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潼關 “陛下,臣想去潼關。”
這些事當初也沒想能瞞過旁人,他在南十八那里只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在朝廷上,萬事都得講個由頭,若想拋下這羽林軍指揮使的職位而出京,便得給自己找些罪名,這罪名還不能重了,還不能引起皇上的厭惡之心,南十八那里也說的明白,此事斷然不會瞞過皇上的耳目,要把握好其中的火候,這主要還得看他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然此舉一出,不說皇上心中怎么想,便是允準出京,皇上那里也得擔上些風言風語的,若不是親近之人,皇上能愿意才怪?
而且南十八也為他分析透了,時間上斷不能過了七月,三十萬大軍,人吃馬嚼的,便是以金虜疆域之廣闊,過了七月,軍中也有缺糧之危的,又是初春來攻,加上耽誤了農時,若是戰事稍有不利,大軍就有潰散之危,聽說金主年老昏聵,殘暴成性,當不是虛言,不然應是秋高馬肥之時集結大軍才對,顯見是憑意氣而行,未站便已輸了三分。
還有就是潼關有五王坐鎮,若是等到戰事結束,以他陛下親信的身份到潼關,不定就是閑置下來,所以這時機便顯得很是重要了,戰事激烈之時到潼關,雖有兇險,但立功的機會便也多出很多……
其實這其中的變數誰也摸不到底,南十八最后也只是感嘆了一句,前途難測,謀算終有盡時,還需大人自己奮力而起,不然費盡心機到了潼關也只是枉自送了性命而已。
這些天他已然將所有事情想的明明白白,與其在京中坐等旁人群起而攻,不若到潼關憑一刀一槍立下功績威望。只是手下羽林軍臨戰有些堪憂,到是得想些法子再訓練一下,不過棋子既然已經落于盤上,便也沒什么好后悔的,所以此時也不猶豫,直接便說出了心中所想。
李玄謹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他能想到趙石覺察出了處境之險,會有意的謹慎一些。他到也沒什么忌憚這個心腹的意思,自從兩人君臣際遇于草莽,接著將此人延入府中,出任羽林軍指揮使,平定皇宮之亂,此人一直忠心耿耿,并無半點異心的。
但正德皇帝臨終之語還是讓他有意無意間想要先壓一壓趙石地勢頭兒,再有一個。如今趙石年紀才十五歲,正是少年之時,便已經身居四品,離進入中樞只有一步之遙了,先前的封賞便為難在這里。若日后再立下大功,怎么個升遷法兒?甘羅那樣幼年拜相的事情他可不想發生在景興一朝的。
但他就是萬萬沒想到趙石要去潼關,潼關現在什么形勢?數萬守軍面對三十萬大軍的狂攻,是足堪載入史冊的一戰。也是如今大秦與金虜最為關鍵的一戰,此戰過后,不管勝敗,兩國國力都是此消彼長,此后北國情形將大不一樣,他可以想象,大戰開始之后,潼關必然便成血肉屠場。尸積如山,血流成河,對于大秦軍卒來說,這里便是絕地死地,金虜還可退后,但大秦將士卻不能后退半步的,在援軍沒有如數到達之時,潼關守軍面臨氣勢正盛地三十萬金虜。必將是艱難萬分。這個時候去潼關……。
想到這里,李玄謹心里被狠狠打動了一下。來回在書案后面轉了兩圈,“你真的要去潼關?”
“是,臣是個武人,不懂什么大義微言,但臣當初也聽皇上說過,要臣作霍去病的,不臨戰陣,只在京中呆著,臣作不得霍去病,臣愿往潼關陣前報效,雖死無憾。”這小小的恭維被他說來到好像是實話實說,語氣有些僵硬。
“放著這京中的福不享,卻要去陣前立功?好,好……”李玄謹連說了幾個好字,一來趙石這番話確實對了他的心思,他是立志要作漢武帝的人,一門心思的要開闖萬世不拔之基業,朝中幾個重臣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必然與他有些抵觸,時常惹他不喜,朝中武官雖多,但卻沒有像趙石這般向他來請戰地,到是西北的鎮軍禁軍有不少將領上了折子,要去潼關抗敵,相比之下,京中的將領確實不如多矣,趙石這般做派著實讓他欣慰異常。
“好,那朕就成全了你這番忠心,不過有一點,你是朕身邊的人,出去了可不能給朕丟了臉面……兩軍陣前,刀劍無眼,你自己也要保重,功成回京之日,朕親自為你接風……
羽林軍左衛指揮使的職銜朕給你留著,朕再封你個鷹揚將軍,節制京兆援軍,不過你只能在羽林軍中挑選士卒,人數嘛,就定在一千五百人,估計殿前司還能湊出一千五百禁軍,總共三千人,少了一些,但京師重地,卻不能一下將人抽空了。
軍械糧草朕叫戶部兵部往足了撥付……你自己有什么請求沒有,朕在這里就準了你。”
趙石到沒想到是這般地順利,方自開口,就得了這樣的回應,好像這位陛下比他還要心急似的,稍微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臣要兩千人便足夠了,卻還要訓練些時日,還有杜山虎,張鋒聚等人臣想帶在身邊,但羽林軍剛經變亂……”
沒等他把話說完,李玄謹已是一揮手,“這個不用你來操心,朝局已定,朕讓樞密院再選人統領羽林軍便是,這官兒還怕沒人去作?”
之后談論的便是些細節上地事情了,兩人都沒提五王李玄道如何如何,但兩人也都心里明白,作為京師羽林軍指揮使,到了潼關受些委屈是一定的了,趙石更是隱約明白,恐怕潼關那里這位陛下已經有了布置,不然五王這次節制諸軍,一場大戰下來。還不成了五王私軍?
出殿之時,外面的一群小官兒都是低眉順眼的斂訣為禮,有的臉上還露出討好的笑容,看著趙石迅即遠去的身影,幾個人已是議論紛紛。
“這位就是擎天保駕地趙指揮使大人吧?聽說才十五歲?”這些六部地小官官職雖是不大,但消息卻最是靈通,鼎鼎大名的羽林軍左衛指揮使,景帝面前第一紅人他們怎么會認錯了。
“可不是。沒看人家帶著刀呢嗎?有誰能宮中帶刀行走?只有他和折大將軍兩個人,不過看上去可不像只有十五歲,看那身板兒,十五歲的人怎么成?”
“嘿,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相,這位大人確實只有十五歲,我有個小表叔就在左衛為官,半年多回家了。前些時才回家瞧了瞧,說起這位大人來,就差把大拇指伸到天上去了,回家就將一手功夫傳給了我那表弟,說是那位大人教的。殺人和玩兒似的,要當家傳的功夫傳下去呢。”
“嘖嘖,不說別的,看人家進來出去。隨到隨見,就算是我們兵部地尚書大人也沒這般隨便法兒,外面地傳聞看來到是真地居多……”
出了乾元殿,趙石深深呼出一口氣,他現在卻是覺得人生中總是充滿了選擇,就像是前世時十三歲的他持刀殺人一樣,若是當年他忍了下來,不知之后地人生又是怎樣一番模樣。但人之一生,選了路就要走下去,沒有從頭來過的可能,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就像現在,退后一步,說自己不想去潼關了,那可就有些像是開玩笑了。不過不管怎樣。他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瞻前顧后之人。之后作的,便是怎樣才能使事情變得對自己最是有利,從這件事上也能看出,這位陛下對自己到沒有什么疑忌之心,恐怕真的是在弄什么平衡之類地帝王權術了。
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乾元殿,再打量了周圍樓臺殿閣密布的皇宮,也不知這次出去,幾時才能再回到這座千古名都,不過再回來的時候,當和現在大不一樣了才對。
心意一定,眼光也凝聚了起來,身后腳步聲響,徐春從殿內追了出來,“大人,皇上讓小人送你出宮。”
“大人要去潼關?有什么要交代的沒有?”來到轉角僻靜處,徐春低聲問道。
“我會將方懋留下,我家人都在京里,若有什么風吹草動,你就給個傳個消息,旁地也就沒什么了。”
“呵呵,以皇上對大人的恩遇,能有什么事情?不過……。”說到這里,徐春下意識的把聲音壓的更低,“前些日子兵部尚書李承乾進宮面圣,聽那意思是不想讓杜大人任職羽林軍右衛代指揮使,讓皇上一頓訓斥,還有御史臺地言官有那么幾個人說話比較重,其中猶以殿前侍御史方文若為最,這皇上沒提,但小人在收拾皇上桌案的時候無意間卻看見了的,還有,董總管也對大人頗有微詞,曲妃那里的人最近也很不安分,曲妃的兩個哥子時常進宮,他們都身屬羽林軍右衛,對杜大人任職代指揮使的事情很是不滿的。
前些時還跟皇后宮里的人起了些沖突,至于皇上怎么處置地小人不知道,但大人還是要小心這些小人為上的。”
趙石頻頻點頭,這個徐春確實機靈,這些皇宮內的事情外面的人很難得到什么消息,他也只是個乾元殿總管太監,卻能打聽到這些,看來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你要小心些,有些事情不要刻意去打聽,自己安危要緊。”
兩人邊走邊說,一直到了宮門,徐春施禮離去,趙石出宮,不必細提。
此時的潼關內外卻已戰云密布,潼關自古便為關中咽喉,南依秦嶺,北據黃河,東俯年頭原,古時便有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之說,此時大秦的潼關乃唐時潼關擴建而來,居于黃河渭水南岸,地勢雄險,遠遠望去,如同一只遠古巨獸般俯視中原及華北平原,不論契丹還是女真,在盡占云中,太原等地后。都止步于此,女真兵鋒最利之時,曾聚二十萬大軍于此,連場血戰之下,卻是這漢人雄關面前撞的頭破血流,之后就再沒有過大規模地進攻之舉。
但此時潼關之下旌旗遍布,密密麻麻地營帳好像能一直鋪到天地盡頭,軍中金戈交鳴。人喊馬嘶,也不知多少戰士身處其間,磨刀霍霍,想要一舉破了這千載關城。
一只高約數十丈的大旄也已經在軍中立了起來,迎風獵獵作響,上面一只青面鬼獸躍然若生,正是大金征西都元帥完顏烈地將旗。
軍營之外,密密麻麻的木柵已經修了起來。但有地地方卻是殘破不堪,人馬的尸體堆積在一起,看服飾有金軍的,也有秦軍的,鮮血已經凝固成紅褐色。一些金軍的軍士正在其間不停將尸體搬運開去,重新修建拒馬等物,顯見兩方戰事已然開始了一段時間了。
潼關高大的好像能連天地都阻斷在這里的城墻之上,一個身形高大壯實。頭頂輝纓,身罩戰袍的將軍穩穩站在那里,眼見對方軍容如此之盛,臉上卻沒絲毫動容之色,身后頂盔貫甲地一群大小將校靜靜的立在他的身后,并不敢有哪個發出一點響動,好像底下的大軍還不如這人一人來的威嚴一般。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秦潼關鎮守使。魏王李玄道,他十五歲從軍,雖是皇子之身,但卻是從一個轅門校尉做起,歷任京兆團練副使,殿前司禁軍副將,延州安撫副使,金明寨指揮使。后調入潼關。任職鎮守副使,監軍使。最后才當上了潼關鎮守使,二十一年的時間,幾乎都在軍中度過,這在歷朝歷代來說,以皇子之尊,卻能憑真本事逐級升遷到如今的地位,可以說是絕無僅有,這二十一年中也不知幾生幾死,只看他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就知道其間地兇險之處。
半晌過后,看著底下連綿的軍營旗幟,李玄道堅毅的面龐上露出一絲冷笑,襯著他滿臉的疤痕,卻沒有一絲李玄持或是李玄謹兄弟的溫文爾雅,而是顯得異常猙獰,漫手指向前方,“不知天時,不習地利,便是人和也占不上,金虜不足道也,今日必要金虜匹馬無還,以慰我大秦歷年死難之將士,眾軍隨我齊心協力,青史留名,就在今朝。”
“大帥威武。”
“大帥虎威,區區金虜何足道哉。”
聲音雖是雜亂,但自這些身經百戰地軍中將校一起喊出來,竟是蘊藏著一種好像百折不回的決心和意志,竟是沒有一人有半點膽怯和驚慌,這等視三十萬大軍如土雞瓦狗的氣勢讓幾個方自應援到達潼關的將校都是暗自欽佩不已。
李玄道擺了擺手,簡短了說了一句,“金虜中軍剛到,大戰還得等些時候,讓巡城士卒夜里盯緊些,別讓人摸上來……”
說完了這番話,轉身帶著大小將校和自己地親兵在鐵甲錚鳴中下了城墻。
“大帥心中可是已有定計?”
潼關鎮守使府的一處書房之中,巡城歸來的李玄道巍然坐在椅子上,他身旁只有那位從京師一路逃回來的李先生一人。
站起身來在房中緩步走了一圈,才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還真沒看出來,我那七弟竟是有這樣的膽魄和宏圖,我和老三可都要遜了一籌了,還是老頭子看的清楚……”
“大帥……”
揮手止住急急就要開口的李先生地話頭兒,李玄道臉上浮現出一絲失落的笑容,“你還沒看出來?京師東路的禁軍幾乎都抽調到了這里,兵部來函說西北鎮軍禁軍也在往這里開拔,糧草軍械去年便都準備好了的,這哪里是要守關自保的意思?這分明便是要進軍東出,便是我李玄道和金虜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也不曾想要出關一步的,如今又交付我如此重權,在這心胸和志氣上,我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