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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無爭

  隨著灰幕散去,原本嘈雜不寧,議論紛紛的場上,忽得,就靜了那么一剎那。

  落針可聞,所有的都寂靜無聲。

  一切都默著,不聲不響,像是唯恐被打破這方森寂,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怎么……怎么會?”

  良久,陳幽之聽到身前一聲驚呼。

  臉色慘白的少年人抬起頭,在他面前,此番的洛江陳氏領隊者,那位暫時掌管分水尺的五境修士震愕開口。

  面目高古的中年人死死捏定手中的分水尺,滿臉不可思議,在他的額角,有青筋暴跳。

  “輸了嗎?”

  與此同時,在灰幕散去的剎那,涵虛老道也見到了場中景象。

  他撫須不語,同樣是面色沉凝。

  兩個少年人站在黃金臺上,面上都是淡淡,看不出喜怒或其它表情。

  衣衫皆是血染,傷口深可見骨,氣息低沉微弱,顯然受創不輕。

  在陳季子對面,白術面色蒼白,唇上殊無半絲血色,蓮花冠的少年道人正捂著眼睛,手心微微顫抖。

  黃金戰臺上的光澤如水波蕩漾,溢出一圈淡淡的黃金光。

  與此同時,屹立在戰臺上的其他三人,李飛白、楚和恒安,也紛紛投來目光。

  “我輸了。”

  良久,陳季子嘴唇微動,聲音卻沉沉響徹長空。

  他坦然轉過眼,對所有人開口。

  在說出這個令全場嘩然的消息后,陳季子平靜轉過身,不理后身后的聲浪。

  他與白術對視一眼,便有心音傳響。

  “放心罷。”

  陳季子聲音淡淡:“你是南禪宗僧人的事,我不會多嘴的。”

  “多謝了。”

  白術松開捂住眼瞳的手掌,那妖冶的金瞳此刻終于黯淡,褪成黑白分明的兩色。

  “你似乎與我小弟差不多年歲。”

  陳季子打量白術良久,嘆息一聲開口:

  “沒料到,居然與我是同等道行,也修行到了下三境的極致,真是……令人感慨……”

  白術心頭一動,他抬起望去,在一座水晶宮殿里,他對上了一個人的視線。

  容貌秀氣,面目與陳季子多有相仿的少年人,他頭戴紫金冠,身披華服,氣度儀表俱不似凡俗。

  只是面目蒼白,甚至說是慘白到了極致,毫無一絲血色,像埋藏陰土多年的古尸。

  見白術目光望來,頭戴紫金冠的慘白少年揚了揚嘴角,對白術恭敬行了一禮,挑不出絲毫差錯。

  “他叫陳幽之,正在南華宮修行,師從苦蚩真人。”

  陳季子輕聲笑道:

  “你的修為,可勝過他不少,幽之現在只是剛剛開辟泥丸宮,還止步于煉竅,比起你了,卻是遜色了不止一籌。”

  “我聽過這個名字。”白術收回目光,不再望向水晶宮殿。

  方才對視的瞬間,雖然短暫,卻給他一股惡寒的感觸。

  如同一條長著人面的無鱗大蛇,正濕漉漉纏在周身,要從口腔爬進體內,生生啃食臟腑。

  便是以他的修為,都從心內生起一股不適。

  那少年雖笑意溫醇,卻更像一條隱去獠牙的大蛇。

  “他師從南華宮的苦蚩真人,修行師門的《元蛇大經》,而苦蚩真人又是千年毒虺成道。”

  見白術收回目光,陳季子對他解釋道:

  “幽之心底良善,待人接物,也沒存著什么惡意,只是他修為低弱,難以控住《元蛇大經》。”

  陳季子歉然一笑:“我替他陪個不是。”

  “你倆之間,竟這般的兄友弟恭么?”白術略一挑眉。

  “我知道,因他生母的出身,族中很多兄弟都輕賤他,多加鄙薄。”

  陳季子頓了頓,淡淡開口道:

  “但他小時候,是我養大的,父親那會兒忙著破境命藏,無暇分身,是我把他養大的,教他識字,教他修行,與其說是幼弟,不若說是當成兒子養。”

  白術沉默了一會,沒有再開口。

  “很多人都說,父親看重他,是要他同我爭,但從始至終,我都不想爭什么。”

  陳季子抬起眼,輕笑了一聲:

  “武道修行,長生就夠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用太過操勞算計了。”

  陳季子掩唇低低咳嗽了兩聲,朝白術略一拱手:

  “南禪宗的神通,我領教了,若有機會,還望能再請教一次。”

  “會有機會的。”

  白術同樣拱手,開口道:“再會了。”

  “再會。”

  陳季子微微一笑,身化一道火光,就從黃金戰臺飛了出去。

  而一眾陳氏族人,包括那尊五境命藏的護道者在內,都慌亂迎了上去。

  見陳季子一身血衣,有噓寒問暖者,也有忙不迭掏出傷藥,強行塞進陳季子口中的,面目高古的中年人左蹦右跳,細細把陳季子周身探了一遍,毫無半絲五境高人的氣度。

  在眾星捧月中,陳季子無奈攤開雙手,放任他們施為,嘴角帶笑。

  “是我不好,若是把分水尺給你,此戰結果還未定呢。”

  面目高古的中年人哀聲嘆氣:“連累你受了傷,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么向族中交代?”

  “給我也沒用,從一開始,我的陰身便被他一劍斬了。”

  陳季子無奈笑笑:

  “再說了,以陽符境的真來說,驅策分水尺還是力有未逮,此戰結果注定了。”

  “季子兄長。”

  一旁的陳葉眼神動了動,悶聲開口:

  “那賤種……”

  “你罵他了?”陳季子陡然正色。

  “我……我……”

  陳葉一時恍然無措,他左右望了一眼,見眾人皆是垂首不敢言語,不由得慌張無措。

  “爹……”

  陳葉望向面目高古的中年人,卻見中年人只是對他搖了搖頭、

  “去向幽之賠個不是。”

  陳季子淡淡開口:“同是陳氏族人,這種事,不要讓我聽見第二次了。”

  “我……我……”

  陳葉面紅耳赤,終是氣急出聲開口。

  “可他想與你爭!先是蠱惑家主,把佩劍給了他,再然后呢?家主還替他求了與白的婚事!”

  陳葉再也按捺不住,憤然道:

  “以他的出身,若不是仗著家主寵信,憑什么與你爭?!”

  太冥珠,白虎戰衣……早在這之前,眾陳氏族人對陳幽之的不滿,便深厚到了難以化解的地步。

  甚至不少陳氏老人,也默許他們的舉動,一同將這個私生子,排斥在外。

  “幽之是我養大的,他真想爭,那就去爭吧。”

  陳季子笑了一笑,拍拍陳葉的肩。

  “他終是我的小弟,也是陳氏族人,以后再不許這樣了。”

  陳葉嘴角動了動,他沉默良久,終是低下頭,澀聲應是。

  而一旁。

  白術望向如同被眾星捧月般的陳季子,重重咳嗽了幾聲,身形一個踉蹌。

  這時,游離在陳氏族人外,正孑孑一身的慘白少年向他投來目光。

  兩人對視一眼,陳幽子緩緩勾起嘴角,對白術溫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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