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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背井離鄉

  米安鐸向我歌唱,用血水攻擊我的暗影之墻。村民們發出尖叫,抱住腦袋朝后躲,但血水無法逾越暗影,反而被暗影抵消。

  太陽感染者們也駭然大喊,像是他們用拳頭打向尖銳的釘子似的。

  人們說:“天哪!天哪!他阻止了他們!”

  突然,我隱隱覺察到一陣虛幻感,現實與現狀似有巨大的落差,我像是一下子踏入了外太空,感到失落、孤獨、空虛與恐慌。

  砰地一聲,拉米亞扔出一枚以太手雷,阻斷了趁隙襲來的米安鐸們。她拉住我,往旁一閃,喊:“你怎么了?”

  我按住額頭,說:“是先前受的傷。”

  拉米亞說:“如果不行,我們先撤走,米安鐸已經受創了。”

  我沒有時間弄清楚我身上發生了何事,但我看見村民們又接連被血水淹沒,他們在太陽王體內復活,像是吃了火鍋唱著歌般繼續前進。

  那虛幻感消失了,我恢復如常,我說:“沒問題了。”

  先前被我救起的小女孩兒仍未能逃遠,那歌聲抑制住了他們的恐懼,讓他們被他吸引,他們恨不得自己跳到血水中。小女孩兒的母親領著她,呆呆望著面前升起的血幕。

  我從天而降,釋放出暗云,抱住那小女孩兒,將血水隔斷,米安鐸喊道:“褻瀆!褻瀆呀!你為何阻撓我們的大一統,大融合?”

  我說:“因為你惡心透頂。”

  殺死初成形的太陽感染者并不難,它的血流無法穿透我的暗影,我用暗影化作的弒神劍將它洞穿,反復數次,他其中的人生而復死,死而復生。直至它融化在地,也許在某年某月會變成余燼水晶。

  人們清醒之后,對我感激涕零,請想象一下古代那些見到歌星的女粉絲吧,他們每個人都成了那模樣,他們鼓掌,他們相擁,他們哭泣,他們喜悅地放聲大吼,隨后,他們想起喪生的親友,可仍不敢靠近那余燼。

  太陽王是生命的象征,可過剩的生命讓人們比見到死亡更害怕,不是嗎?

  我對懷中的小女孩兒說:“嘿,孩子,你很勇敢,現在已經沒事了。”

  小女孩兒用力親了我,喊道:“先生,謝謝,謝謝,謝謝,你是我的大英雄!”

  拉米亞在一旁揶揄道:“喂,小姐,你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她這是玩笑話,可也許呢也許我今天的英姿會在這少女幼小的心靈中種下一顆美好的種子,留下難以磨滅的情愫,隨著時間的流逝長大,終于成為一顆參天大樹,讓她永遠在男人之中尋找我那出眾而英勇的影子。

  就像乏加那樣,她每一次想起我,她的核心處理器運轉就會加速,像超頻那樣酷熱不寧,她蒼白的臉會因羞澀而泛紅,她不得不用水冷機制來冷卻那燥熱的心,導致她的軀體因此微濕,可那是汗水?還是.....

  哦,這就是詛咒般的戀父情節,這就是我造成的孽債。

  青春年少顏如玉,一見魚骨誤終生。

  這真是一首悲傷的詩。

  乏加給我的腦海發來一張截圖,顯示她扣除了我在黑棺秘密戶頭的三千萬信用額。

  表層思維真是不安全。

  我的眼眶濕潤了。

  那是老父親面對不孝女的悲哀。

我將小女孩兒放在地上,她回到她母親懷里。她的父親呢會不會在這次災難中喪生了  驀然間,我不再沾沾自喜,我感到很遺憾,也很慚愧,覺得自己很虛偽,每個人熾熱而愛戴的眼神就像是尖刀,透過我的身軀,刺入我的良心,我的靈魂。

  我想戴上一副面具,一副全無表情的面具,一副刀槍不入的面具,它能隔絕我的五官,讓他們看不見我的神色,讓我不怕露出半點破綻。

  法蘭問:“父親他....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猜測自己或許顯得很沉痛,很悲傷,似在為死者而哀悼。我說:“這是太陽感染者,是一種絕癥。我根本沒想到這里也會有。”

  法蘭喊道:“啊!是那雕像!父親在下方撿到的!”

  我嘆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提醒你們下面的地道。”

  法蘭急道:“你千萬不可以這么說!是父親執意要這么做的。先生,我很抱歉,我們一開始對你們實在太無禮了。”

  人群陷入恐慌,有人問:“是傳染病嗎?”

  我說:“是最嚴重的傳染病,但只能通過剛才那樣的血液傳染,我無法確定這下方是否還存在類似的患者,或是活著的感染源。”

  有人被這話嚇得癱倒在地,有人大喊:“那我們必須離開!那玩意兒太恐怖了!”

  又有人說:“可我們世代住在這里,如果失去了這兒,我們哪兒還有容身之處?”

  “這地方有什么好?能吃的肉早就吃完了,只剩下那些惡心的蘑菇,連井水都越來越少。”

  我趁勢推波助瀾,說:“很遺憾,我并無余力清除下方的隱患。現在,我只能勸各位帶上能攜帶的所有糧食,跟我離開這里。”

  他們說需要時間商議,我和拉米亞答應等待。

  大約一個小時后,他們與我們見面,一個叫箭頭的青年說:“先生,我們都同意和你走,沒有人愿意留下面對那可怕的瘟疫。”

  他們整理行裝又花了一個小時,攜帶的都是些蘑菇干和蘑菇肉,整個村子大約三百來人,在隨行的隊伍中,我并沒有見到法蘭。

  我問他們:“法蘭呢?”

  他們扯了許久,終于承認:“他和他的父親造成了那么多死亡,重壓之下,他之前在下面自盡了。”

  看之前法蘭的表現,我懷疑他是否是自盡,但我并沒有多說什么。我告訴自己,我只不過加快了災難的進度,卻避免了他們全滅的結局。太陽王會誘惑瀕臨死亡的人去尋找他。

  這村子與號泣村相隔并不遠,但兩者的風俗習慣截然不同,我唯有讓他們信仰我,才有可能避免潛在的沖突。

  人與野獸的不同之處在于,人類擁有基于智慧的想象力,而想象力賦予他們虛幻的信仰與偶像,讓他們能為某種概念而團結一致,數百人,數千人,數萬人朝一個方向努力。就像是金錢,像是權力,像是宗教,像是工作,人的想象力賦予了毫無意義的事物一些特殊的意義。

  我在做許多年前圣子所做的事,我必須將自己塑造成虛幻而堅定的信念,植根于他們的靈魂。

  在之前的那個鴻溝前,村民們說道:“這條路是不通的,我們管這里叫做吉多頓的裂痕,即使往兩邊走上五公里都找不到裂痕的盡頭,我們曾經想造一座連通兩面的橋,可根本來不及在天黑之前完成,到時,惡魔就會到來,殺了人,將橋梁拆毀。”

  拉米亞問:“如果你現在趕回村子,讓晚餐機器人來幫忙,快速造一座橋,來得及嗎?”

  “即使是晚餐機器人也不可能,而且它們不能離開反應爐太遠。”

  拉米亞皺眉道:“那怎么辦?真要繞路嗎?”

  不,讓他們遷徙是我的決定,是我讓他們放棄了家園,我不能讓他們對我失望。

  我說:“我將造一座橋梁,讓你們安然通過。”

  說罷,不待拉米亞詢問,我跳過了鴻溝,我竭力釋放出所有陰影,在裂隙上凝聚成平整的道路。

  連我自己都被震撼了,我知道以前的我無論如何辦不到這一點,可現在卻可以辦到了,為什么?

  我的腦殼隱隱作痛,這是風暴時受的傷?是那場風暴讓我發生的變化?還是多年的苦練終于開花結果?

  算了,偶爾開個掛又能怎樣?我百年前只怕比現在強一百倍,算起來,我其實吃虧得很。

  人們對此敬畏無比,我看見對面的人跪下向我祈禱,也看見有人將信將疑地望著這陰影之橋,望著下方的深淵,目光驚駭,猶豫不決。

  我喊道:“趕快,如果不想通過,就回村子里去!”

  拉米亞率先走上橋,她是所有人中最沉重的,可我并不覺得吃力,似乎裂隙中涌出力量,支撐著我,支撐著我的暗影。她通過之后,微笑地朝對面點頭,村民們戰戰兢兢地踏出了步子。

  等他們全部通過,我撤去了拉森魃之術。我很累,像是被吃干抹凈的魚,又像是被拉米亞掏空了無數遍一樣。我急忙用頭盔罩住臉,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拉米亞悄悄對我說:“你看他們的眼睛,自從過了橋,他們就再無法從你身上挪開了。”

  “親愛的,這是我所面臨的日常狀況。”

  拉米亞說:“他們就像是想從你身上咬下一口肉來。”

  我疑惑地朝后看了一眼,只覺得他們的眼中飽含深情。我又望向拉米亞,她充滿笑意的眼神也讓我打了個冷顫。

  我問:“你這眼神也挺像吃人肉的呀。”

  拉米亞說:“是啊,我想吃,你不讓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虎狼的尖牙利爪之前,羔羊唯有任其生吞活剝。

  看到我們返回,游騎兵們打開了圍墻的大門,新世界的大門,新來者望著巨大的工廠、整齊的道路、林立的樓房,他們是否為之喜悅?還是因陌生而生畏?

  我的城市尚未崛起,但它必將成為荒漠中的又一座燈塔。

  但食物的問題并沒有解決,我得回黑棺一趟,讓尤涅運輸更多的食物,這意味著更多的債務,可在找到更多食物來源之前,這是唯一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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