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德近乎呆滯的看著那個笑容,瞳孔無意識的一點點放大,他的五官慢慢扭曲起來,像一組無規則的多邊形在扭動,拼湊成恐懼的味道。
一切靜謐地像死掉一樣,
在凝結的寂靜中,他遙遠地聽見了海浪拍打房屋倒塌的聲音,像是胸腔中鼓點一樣的心跳,它拼命抽搐著,攥著無數血管一起瘋狂跳動。
又一次的。
被切實的絕望淹沒了……
煙霧里的笑容和二十三年前的記憶重合在一起,一個早晨,一片灰白色裹挾著令人發嘔的濕冷霧氣里。
他從床上睜開眼,見到的就是那樣的笑容……
沒有任何人聽到他心里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能救他。
房間里滿是血漿的腥臭,蒼白無毛的怪物蹲在床頭的椅子上,腳下躺著父母的尸體,它心滿意足看著他顫抖的睫毛,仿佛在欣賞一件了不起的杰作。
那時候他從床上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那樣的笑容……
記憶的夢魘又一次發生了,他本能的往后猛得跳開幾步,渾身顫抖著,像是突如其來的寒噤。他咬緊牙關讓恐懼的叫聲不從齒縫透出來,身體的血液向頭部涌去,
恐懼……要燒起來了……
不遠處。
的人影對著他微笑,露出牙床和潔白的牙齒,
“為什么不說話。”他問。
——“為什么不說話?”椅子上,蒼白無毛的怪物問。
“是法師嗎?”
“——倫德·英格索爾。”
“你來自哪里?”
“——我把你的家人都殺掉了哦。”
“你還在聽我說話嗎?”
“——快睜開眼,他們的腦袋在看著你呢。”
“你不會睡著了吧?”他笑了。
“——我知道你醒著。”怪物笑了。
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膛亂跳,他想說一些勇敢的話,這恐懼和夢魘都來得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就像個笑話,但他只覺得自己嘴唇在動,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想到那個清晨,他的小床邊,怪物用腳輕輕踩著父母的背脊,血就像水一樣從他們鼻子、嘴巴、耳朵沁出來。
什么也做不了……
和以前一樣,躲在被子里,閉上眼睛就好了……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啊!!!!!!”
倫德終于崩潰了,他甩開一扇傳送門,像被砍掉尾巴的小狗一樣跳了進去:
“姐姐!!姐姐!!!姐姐!!!!!”
白術一愣。
當他猶豫抬起五指想并攏時,倫德的身影已麻溜翻進了那扇傳送門,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里,隨著傳送門的閃爍,瞬間消失不見。
空氣僵住了。
“……瞬發的傳送,這算是魔法天才了吧,但他跑什么?”
這片土地上,只有火苗偶爾燃燒時炸出的噼啪聲,窸窣的像一個夢囈。
在良久后,他突然一拍腦袋,露出了吃蒼蠅一樣的表情。
“等等,不會是被嚇到了吧……這都能被嚇到?”
弗莫爾巨人天然便是世界的霸主,而無論是哪個世界的神族,祂們對一切下位生靈都天然存在一股伴生的精神壓制……
在古老的傳說里,那無窮無盡,踐踏一切的可怖威嚴,甚至在朝覲的瞬間,就足以摧毀僭越的,英雄或圣者們的理智,將他們碾進恐懼最深沉的地獄里。
“不可直視你的神。”
精神壓制——
或者說那即是神之權!
《猶希亞斯七奧書》改造了白術的身體,將他身體的一部分器官朝著巨人神族同化,可這種改造只支撐到了第一奧義書的階位五,他攜帶的神權,只能說是微乎其微,相當于一個弱化版的恐懼靈氣。
“小伙子抗壓能力不行啊,這都能被嚇到,得多鍛煉鍛煉……你要是去修禿子們的禪理,連入門的六天生劫都過不去。”
白術無語。
他將手貼向地面,閉上眼睛,看不見的波動從他身體每個毛孔擴散出去,與空氣中的水分子交匯,分享著信息。
半響后。
他突然睜開眼,目光直直投向漆黑城市中的某片建筑群。
“不過,找到你了……”
大蓬的血花在空氣中迸滅,喉管發出被割破的急促風聲。
昆圖斯抱著手在火焰中行走,數百攝氏度的高溫籠罩著他,他所處的位置被火焰烘灼燒,附近的空氣開始扭曲恍惚,如同一顆微型的小太陽。
周圍不斷有荷槍實彈的軍警朝他瘋狂傾瀉出彈藥,可那些子彈要么在靠近昆圖斯的時候,被一層看不見的護盾擋下。
要么,就是在半途被一股詭異的力量影響,偏轉方向,失去了目標。
“這根葡斯之權被恒定了防護遠程武器和法師護甲,還不明白嗎?只靠小口徑手槍這種玩具,是不可能擊傷我的。”
火焰里,昆圖斯對著軍警們輕輕揮了手。
仿佛一柄無形的巨大刀刃劃過,附近的幾個軍警身體霎時從腰部開始斷成兩截,臟器和巨量的血液噴薄而出,伴隨著慘叫和哀嚎。
“真是一群無畏的蠢貨,忍不住要為你們的勇氣鼓掌了”
在一眾惶恐的注視中,昆圖斯身體瞬間移動了數百米,直接出現在軍警中間。
他身側,那可怖的高溫場轟然降臨!
毀滅性的熱量燒灼著衣物,吞噬著衣物下脆弱的皮膚和內臟……昆圖斯捏著手杖神態淡然,可他身邊的軍警們都發出慘叫,霎時被點燃成一根根人形火炬,被火焰陡然吞噬。
“逃吧,逃吧,叛教者們,可是現在你們還能逃去哪呢?”
一根法力長鞭從火場里飛出來,將想背著艾琳娜逃跑的阿爾杰狠狠打倒,在他胸部留下猙獰的血痕。
昆圖斯緩緩走近,靴子碾著軍警們焦黑的尸骸,臉上帶笑。
“因為你們,又有人被我殺死了,還是亞美拉共和國的人,不覺得很諷刺嗎?”
“從看門的迪迪洛,那幾個野法師,運輸小隊,到貨輪船長……可悲的小蟲子啊,知道嗎?你們為了從南方邦聯逃到這片大陸,究竟害死了多少人,你們有想過嗎?”
“那可是個很驚人的數字哦。”
昆圖斯欣賞著阿爾杰絕望的表情,一點點靠近:
“圣提多在上,我發誓,迪迪洛的女兒哭起來真是太可憐了,我差點就要心軟了。”
“真的,我發誓。”他對著阿爾杰舉起兩根手指,戲謔抵著指甲蓋:“就差那么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哦”
“昆圖斯,你是條瘋狗……”
胸口劇烈的疼痛讓阿爾杰幾乎不能呼吸了。
這個的少年喘著粗氣,筋疲力盡地把背上早已昏迷過去的艾琳娜放下。
呼吸時涌入鼻腔的高溫和煙霧,讓他像是沉入了一種恍惚昏迷的狀態,那是一種像是奇特的輕松愉快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也覺得正在死去,而且已經半死了。
“你這條密教的狗,殺人犯,劊子手,我詛咒你的靈魂,昆圖斯……我詛咒你的靈魂永遠都得不到安寧,今后開始,你飲下的每滴水都是燒爛心肝的毒藥,你的早餐是腐爛面包里的蛆蟲,昆圖斯,我詛——”
聲音戛然而止。
昆圖斯微笑收回手,在不遠處,阿爾杰喉嚨出現一個緩緩擴張的裂口。
他用手捂住喉嚨,可血還是不斷涌了出來,那些垂死時的咒罵,也被噴涌出喉管的短促風聲淹沒,沒能說出口。
“連正式法師都不是的學徒,也想詛咒我嗎,真是自不量力。”
嗡嗡!!!!
突然之間,狂躁的車輛轟鳴聲高亢響起,一個半身焦黑的警員掙扎走近駕駛室,發動了引擎。
黑色的車輛在良好的加速性能和馬力全開下,猶如一匹發狂的犀牛狂飆沖出,在警員的怒吼聲中,沉重朝昆圖斯壓過去。
可回應他的,只是一顆明黃色的火球。
火球在擊中車輛的瞬間爆炸,強勁的沖擊波將那鋼鐵的殘骸遠遠甩飛出去,夜空里,又小小升起了一朵焰火。
“好了,現在再沒人能打擾我們了。”
昆圖斯好整以暇收回手,居高臨下看向昏迷垂死的阿爾杰和艾琳娜:
“我有個——”
話音剛落。
他身后空間倏然恍惚,模糊的光影映照過來,狂亂的沸騰著。
昆圖斯猛得捏緊了手指,他陰沉朝后望去,只看見一扇銀白色的傳送門在身后張開,門里,滿臉漲紫的倫德踉踉蹌蹌,慌不擇路的正朝自己跑過來。
“等等……該死!”
昆圖斯陰沉的臉色瞬間變幻:“你又發病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