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
回應白術的,是那銀白權座上,籠罩著無限光輝的神的嘲弄聲:
“外靈、附體、轉生、替者……明明擁有我們近乎全部的記憶,卻還在用凡物的思維來揣度么?”
“我是時間的創造者,我超越一切時間。”
權杖輕輕落下,周匝的時空間被絕對的律令禁止,邏輯也隨之顛倒,被任意揉捏重塑。
整片宇宙的星辰都在循著某種規律倒退,那超過萬億光年的宇宙,無論是物質還是一切的時空間,都朝著一個質點以超光速集中,信息的混沌態和秩序態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在這場地水風火的動蕩收縮中,連真空中漲落的能量潮汐都開始晦暗,最終轟然湮滅。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物質,沒有存在,四大的流轉循環陷入停滯,一切都歸于空,絕對的空。
甚至于概念的本身,都不再存在……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
一切都如同上帝七日創生的場景,時間線被歸零,被來自更高維度的力量重新改寫,舊有的一切存在被抹去,像扔掉桌子上的臟抹布。
明梁天和億萬萬小世界的遺骸、十三域的古老神佛、黑潮、乃至是黑潮中死去的天與非天神,統統被時間線所遺棄,回溯成虛無的,還未誕生于概念中的炁。
一念之間,所有的時間、所有的空間、所有的世界,都被顛倒邏輯,由那更高維度上的力量重新定義。
在絕對的絕對之上,神托著宇宙的雛形,將忤逆祂的事物全部否定,湮沒在時間的長河。
“邏輯無法定義我。“
宇宙的雛形開始膨脹,被絕對律令所禁止的時空間開始流動,在量子糾纏中,時間長河出現無數條支流,一個個平行宇宙誕生。
“命運、秩序、存在、規則……我超越萬物之上。”
世界接連不斷的輪轉,萬國萬城崩墜又升起,文明繁盛又衰落,帝王、黔首、農夫、商吏、野獸、人類……在漫長的遷越過程,物質與時空重新開始統一,就如同永寂中慢慢燃起的燈光。
“固有的思維無法丈量,我存在于想象力的盡頭。”
“我是無限的可能。”
“我是概念的集中。”
存在于維度之上的絕對神發出笑聲,祂再度隨意毀去無數平行宇宙,將時空間回溯成原本的形狀:
“我見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像是一場漫長的睡夢,渾噩中,白術從漆黑中睜開眼,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第一次,他流下了淚來。
“我……”他喃喃開口。
暖黃色的窗簾被風吹得掀起,細碎的小印花在日光下顯露出斑斕的彩色形象,窗外傳來悠揚的汽笛聲,滾燙的暑氣像浪,在高樓外的云層翻滾流動。
鋪天蓋地的日光穿過窗簾的阻隔,輕柔照射進來,婦人和男人坐在沙發上,墻壁的電視正在放著無聊的新聞播報,彩色的畫面隨著光影變幻,如同過去那尋常而乏善的千百日。
廚房里蒸魚的味道一如往常,蔥花和蒸雞的香氣滾滾泛著白煙……他似乎,還是那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會為了掛科而苦惱,也厭煩每日晨課的早起和太極拳的體育考試。
苦難的過去和未來都尚未到來,一切都像場不真切的長夢。
一切,都離他很遠……
SoI'llwearinmysundayclothes(我將穿上節日盛裝)
Withmyshoesshonebrightandmyhatcocked(鞋子閃耀,帽沿上翹)
臥室的房門敞開,在靠窗的書桌上,電腦輕聲放著《starofthecountydown》,風笛和男聲明媚夾雜在一起,像陽光下青草被曬出的馥郁味道。
這是一首愛爾蘭民歌,唱的是青年男子在小鎮上愛上了一個迷人的姑娘,他幻想與她結婚,與她相愛。
Rightforasmilefrommynutbrownrose.(準備好微笑和玫瑰)
NopipeI'llsmoke,nohorseI'llyoke(不將抽煙,不將拴馬)
Tillmyploughturns乳stcolouredbrown(直到我的我的犁銹成棕色)
Tillasmilingbride,bymyownfireside(直到微笑的新娘坐在我的火爐旁)
椅子被輕輕推動,二十歲的白術從桌前緩慢起身,他轉身看向門外那長著銀白瞳孔的自己,也平靜微笑了起來。
“概念無法丈量我,我是概念的集中,全部概念的總和,我存在于全部的時空、命運、變量、思維之上,我是絕對意志的延伸。”
在絕對的絕對中,籠罩在無限光輝中的神俯瞰向下。無數時空,無數條時間線,真假,強弱,生死,無數存在或不存在的白術同時開口:
“我們本是一體,我們也終將融為一體。”
“看。”
在漫長到仿佛時間停滯的對視中,書桌前,二十歲的白術微笑伸出手,指向天空:“去往上看。”
向上!
向上!!
向上!!!
白術不由自主抬起頭,他視線越來越快,亞光速、光速、最終超越了光速!他的意識漸漸脫離了身體,脫離了維度,以一種超乎想象的思維展開,順著注定的路徑逆流而上!
這一切……
就像是他的視線隔著深水,在用力穿透海面!
虛海。
在超越一切物質、時空、概念的奇點之上,無窮的維度坍塌、重生,匯成了一片難狀述的“海”,在海面的盡頭,一個殘缺的巨人正以無法形容的狀態靜靜沉睡著。
祂睡在了宇宙的起點,無窮的時間以祂的身軀為原點,向下開始展開!
萬,一,有限,無限,甚至連存在本身都不能用來定義那殘缺的沉睡巨人!比陸地還要龐大、比天空還要龐大,比宇宙還要龐大、比所有時空間相加還要龐大的殘缺巨人沉睡在海面之上!神性的光輝照耀了無限的多元宇宙!
“因為濕婆,或是說三相神的慷慨,我們完滿了,同時也殘缺了。”
“我是祂絕對意志的延伸,現在,由于你的歸來,我們也將從沉眠中醒轉……”
不知何時出現,在白術身邊,那籠罩著無限光輝的神凝視著殘缺的巨人,平靜開口:
“明白了嗎,你是誰?”
白術沉默低下頭。
在屬性面板上,不知何時,他竟已成了人仙。
而屬性值。
卻是荒誕的分毫未變……
這一切的一切,像是某種既定,而不可違抗的宿命。
“就像水的宿命。”
白術喃喃捂住臉:“注定是要朝著低處流……”
在這一切的根源的盡頭,在維度組成的海面,只有思維能運動的世界,凝望著海面上那龐大的殘缺巨人,一直默然的白術終于恍然大悟。
他放聲大笑了起來,體表開始出現傷口,無限的光輝從中綻放,令他也開始燦爛和偉大了起來。
“我……”
“我是全部的變量,我是邏輯的規尺,是地上列國的古蛇,是萬軍之主的荊棘,我是億萬年而直入永恒的冠冕,是燦爛之舟的流動河水,是歲月的回轉,時間的終點,我從靜止的深淵中上升,像唯一一樣出現,一切形體都根隨我展現。”
我是一半的全知和有限的全能!”
白術目光穿過那沉睡于虛海之上的偉岸巨人,穿過那作為祂意識延伸的絕對神,穿過虛海,穿過維度,穿過所有時空間的龐大間隙,穿過那些在虛海之上,比殘缺巨人更為神圣的宏翰大世界!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
白術緩慢閉上眼,輕聲笑了起來:“我是沙漏中計數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