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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黑天子

  “你,你……”

  青黎君怒吼一聲,勉強抬起蛟首,一點點,頂著沉重無匹的力道,把自己撐了起來。

  “你敢辱我?!”

  一尊千丈長短,每一片鱗甲都璀璨發光的狂暴無垠大蛟,正震怒發出大吼。

  他身上迸發出無量光明,照徹萬萬里的浩然強光,小世界里的天地在蛟吼響起的同時,都齊齊黯了一刻,隨及,如同天神在冥冥虛空灑下第一顆火種般。

  整個世界,突然都亮了起來!

  澎湃浩蕩的真炁轟隆炸開!虛空都呈現一種詭異的扭曲和顫抖,仿佛要被巨大青黎君身上的強光燒灼、熔毀!

  “你敢辱我?!”

  青黎君的吼聲如神雷刺破天宇,在大地上投下淵海般的聲浪。

  他身上的光明洞穿層層虛空,一寸寸最細微處,激蕩無窮元炁,正要將排除千里之內一應有無形的物質。

  “辱你?”王秋意微微笑了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也該習慣了罷。”

  在一瞬間,遠比青黎君身上更強橫百倍、千倍!至純至粹的血氣如大日一般,從王秋意身體每個穴竅轟然炸開!

  萬里之內的空間,無數被青黎君攪亂,潰散狂暴的虛空亂流以王秋意為中心,驟然向四方暴退潰散。

  在無休無止的血氣簇擁下,面上掛著笑意的男人抬起腳。

  隨及,重重一踏!

  轟隆!!!

  在數千米大地不堪重負的爆響和哀鳴之中,漆黑的裂縫迅速蔓延開來,深不見底,虛空一層層扭曲坍塌,狂暴無匹的力道以青黎君蛟首蔓延開來,以蹂躪一切的姿態粉碎爆裂。

  小世界劇烈顫抖,如同在王秋意一踏之下,似要顫抖解體一般。

  剩存的山巒成片成片炸成劫灰,江河改道,湖海逆流,

  “吼!”

  青黎君剛剛發出吼叫,那聲音便戛然而止。

  蕩開的風波讓小世界一切都停滯了剎那,隨及更加猛烈的余波,以傾覆一應有無形之物的態勢,更遠擴散開來。

  那方才還綻放無量光的魔蛟聲音一頓,此時的他,卻連慘嚎,都已來不及發出了。

  每一寸皮肉都如同被神象沉沉踏中,撕裂一切的無匹力道驟然降臨。

  虛空還原成混沌的本來形狀,氣、形、質三者渾然一體而未分離的迷蒙形狀,無有東西,不分南北。

  被一腳踏中的青黎君懵懂了剎那,連神智都陷入了暫時的昏昏,飄忽如飛絮的神意茫然轉動,卻是一無所得。

  而后……

  便是撕裂元神的莫大痛楚!

  痛!痛!痛!

  千丈長的古老蛟軀在踏中的瞬間,便轟然炸開!

  天生神紋的蛟鱗齊齊粉碎,碎成無比微小的事物,又在沉重力道的碾壓下,再次分解。

  晶瑩如溫玉的蛟龍骨滿布著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碎裂痕跡,下一次剎那,又驟然碎裂成粉末。

  刺目的灼灼血液如天河決堤,四下傾斜開來,繼而,又化成漫天的血霧。

  青黎君的痛呼聲還未響起,便已悄然無蹤。

  “好像把你骨灰給揚了。”

  一陣罡風鼓蕩,將粉塵和血霧都統統消弭,絲毫不剩。

  收回血氣的王秋意看著這一幕,遺憾聳聳肩。

  “我不是故意要揚你骨灰的。”他面上笑意不減:“老泥鰍,趕緊起了,別給我裝死。”

  他話音落下時,便有一道神音迸發,朝一顆小小灰埃處落去。

  嘭!!!

  青袍竹冠的男人踉蹌抬手,化解了王秋意發出的神音,他被擊得后退數十里,兩臂微微顫抖,嘴角也沁出血來。

  青黎君面上毫無一絲血色,慘白如紙。

  他死死盯著王秋意,眼里洶涌竄出滔天的殺機來。

  “金蟬九死術。”

  王秋意對青蛟的殺機視若無睹,他輕輕擊掌,眼底罕見流露出一抹贊嘆之色。

  金蟬者,九死方得一生。

  在絕地天通之前,金蟬,也是天地間少有的一種異數。

  金蟬九死,九死便是九劫,度過劫波后,便是一方天地神圣,古老至尊。

  遠古先民曾觀摩金蟬度劫的變化,創出了《金蟬九死術》這門大神通,流傳后世。

  活了無盡歲月的青黎君,曾苦心孤詣,細細探訪過每一處古老遺藏,也僥幸得到了這門,遠比左家替死術高明了不知千百倍的無上大神通。

  在王秋意的注視下,隨著一聲清越的古怪蟬鳴,青黎君一身的氣機瞬間上漲,只是短短一個彈指,他慘白的面皮便再度紅潤,血氣鼎沸如天海。

  在那聲清越的古怪蟬鳴過去后,本被一腳踏死的青黎君,竟詭異回到了全盛的清形。

  長達數千丈的大蛟蜿蜒著蛟軀,盤踞在混亂虛空之上,如同一尊威赫無比的太古天龍,他自灰云里垂下比山岳更龐大的蛟首,每一寸鱗片都銘刻有天生神紋,閃爍森森冷芒。

  那兩輪如魔湖般的眸子俯瞰著虛空下,那個渺小的人影。

  青黎君沉重的聲音響徹小世界每一寸虛空,帶著刺骨凄寒的殺意。

  “王秋意,你怎么還活著?!”

  “或許。”笑意溫醇的男人聳了聳肩:“是吉人自有天相吧。”

  “千年前,少丘山上,我,斗僧空法,南華宮老宮主還有鄭國那尊黑天子,我們四人……”

  天龍般龐大的蛟軀在虛空中緩緩劃動,如同一座太古神岳般沉重,將虛空都壓得微微顫抖。

  “我們四人,明明已將你殺在少丘山上了。”

  青黎君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他俯視著那個渺小的人影,語氣不解。

  當時少丘上那一戰,是前后兩千年內,最巔峰無過的一戰。

  他,最古之仙的名號,從來都真實不虛!

  而余下三人,也各有不凡,曾霸絕一個時代,屹立在武道巔峰。

  南華宮老宮主,是史上唯一一個將《清凈道體》修煉到圓滿,更憑此證就長生金身的無上存在。

  他曾單憑肉身之力,不閃不避,硬接了王秋意三十招,毫發無損,一時震動天下。

  而斗僧空法,出身自金剛寺內,修行《枯寂心經》,一身所學神通無數,融貫百家所長,淬萬法于一爐。

  斗僧空法的威名,曾逼得當時的北宗爛陀寺聞風遠避,絲毫不敢與之攖鋒。

  他晚年曾創出金剛寺最強的攻伐神通——轉輪印。

  號稱殺伐無雙,能轉輪生死,劈分法道。

  在那個時代,斗僧空法的威名,絲毫不弱于現今修成神足通的神足僧廣慧,甚至在殺伐一道上,還猶有過之。

  而他創出的大神通——轉輪印,時至今日,也無人能有所超越。

  一直是金剛寺藏經閣中,殺伐一道的魁首。

  斗僧空法在少丘山圍剿一戰后,回到金剛寺里,便號稱傷重不治,早早身死。

  而鄭國黑天子,這位隱居幕后的至尊者,也是鄭武王膽敢舉事的依仗。

  也是四人之中,唯一能穩壓王秋意一頭的人物。

  四位當世的無敵人仙,在少丘山的那一戰上,還有不少圣地之主,世家老祖的參與。

  神鴉宮、大魔墳、辛桐梅氏、長縉謝家、青神觀、摘星宗、龜城、枯祠、折兵山、……

  天下三國,世家圣地,這是一場少丘山上的絕殺。

  鄭國黑天子曾被宣文君評點潛力已盡,終身無望上三境,而在他之后,橫空出世的王秋意,便頓時為天下人矚目。

  前宋覆亡,已在各方勢力的推動下,成為了無可更改的定數。

  而作為力要挽前宋天傾的王秋意,也成為眾矢之的。

  少丘山上,是三國分化以來,唯一一次,也或許是最后一次,各方勢力的齊齊聯手。

  人仙隕落如雨,少丘山被各色血液浸透,那方古老的巨岳,早被巨力打散成齏粉,連山根都暴碎,只留下深不見底的巨大凹坑。

  最后一刻,是南華宮老宮主冒死擋住王秋意的驚世一擊,斗僧空法以轉輪印劈開了他的六陽魁首,黑天子粉碎了其肉身與元神,青黎君再施展釘頭書,以咒殺之法,絕了天上地下,王秋意的一應生機。

  一應人仙再齊齊發動絕陣,拘禁了少丘山千里內的所有變化,使這方古老巨岳所在,徹底淪為死地,寸草不生。

  青黎君作為那一戰的目睹者,是親眼所見,王秋意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全然死透。

  可眼前的一幕幕,又無不提醒他。

  那個千年的亡魂,似乎又在地淵里爬了出來,瞥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青黎君心頭一顫,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他先是一呆,而后,心頭殺意更是大盛。

  “誰救了你?是斗僧空法?”

  他瞥見王秋意的小世界外,正一掌鎮壓了無數龍宮老臣的神足僧廣慧,冷笑開口:

  “難怪他回金剛寺后,就早早病死,我還以為空法真是受創不輕,才無力回天,沒想到啊,還有這一層緣由。”

  “該死的金剛寺,竟還心向前宋?!”大蛟發出雷吼的暴烈聲音,眸光幽暗:“當真不知死活!”

  他鼻尖呼出風雷,鱗甲上神光凜然,燦燦生出輝光,天龍般的神圣造物圍著王秋意轉動,目光不善。

  “王秋意,我若把你還活著的消息說出去。”青黎君眼神戲謔:“這天下三國,世家圣地,會不會齊心協力,再上演一遭少丘山的故事呢?”

  “不會。”王秋意面色淡淡:“若不是夫子和宣文君警告我,真以為,你們能安穩活到現在?”

  “夫子?宣文君?”盤踞虛空的大蛟目光一凝:“兩位圣人見過你?”

  “再說了。”王秋意負手而立,大修翩躚。

  “南華宮那個老烏龜,他就算還活著,也只是茍延殘喘,艱難度日罷了,至于黑天子……”

  他聲音一頓,似想起千年之前,那個唯一能壓下自己一頭的男人。

  “看如今的鄭國時勢,其糜爛之狀,三國中為最勝者,世家、圣地把持朝綱,大權早早旁落。”

  王秋意聲音帶笑:“如此來看,黑天子,想必早早就死了罷,他若還活著,這鄭國也不會是今天這般模樣。”

  大蛟冷笑連連,卻是也未曾反駁。

  “但前宋,是真切的滅了啊,王秋意。”

  青黎君的逆鱗處,微微生出光輝,而此刻,在小世界外,那無可記數的龐大殺陣,終于被呼喚牽動,也隱隱生出光輝來。

  他心頭一松,底氣也更足了幾分。

  看著面前的男人面無表情,大蛟眸中升起戲謔的神色:“看著前宋亡在眼前,王秋意,你……”

  一聲巨響當空爆發,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怖爆響聲中,貫日長虹的無量光輝里,虛空四裂,如同被摔碎的琉璃鏡子。

  大蛟眼神剛剛一動,身軀便再度碎成漫天血霧,那無窮殺陣還未啟動,便再度被小世界禁絕。

  伴隨著清越的蟬響,再度顯化身形的青黎君既驚且怒,他盯著平靜收回拳頭的王秋意,怒吼連連。

  “怎么會?怎么會?!”

  千年過去,自己竟在他手下,連一合都走不過了嗎?!

  “還剩七條命。”

  王秋意眉心裂開,一只璀璨的金黃豎瞳就憑空出現。

  他兩眼早已金黃一片,像是萬鈞的黃金都熔化在眼瞳之中。

  《婆稚阿修羅王觀想法》——

  豐山寺無懷從荒祠里,共拿到了包括《婆稚阿修羅王觀想法》在內的三門大神通。

  而那方荒祠,本就是王秋意的衣冠冢。

  魔神般的男人淡淡抬起頭,被三只金黃的瞳孔直視著,青黎君身體微微一顫。

  而小世界外的無窮殺陣,任憑他如何催動,卻都再無分毫響應。

  “還剩七條命。”王秋意聲音淡淡:“那我就再殺你七次。”

  如若一尊真陽滾落大地,無數滾滾熱浪伴著聲浪驟然炸開,萬頃的煙塵激蕩,虛空如破布一般被隨意撕揉,發出嘩啦啦的巨響,不斷滾炸、哀嚎!

  金色的血氣淹沒了天地,天地之間一切色彩都黯淡了下去,唯有那抹金光。

  寸寸脆響聲接連響起,聲音雖輕,卻一聲聲,都清晰響徹在虛空中。

  那方小世界,至此,終于瀕臨破碎。

  一掌鎮住龍宮群妖的廣慧嘆息一聲,他揚起僧袍,伸掌朝虛空的不可知處按去。

  嘭!!!

  隨著一聲巨響,廣慧身軀顫了一顫,往后倒退出數十步,面色也微變。

  而這時,此戰的結果,也終于見了分曉。

  塵土喧囂之中,小世界內的六氣徹底混亂,風雷相加,沸騰的火水逆流而上,如同飛瀑。

  在深深的凹坑里,身軀被打成數截的大蛟喘息不停,他艱難挪動身軀,欲要重組肉身,卻終是難以為繼。

  “饒恕我……”

  大蛟重重咳血,朝那個面色冰冷的男人苦苦懇求,“我還有用!”

  現在,是他最后一條命了。

  “你有什么用?”王秋意笑了笑。

  “我可以幫你復國!”青黎君掙扎抬起山岳般的蛟首:“我桐江無數……”

  他話還未完,整片蛟身又再次炸成血霧,在慘呼聲,只剩下蛟首的青黎君目光瞬間黯淡,連氣息都似有似無。

  “復國……”王秋意沒有理會他的慘呼,他輕輕捏起五指,沉默了片刻:“復國……”

  “我和其他妖仙互相立了法契,我若死了,他們必有所察!人道與妖道之間,便再無個中間人維持!”

  青黎君勉強開口:“這天下亂局,你非得讓它更亂嗎?!”

  在四大妖仙亂世時,青黎君曾被推舉為妖皇。

  天下妖仙,或多或少,都與這尊最古之仙沾親帶故。

  人道與妖修之間,大多的聯系,也是通過這尊最古之仙傳達。

  見王秋意依舊不為所動,青黎君猶豫了片刻,終是憤然開口。

  “我有一個消息,用來贖命!”

  “什么消息?”王秋意淡淡抬起眼。

  “黑天子。”青黎君吐出血來,大吼出聲:“黑天子,他還活著!”

  而這時,一直面色淡漠的王秋意,終于第一次神色動容。

  青黎君神念微動,便把無數訊息傳了過去,而王秋意的眼神,也驟然冰冷。

  在漫長的等待中,青黎君僅存的蛟首死死盯著面無表情的王秋意,心頭始終惴惴不安。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王秋意微微抬首,一道殘缺的小巧金印,便從青黎君的泥丸宮內飛出。

  青黎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神道符詔飄遠,被王秋意捏在掌心,雖心頭不甘,卻也只得無奈低下頭。

  “此事過后,你要約束一眾妖修,不得有絲毫妄動。”

  高遠淡漠的聲音從上空傳來,在青黎君忙不迭點頭下,王秋意接著開口:

  “青黎圣地,封江千年,無論內外,都不得有擅自進出者。”

  王秋意盯著粗大如山岳的蛟首,微微一笑:

  “龍君,可服了?”

  “小蛟……”

  青黎君深深嘆了口氣,把頭又低下幾分:“小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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