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說:“我喜歡看著惡魔吃掉人類,看著他們咀嚼人類的身體,看著人類的部件從零散地落在地上,看著鮮血飛濺,看著蒼蠅在人類的殘軀上舉行盛宴。因此,我此行非但要取回我失去的東西,我更不會放過這兒的任何一個人。”
我問:“你本來也是人類。”
火葬說:“我們還能算是人類嗎?血族、惡魔都以人類為食,法師眼中的世界與人類截然不同。我們內心都空白了一大片,如果承認我們是人類,這空白將無法填補。”
他笑道:“就像我一樣,附身于我的惡魔叫麥杰利爾,他賦予我強大的法力,也讓我明白了人類的可憎與低下,只有看著他們慘死,我才高興。只有看著他們流血,我才能平靜。”
我聽著他的話,并不因此憤怒,就像聽著惡虎吼叫,毒蛇嘶嘶一樣。但他是個必須除去的威脅。
我取出姆喬尼爾與魚刺槍,說道:“懦弱的老鼠,那惡魔草了你,草了你的精神,將你草得神智錯亂了。現在,你躲在更多的惡魔身后,出賣你的爛肉,才讓它們愿意替你賣命吧!”
我必須激怒他,讓他脫離惡魔的保護,卻又表現自然,潤物細無聲,不讓他察覺到我在用激將法,只是單純的嘴臭,這是噴子的最高境界,這個惡魔精神不正常,情緒也應當不怎么穩定。果然,他憤怒至極,表情氣急敗壞,臉上青筋畢露,他怒道:“我會親手將你粉身碎骨!”
他脫離了紅色惡魔的包圍,朝我疾沖,他變成了一只黑白相間、雙角向后彎的惡魔,向我噴出白色的火焰。
他是類似壇奇、伊克斯的、被惡魔附身的人類,保留了自己的神智,卻完全喪失了人格。
我使出鐵蓮,擋住這火焰,他震動黑白雙翼,在空中向我抓出一爪。我用姆喬尼爾擋住,他不懼電流,可我另刺出魚刺槍,火葬被弒神擊中,從空中跌落,身體破開一個傷口,流出了血,我這一劍未能殺死他,只造成輕傷,倒也讓我意外。
火葬不再靠近,朝我吐出兩顆白色火球,我劈出石杉,將它們在半空中引爆,轟隆作響。火葬深吸一口氣,又繼續連續吐火,但他燒向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村民。
我揮劍將它們在半空擊落,火葬趁機發動攻擊,他拔出一根叉子,刺向我后背。我使出激流,回身以神速巨力反擊。我們兵刃相撞,不相上下,他在近身相斗的間隙朝我噴吐火焰,我則用姆喬尼爾發動滅絕,以雷電擊破他的白火。
這惡魔使難以對付,就像那個巴提克斯與貝肯一樣。
他忽然哈哈大笑,說:“我高估你了!他們還說你如何如何可怕,原來僅此而已,我可以放心了,我很快就能宰了你!”他飛起一腳,爪子鋒利得宛如剃刀,我側身避過,他用尾巴追擊,“嘩”地一聲,將一棵粗厚的大樹連根打斷。
他開始像個熔巖惡魔那樣渾身噴火,火焰罩住了他的雙手,罩住了他身上的尖刺,罩住了他的叉子,罩住了他的尾巴,他的攻擊范圍由此劇增,甚至擦中一點兒都會將皮膚燒穿。
現在的好消息是他打算單打獨斗,而不是指揮那些惡魔一擁而上。我不再多想什么威名,什么威懾,只希望能盡快殺了他,永絕后患。
殺了他之后,隨便我怎么吹噓,怎么解釋,那些惡魔并沒有智力,怎能向紀元帝國解釋火葬的死法?
重要的是在此時此刻,結果了火葬。
驟然間,我發動滅絕,火焰與雷電從我體內向外噴射,將火葬的白火抵消,他吃了一驚,朝后倒飛。我再使出弒神斬他腦袋,隨后接連不斷出手,他中了一劍,咆哮著躲閃,越飛越高。滅絕的灼燒和電擊不停落在他身上,他忍耐疼痛,脫離戰場。我后續的念刃沒擊中要害,他逃脫了。
情況不妙,如果被他逃走,我對紀元帝國的威懾力(如果這玩意兒真的存在)就會減弱,我苦心經營的劍圣傳說也將蒙上污點,紀元帝國將會放心大膽地進攻防備薄弱的號泣。
此戰不容有失,決不能讓這惡魔使活著。
我雙手將兵刃一齊刺出,拉森魃的陰影像一層殼般將他籠罩,但火葬的雙翼之火將暗影摧破,我的槍與劍又一次徒勞無功。
他退到遠處,我的火焰與陰影一齊消失。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他回過頭,同樣露出喪膽的表情。
那些惡魔全都死了,像是被雷劈死似的,所在之處,地面焦黑,冒著黑煙,那黑色惡魔的頭顱像塊滾圓的大石般骨碌碌滾動著。
火葬心膽俱裂地喊叫道:“你....你的目標不是我?是它們?”
我的目光變得宛如北極的寒冰,我的背脊變得宛如北極的冰脊,我的手冷得宛如背脊的冰石,我的血冷得宛如北極的冰河。
我的反應很快,我的演技很真實。
雖然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冷笑道:“我喜歡讓人吃一驚,我喜歡看見別人臉上恐懼的表情。”
火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一步步遠離我,怕我突然神奇至極地召喚天雷,將他烤成焦炭。
我說:“你可以走了。”
火葬顫聲道:“我...可以...你放過我了?”
我說:“記住今天的一切,畏懼我,憎恨我吧,強迫自己變得愈發強大,下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希望你能讓我體會到戰斗的快樂。”
火葬喉嚨咕咕作響,似在說:“魔鬼,魔鬼。”
他飛上天,消失在峽谷的霧氣中。我如黃藥師面對李莫愁一樣站著,雙手負背,昂然矗立,俾睨天下,笑而不語,似乎隨手能出手殺他,卻礙于身份而不動手。
其實我一動手就會露陷,我沒有一擊殺他的手段。
當我轉過身來,村民們全都跪下了。布拉姆像是個緊張的貓,身子緊繃,雙目瞪得圓滾滾的,她叫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嘆道:“我不知道。”
布拉姆說:“你怎能不知道?一下子無數雷電從天而降,把它們全殺了!”
“你有沒有聽說過第二人格?”
布拉姆“嗯”了一聲。
她很困惑。
她很敬畏。
我說:“世界上曾有一種人,他們體內隱藏著另一份人格,與平時的性格截然不同。當人格發生切換時,潛力也會隨著人格迸發出來,那力量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掌控。”
布拉姆問:“所以,那是你的第二人格造成的?”
我笑而不答。
因為我是一塊冰。
一塊無法融化的冰。
連嘴巴都被凍結的冰。
因為惡魔無一幸存,所以殺人者擁有強大的力量。
因為戰斗者只有我,所以是我將敵人全部殺死的。
因為沒有任何其他解釋,所以我接受了這一原因。
因為,所以,事實就是如此的簡單。
我擁有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我打算稱我的第二人格是吞噬雷電之龍、暗黑的破壞者....
直到我看見遠處,海爾辛大師躲在一棵樹后,朝我微微點頭。
我從云端跌落凡間,我上輩子一定是折翼的天使,這輩子才屢次大起大落。
我抬起頭,眼角有淚滑過。
他并未現身,而是做了個手勢,那是他教我的暗號,示意我們在離此兩公里的西面碰頭。
我說道:“現在,你們可以安然撤離,請朝東面一直走,危機已經解除了,你們不必太過著急,可以適當休息。”
尤登問:“大英雄,你去哪兒?”
我說:“我很快就會回來。”
魯坎白說:“如果惡魔死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家鄉?”
我喊道:“火葬仍然活著,你們回去,下一次就自生自滅吧。”
一個村婦說:“英雄,你為何不殺了火葬?”
我說:“我無法掌控我的第二人格,而且,聽我的指引,你們唯有在我的城市才能安全。”
他們不再啰嗦,乖乖聽了我的話,村民們緩緩動身。
我離開他們,海爾辛在一片樹林的中央,我趕忙向他鞠躬,說:“大師,那是你做的嗎?”
海爾辛說:“是,這就是我使出的滅絕。”
我對他的敬佩之心又更深了一層,他在幾秒鐘之內毀滅了兩百只惡魔,只怕連瓦希莉莎都做不到。
我問:“你是專門為我而來的?”
海爾辛說:“我跟隨尤涅抵達號泣,將瑤池安置在拉米亞家中。你去了很久未歸,拉米亞很擔心你,我們受你們夫婦照顧良久,而且她又肯替我照顧瑤池,所以我可以放心外出。”
“真是不勝感激,如果不是你趕到,那可真的麻煩了。”
海爾辛笑道:“不,你仍能擊退那惡魔,只是后續會有些麻煩。”
我決定向他坦承一切,不再隱瞞:“大師,你...也許聽說過我在外面的名聲,可其實我徒有虛名,我根本沒有那樣的力量,你才是守護黑棺真正的劍圣。”
他點頭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在我教導你時,你念刃的強弱瞞不過我。”
“可你仍決定替我隱瞞?”
海爾辛說:“我認為你的強弱無法判斷,念刃....并不算是你克敵制勝的最終手段。何況一個無敵的傳說可以消弭戰爭,而我的身份可能引起劍盾會與黑棺的糾紛,還是隱瞞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