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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被瓜分的洛陽

  西京洛陽。

  上百的大小官員,并駐守兵馬,以及數千百姓,等候在城外。畢竟是天子西巡的終點站,一場稍微像樣點的接駕儀式,總歸是要有的。

  迎駕隊伍中,百姓麻木,軍隊淡漠,官吏彷徨,就是沒有多少欣喜的意味。劉承祐這一路,貶過來,殺過來,名聲已經傳開了。

  為首的便是留守,莒國公李從敏,站在前列,目光向東,視線盡頭,已隱約能望見林立的龍旗旌仗。李從敏將入知天命之年,但整個人看起來異常地衰老,樣貌看起來遠超其年齡。

  神情十分嚴肅,他畢竟身份特殊,乃前前朝宗室,當初被劉知遠任命為西京留守,也只是安撫人心之舉。如今換了新皇帝,對他會是什么態度,也不得而知。

  并且,這段時間,他才得罪了宰相蘇逢吉。而此次,天子西巡,蘇逢吉奉詔隨駕,由不得他不擔心其打擊報復。天子此行,已經處置了那么多官員,李從敏并不認為自己屁股干凈。

  “這便是洛陽?”御駕緩緩轉至洛陽南門,探首望著洛陽城池的時候,劉承祐的語氣中帶著些詫異。

  以顧念老臣,馮道被叫到御駕上陪劉承祐聊天,此時一同望著洛陽城,也有些深沉的感慨:“正是。多年未履至西京,老臣竟覺陌生。”

  劉承祐所發感慨,倒不是驚詫于城池的雄偉壯麗,而是城池顯得太過古舊衰頹了。城自然是雄城,畢竟千年古都,底蘊深厚,城垣之廣大,是東京開封都比不了的。但是,沒有東京的那股“生氣”。

  “臣,西京留守李從敏,率西京諸衙屬、將吏、勛臣、百姓,恭迎圣駕!”及至御駕臨近,洛陽文武在李從敏的率領下,齊刷刷地拜迎。

  劉承祐出車駕,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地掃了一圈。對西京官員的第一印象便是:怎么這么多官!

  人太多了,并且劉承祐敢肯定,大部分都是虛職,這累朝下來,不知產生的多少勛爵舊臣,而今全讓大漢接手了,畢竟得收買人心,就如留用大量后晉官員于東京一樣,一個道理。

  在那些垂首躬身的官員身上掃過,又看了看周遭“蜂擁”而來的百姓,踴躍謁君迎拜的場面根本沒有,氣氛顯得很嚴肅,嚴肅地有些壓抑。

  劉承祐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命人傳諭,讓東京官民免禮,詔嘉士民。

  “朕三令五申,不需迎拜,嚴禁擾民。這洛京官員,仍舊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是欲做什么,邀寵獻媚嗎?”進城的時候,劉承祐淡淡地說道。

  馮道在旁繃著屁股坐著,聞言面皮不禁抽搐了下,他覺得劉承祐待下有些過嚴了,若真不欲擾民,他這個皇帝舊不該出巡,老實地待在皇宮垂拱而治,絕對不會擾民。

  當然,這也只是老狐貍心中腹誹罷了,根本不會說出來,甚至神情間都不會有一點表現。想了想,輕聲勸慰道:“洛陽亦為國都,而今陛下駕至,群臣士民喜迎,如盼甘霖,想來是發乎于衷心......”

  馮道的話,劉承祐沒有當真,不過卻也沒再多說什么了。照理說,洛陽文武的恭敬迎奉,應當取悅劉承祐才是,然而,就是違背了劉承祐此前的命令。使得劉承祐感受有些復雜,當然,他也清楚,自己不好顯得太過苛刻......

  貫穿洛陽南北的天街,還是那般寬闊,只是顯得凌亂了許多。親身歷洛京,能夠發現,城內外,有太多年久失修的痕跡了。

  入紫微宮城,御正殿,接受留洛陽文武的朝賀。這是洛陽的文武第一次見劉承祐這個天子,也是劉承祐第一次見他們。這邊,幾乎就是一個小朝廷,哪怕劉承祐就在洛陽理政治天下,似乎也沒什么問題,文武百官召之即來......

  按照事前準備好的演講稿,沒有多少感情地,劉承祐講了一遍。大概就是闡述一下西巡安民、勸農、察政的目的,稍微對一路以來的“整治行動”做了個解釋,又出了些安撫之言,至于起了多少安慰的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洛陽宮城殘敗,西京官府根本沒有余力去修繕,宮內也沒剩什么器玉財富了,據說是前番北狄憑陵時,為契丹人搜掠一空。不過劉承祐,并不講究這些,能住便好。

  安頓下來的第一件事,劉承祐便是召見李少游,聽他做匯報。在西來之前,劉承祐便遣他這個武德使,親自帶隊,先行至于西京,暗查情況。

  李少游匯報上來的情況,讓劉承祐惱怒異常。

  洛陽這邊的情況,實則一個詞便可以概括:瓜分殆盡。

  無論是當朝新貴,還是前朝舊臣,抑或是外鎮大吏,基本都在洛陽置有產業。

  以蘇逢吉為例,自進中原后后,他便派了一批家仆部曲,在洛陽,圈地占房。近一載的時間下來,洛陽城內,有蘇宅五處,洛陽周邊有莊園十余處,分別控制著屬于蘇逢吉的五十余頃土地......

  這還只是蘇逢吉一家,東京的朝臣,多多少少都有學之,連一向以清廉著稱的楊邠,在洛陽城內,亦有兩棟宅邸,洛陽周遭的土地同樣有他一份。據說,是楊邠的幾個兒子派人所置。

  東京有多少官員,洛陽又有多少官員。開封城在天子腳下,故沒有多少人敢肆意妄為,洛陽這邊就不一樣了。

  具各方面的消息,大概做個估計,洛陽周遭的土地,有約八成都為大小官員所占。至于李從敏在西京展開的屯田,只是很小的一塊規模。

  而由此牽扯出了一個問題,便是隱戶的問題,光有地可不行,他們得找人耕種,于是大量的無主農民,成為了他們的莊客佃農,并且很可能是“被自愿”的。

  畢竟朝廷的政策在,只要登記籍簿,便可得到屬于自己的土地。但是,政策也是要人施行的,而施行的人,基本上都是這些占田的官僚階級。

  似乎,是個惡性循環。

  各地流民,本該屬于朝廷所令,分配土地的自耕農,為朝廷繳稅納糧的!封建時代,自耕農才是朝廷財稅的來源的主力軍。

  也就是這個年代,人口稀少,到處地廣人稀,在土地上基本沒有太大的矛盾。但是,洛陽的這等反常的兼并現象讓劉承祐異常心驚。他仿佛看到了,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卓錐之地的景象。

  當然,全國各地,不至于都如此,洛陽自有其特殊性。但是,這樣的情況,如不壓制,一旦擴散開來,國家必然不穩。想得遠一些,只要天下恢復寧定,人口進入暴增階段,用不了幾十年,估計整個國家又要迅速地陷入土地矛盾那個怪圈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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