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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贊美太陽

  當我在各個房間中穿梭,推開貨架,打開箱子時,我仍在想著那個該死的騙徒。

  湯尼絕不會有機會變成太陽王,我會用涂滿毒蛇之血的匕首將他的肥頭大耳割下來當馬桶....

  廢鐘喊:“在這兒了,對不對?”

  他設法撬開了拍賣行的鐵門,手電筒的光照亮了房間,拍賣品形形色色,琳瑯滿目,我們第一眼就看見了伊克斯邪神像,不出意外,房間里全是尸骨。

  邪神像的形狀是個吊死的紅衣女人。

  我回憶起上兩次的慘劇,心有余悸,我的影子浮出掌心,這讓我嘴唇發干,一層薄薄的汗覆在我肌膚上,我說:“你們全出去,把鐵門....”

  驀然間,手電筒熄滅,我站在空曠的走廊上,黑暗無限延伸,寒意滲入我每一根血管,我大聲喊:“拉米亞!親愛的!”

  我回過頭,紅衣女人低著腦袋,慘白的臉上,血紅的眼睛凝視著我,漆黑的長發垂到我脖子上。

  她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說:“我...不是叫你,我有老婆了,抱歉。”

  她雪花石膏般的手抓住我,我忍不住放聲大叫。

  恐懼如鉗子一般擠壓著我的神經、我的大腦,我聽見悲傷的叫喊,我看見刀在揮舞,血正飛濺,我看著我愛的人長出羽毛,伸出尖牙,變得丑陋而扭曲,散發死亡的氣息,我又看見我割斷她的軀體,用火燒死了她。

  是拉米亞的記憶,廢鐘的記憶,索萊絲的記憶,她們的情感匯聚成血海尸潮,沖擊著我。伊克斯姐妹利用她們凄慘的過去試圖摧毀我,也試圖用我的過去摧毀他們。

  我苦苦忍耐著,似朝下墜,墜入寒冷的冰窟,砰地一聲,我也許摔落在沙漠中,灰塵鉆入我的鼻孔和嘴巴。

  感覺半真半假,這是誰的記憶?

  我看見執政官密蘇里·提亞多,他伸出手,撓著我下巴的毛發,我此刻正是狼人形態,我是勒鋼,這是勒鋼的記憶。

  我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他并不是邁克爾,他與勒鋼長得很像,但勒鋼留著短發,而此人留著長發。

  密蘇里說:“我的獵犬們,狩獵開始了!”

  那人也變成狼人,我和他咧嘴而笑,喜悅涌上心頭,能在夜間與我的兄弟共同作戰是何等快意之事。

  我們四肢著地,完全成了狼,那是冰原恐狼的體型,世界上最大的狼種,我們跑過沙丘,那是敵人的軍事營地,其中至少駐扎著一百個士兵。

  我——勒鋼——對兄弟喊道:“你對付左,我對付右。”

  兄弟搖頭道:“我左,你右,誰殺得多誰贏。”

  勒鋼咧嘴低吼,說:“不許作弊,不許算錯。”

  兄弟喊道:“我數到三....”驀然沖下山坡,勒鋼微笑,迅速追上。

  他們開始殺戮,瘋狂而殘忍,勒鋼被打瞎了右眼,炸斷了后腿,但他吸食敵人的血,治愈了傷口,營地由安靜變得吵鬧,又從吵鬧變作安靜。

  勒鋼計算自己殺了七十個人,他贏了,但他心中并不高興,相反,他很恐慌。他知道自己的兄弟絕不遜色于自己,這差距不該這么大。

  他嚎叫兩聲,嗅著味道,發現兄弟并不在軍營。他哀鳴著找向氣味所在,發現了兄弟的尸體。

  他繞著兄弟奔跑,伏地慟哭,又將自己的血喂給兄弟喝,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兄弟在勒鋼懷里變得萎縮干枯,迅速成了枯骨。

  勒鋼明白殺死兄弟的絕不可能是凡人,他想找尋敵人的蹤跡,可太陽已在天邊,勒鋼找了一塊大石,替自己挖了個洞,躲了進去。

  至夜間,他失去了所有線索,憤怒讓他狂躁不安,但他不同于其余血族,不同于其余剛格爾(一種擁有狼血脈的吸血鬼),即使在他狂怒之時,他也不會喪失理智。

  他找到了他的養父,密蘇里流下了血淚,他撫摸勒鋼的腦袋,發誓要替義子報仇。

  他們確實辦到了,那是一群丑陋的吸血女妖,混跡于當地游牧民的帳篷中,在白天,她們像是患上貧血病的漂亮女人,見不得光,而在晚上,她們是最瘋狂嗜血的妖魔。

  勒鋼得知他的兄弟曾在幾天前從她們口中救下無辜的凡人,所以她們要報復。她們冒充賣身的女子,到軍隊中作樂,當兄弟沖入帳篷時,遭到了偷襲。

  他親手將這些異教徒綁在沙漠荒野中,當白天來臨之際,她們被太陽活生生燒死。

  勒鋼不明白他的兄弟如何會死在這群軟弱無能的女妖手里,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他也注意到當時兄弟的尸體周圍并沒有多少鮮血。

  他已經逃離了她們的包圍,他安全了,傷勢正在愈合,是另外的人殺了他,某個強大得令他無法反抗的血族,某個掌控全局的獵食者。

  但勒鋼接受了這結局,此事蓋棺定論,他并無異議。大部分情況下,真相唯有強者才能獲悉,也唯有強者才能不被致命的真相害死。

  他結束了自己的記憶,勒鋼鋼鐵一般的意志令我振作,我離開了這兒,不斷向上升。

  我突破了黑暗,掙脫了幻覺,微弱的燈光中,我見到了一扇門,門上有個指紋鎖,在眼睛的部位有道亮光。

  我嘗試用我的指紋與虹膜,門開了。

  門后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他說:“歡迎回來,未來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仍叫朗基努斯?”

  我意識到這聲音并非來自于人,至少不是現在的人,前方有一個便攜式電腦,屏幕中是朗基努斯教授,我曾經數次見到他,并認為他是我的祖先,因為他真的和我長得很像。

  朗基努斯說:“現在是2060年,你那里呢?是多少年了?但我在胡鬧什么呢?你能來到這里,一定非常不易,還是長話短說為妙。我用那個伊克斯女神像制造了開啟異空間的通道,而且我有許多許多事要告訴你。”

  我這才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恢復,我問:“乏加?”但乏加沒有回答我。

  我的祖先說:“長話短說,你就是我,而我就是歷史上的圣朗基努斯,刺死圣子的那一位百夫長。由于染上了圣徒之血,我受到了詛咒,成為了血族,而且是非常古老,法力深厚的血族。我作為血族并未作惡,而是造福人類,因此他們認定我為圣徒。”

  我想略過這段對話,按了按空格,卻沒有用,我沖著屏幕大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歷史,什么叫‘我就是你’?你有話就快說,我的同伴都在下面。”

  其實我并不確定這里是在第幾層,是四十層之上還是地下室,我只想找到返回拍賣行的方法。

  這并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他只是一段影音,專門等著我到來,所以我的問題徒勞無益。

  朗基努斯說:“現在的你已經不是血族了,那是因為圣徒之血的特殊性,以及我的修行領悟造成。我可以通過自我犧牲,轉世輪回,行善積德,漸漸擺脫詛咒。到我這一代,我已經幾乎沒了血族的特征,但卻保留了血族的力量。這是古往今來無數血族夢寐以求的境界,我懷疑連該隱都做不到,如果歷史上真有那么一號人物的話。”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同時大感不滿:“為什么到我這兒就沒剩下多少?”

  朗基努斯說:“你現在多半記憶模糊,也感到虛弱無力,這很正常,只要你能來到此地,就證明你還‘活著’,對不對?通常,從我新生到完全復蘇需要一百年左右的時間,一百年之后,你將成為足以媲美血族先祖的偉大人物。但我之所以留下這地方,是為了給你一點小小幫助,加快這一過程。”

  我急道:“那就搞快點!”

  朗基努斯說:“世界的毀滅是由多種因素造成的,各方的理論與應對都不同。”

  我頭皮發麻,手腳冰涼,萬料不到他在最關鍵之處居然岔開了話題。

  朗基努斯說:“血族中的古老者是最早預料到世界末日近在咫尺的一群人——他們認為祖先該隱將會在某天蘇醒,將所有血族的鮮血匯聚于自己的身體之內,完成他成為上帝的目的。所以,當世界變得動蕩和危險的2040年左右,他們開始建造防護物,或者開辟異空間,并躲在其中長眠不醒。”

  我打了個呵欠,借此表達不滿,可他根本不知道。我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啰嗦得如此讓人討厭,盡管那個人自稱是上世紀的我自己。

  朗基努斯說:“血族們錯了,毀滅世界的并非是該隱,但他們當中的古老者確實借此躲過了劫難。

  真正毀滅人類的是太陽,它在一天之內殺死了上百億的人,太陽光中產生了奇異的成分,被太陽光照射過的人,哪怕只被照射了一點兒,就會融化成血水,維持液態大約一個小時,隨后,他們恢復自我,卻并不再是從前的自我。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靠近其他人,其他生物,與他們或它們血肉融合。”

  我發覺自己止不住地顫栗,我駭然問道:“太陽王?”

  朗基努斯說:“這類生物,或者說這個生物,自稱為‘太陽王’,他們會產生莫大的快感,誘發宗教狂熱般的快樂,急于分享給旁人。唯有極其特殊的人類才能避免直接的異變,可我估計也難免被太陽王同化或殺死的命運。

  我不知道太陽王能活多久,雖然他們自稱永恒,可我認為并非如此,如果長久無人可以融合,他們會進入沉睡,并且縮小成雕像、或是融入地底、或是躲入植物中。

  現在,我將告訴你一句咒語,這咒語能激發你一部分的潛能,如果你在這棟大樓里還有關切的人,我的建議是——帶著他們立刻逃走,因為這棟大樓的上半部分已成為了太陽王,它的墻壁、地板、立柱之中,埋藏著那些沉睡的太陽王,引發無止境的惡臭。它們可能不會醒來,可一旦醒來,場面會多么壯觀?我相信你能夠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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