上去就是了。”

  老仆顯然被縱容慣了,還有點不服氣,嘟囔著,“這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來當賊呢,做了那么大的官兒,怎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上門了?”

  絮絮叨叨的話,讓魁梧漢子臉上著實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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