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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南唐來使3

  “一千五百錢!足夠在金陵的酒家,好生吃喝一頓了!”離開酒肆,副使嘴里忍不住抱怨著方才享受的簡餐陋食寡酒。

  罵咧了兩句,又轉而發笑,那是種幸災樂禍:“由此可知,北漢百姓生活是何等的困苦艱難!”

  他這一路,見大漢百姓有衣不蔽體,身形消瘦,面帶饑色,時而出言譏諷。

  韓熙載則無意親近這種小人心態,手里拿著幾枚嶄新的乾祐通寶,翻看了幾眼,感嘆著:“此錢,比起我們的唐國通寶,確是精致不少。”

  掂了掂,又道:“份量,似乎也要重一些。”

  副使在旁見了,心中默默記下又一筆韓熙載“親漢”的表現。韓熙載則捏起一枚銅錢若有所思,召來一名隨從,吩咐著:“你去察問一番,北漢諸類舊錢一貫新錢能夠兌換多少!”

  安步當車,韓熙載回到賓驛,正見著兩名隨行下屬,正徘徊于門前,面帶急色。

  見到韓熙載,神情一松,如釋重負一遍,迎上前來:“韓公,你總算歸來了!”

  急得生汗,見屬官拭汗的動作,韓熙載眼神一掃,問道:“是否覲見之事,有消息了?”

  下屬微訥,小雞啄米般快點了幾下頭,穩定心神應道:“適才漢宮來人,召使節入宮覲見。”

  韓熙載還沒發話,旁邊的副使眉毛一揚,頓時朝韓熙載發難:“我說就當待在賓驛,等候召見。此番稽緩,若惹得漢帝生怒,耽誤了大事,我看韓公如何福明交代!”

  “本使此前不是說了嗎,你不必陪同于本使!”韓熙載瞥了副使一眼,很是淡定的樣子。

  邊上,有賓驛的下吏注意著南唐正副使節之間的齟齬,并沒有流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將之盡收眼底。

  等了這么久,副使急不可耐的,韓熙載倒的不喜不悲,很有高士風范,從容不迫地換上禮服......

  兩個人入皇城,至宮門前,直接被攔下了,面對質問,守衛的軍官很冷淡地給了個回應:“陛下召見者,唯唐使韓熙載一人,其余閑雜人等,趕快退避!”

  此言落,邊上的青年副使不樂意了:“我是遣唐副使,奉吾主之命前來,大漢天子豈有不接見的道理!”

  可惜一番爭辯,在面對早被有所交待的禁軍軍官,顯得那般無力。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最終,副使是大感屈辱,氣憤異常地被攔住了宮城口。

  韓熙載獨身入內,思及宮門口的狀況,心中隱憂。他是個十分聰明的人,細細思量一番,有所感察,此事畢,回朝后,副使會如何說,少不了添油加醋。這漢天子,似乎還在耍弄手段,韓熙載淡淡地笑了。

  “外臣韓熙載,覲見大漢皇帝陛下!”崇政殿內,韓熙載收束心神,禮節到位,謹重地向劉承祐作揖。

  “來使免禮!”劉承祐端正于御座,目光下視,掃著韓熙載,聲音清亮地吩咐著。

  注意著韓熙載,果真是儀表俊美,氣度不凡,不負其盛名。上一個給劉承祐有差不多感覺的,還得屬李轂。有趣的是,韓李二人,一南一北,之間還有一段淵源。

  劉承祐審量著韓熙載的同時,韓熙載也在打量著眼前的漢天子。真是太年輕了,這是最直觀的感受,但平靜的面容間,卻有種超出其年齡的成熟感。

  “聽聞來使到東京已有些時日,朕這段時間國政繁忙,礙于俗事,此前一直不得空召見。怠慢尊使,還請恕罪!”劉承祐隨口說著兩人都不信套話。

  “陛下言重了!陛下勤于軍政,是中原士民的幸事!”韓熙載也隨口附和著,目光都沒閃一下。

  就那么注視著韓熙載,劉承祐夸獎道:“幾十年來,南渡江南的北方士人數不勝數,然能在江東闖出名堂,使聲明聞于四海者,唯有韓公了!今日一見,果不虛傳!”

  面對劉承祐的恭維,韓熙載面無動容,謙虛道:“陛下謬贊,外臣實不敢當!”

  言罷,韓熙載自袍袖中掏出一本禮冊,捧在手里:“外臣此番北上,攜有吾主禮物奉上!”

  張德鈞立刻上前,接過禮單,呈給劉承祐。

  命人奉上茶水,劉承祐接過,也不看禮單,隨手置于案上,也不矯情,直接道:“南唐主有此美意,此番進貢,朕就笑納了!”

  聞言,韓熙載眉目頓時一凝,抬眼注視著劉承祐,就像隱藏在鞘中的寶劍亮出一般,嚴肅地道:“陛下,外臣所攜,乃是我主大唐皇帝,帶給陛下的禮物,非貢品。大唐與大漢,乃并立南北的強國,并無從屬之分,還請陛下慎言!”

  面對韓熙載的糾正,劉承祐興趣盎然,反問道:“先生為北人,何以南臣自屬,這般盡力為其辯駁!”

  韓熙載頭一昂:“臣入南國,自為大唐之臣!”

  “若朕沒有記錯的話,先生南渡之時,割據江淮,不服王命的,可是楊吳吧!”劉承祐聲音很輕,但話里帶刺。

  韓熙載不禁瞄了眼劉承祐,只頓了下,便道:“我烈祖建立大唐之時,中原當鼎之重者,可是石氏......”

  還有半句直接的質問,韓熙載沒有說出口,也是顧忌真把這個少年天子給惹怒了。

  劉承祐反應平靜,心道此人倒是不肯吃虧,又或是不肯墮了其國其主聲名,畢竟是,代表“大唐”北來的嘛。

  稍稍直起身體,看著在他注視下一副安然的韓熙載,劉承祐問道:“說吧,唐主派北上東京,做什么?”

  面對劉承祐的明知故問,韓熙載仍舊從容而答:“外臣奉吾主之命,欲同大漢弭兵消亂,恢復兩國邦誼,重開商榷,互通有無!”

  “哦!”點頭應了聲,作了然狀,調子拉得老長:“是來求和了啊!”

  劉承祐話音剛落,韓熙載便拱手,十分鄭重地糾正道:“陛下,是議和!”

  “兩國未啟戰端,僅邊境小有沖突,大唐更無戰敗之慮。臣奉命北來,是帶有吾主十分誠意,為保兩國之穩定,護黎民之安泰,同商賈之往來!請陛下審之!”韓熙載嚴肅補充道。

  “議和就議和吧!足有目的相差弗許!”劉承祐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旋即表情轉冷,目光陡然變得森寒起來,直直射向韓熙載,仿佛要扎入其心底:“自大漢立國以來,未曾南下,反而是你們,屢屢勾結淮上盜賊,生事作亂,害我國民!”

  韓熙載睜著眼說瞎話:“彼時北狄南寇,中原傾頹,我主心念華夏,只是出力,欲剿匪以致安寧,保一方太平罷了!”

  “欲開榷場,去歲何以閉市封邊,淮南一粒一粟不得入淮北,這是什么意思?”

  “只因江南生災,彼時淮南有奸商囤積居奇,我朝厲行打擊事而已,并無針對貴國之意!”韓熙載仍舊冷靜地回答著。

  “朕傾兵西進平河中,唐主興兵欲犯我國土,如此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徑,如何解釋?”劉承祐的聲音高了些,也冷了些。

  韓熙載仍舊不動聲色,平靜應來:“聞大漢動大兵平亂,我軍不過正常調動,未免生亂,徒為自保也!”

  這樣一個儒雅俊逸的文士,扯起淡來,眼睛都不眨幾下。劉承祐露出一個寡淡的笑容,自御案上拿起一封奏書,翻開:“這是朕收到不久的奏報,來自徐州巡檢使成德欽,書言,乾祐二年二月庚寅,有唐軍北犯,率軍迎擊,殺五百人,生擒一百二十人!”

  “這就是,貴國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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