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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駕臨渦口

  “拿下鐘離,固然驚喜,但若說接下來,淮南唾手可得,倒也沒那么容易!偽唐連遭重創,但尚有余力,淮南于漢為財稅重地,于唐則為半壁江山,不會輕易放棄的!再者,即將到來的冰天雪地,就是一道阻我兵鋒難關!”劉承祐倒是沒那么樂觀,保持著頭腦清醒。

  聽皇帝這么說,王著一臉嘆服,由衷道:“陛下勝而不驕,對戰略形勢洞若觀火,如此君上,淮賊豈能敵之。盡去淮地,乃至渡江滅唐,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愿如你所言!”劉承祐看著王著說道。

  對于這個書生意氣的近臣,總體來說,劉承祐還是很滿意的,沒什么城府,心性純良,又有文才,除了有些嗜酒的毛病與稍顯迂腐之外,沒有大毛病。更重要的是,此人很忠心,對于皇權也很敬畏。

  “去,把淮南地圖,給朕拿過來!”想了想,劉承祐吩咐道。

  很快,王著同張德鈞一道兒,將淮南軍事作戰地圖給劉承祐翻出來。看著二人,劉承祐擺手道:“這一路,你二人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小的還是候著,以便官家差遣!”張德鈞請示道。

  “不用了!”

  天色漸黯,御帳中左右立著十余臺油燈,案邊還有一盞粗燭,照得亮堂堂的。劉承祐一個人靜靜地拿著那張地圖研究,凝思出神。

  約以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聽得外邊當值的安守忠的聲音:“參見娘子!”

  抬眼,帳簾掀開,只見折小娘子親自端著點試過安全的吃食,走了進來,直接到御前,看其還要行禮,被劉承祐止住了。

  “官家,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折娘子將膳食放到案上,沖劉承祐道。

  劉承祐看了兩眼,一碟焦黃焦黃的烤肉,一盤筍,一碗羹,再加一碗粥。

  拉著折娘子的手,讓其坐到身邊,捂著肚子,劉承祐溫柔道:“本來還不覺得有什么,聞到這香味,頓感腹中饑餓啊。嗯真香!這是羊肉吧”

  嘗了幾口,劉承祐大贊。

  “官家喜歡就好!”折小娘子瓊目一彎,道:“這是我親自烤的,還在府州的時候,陪祖父、爹爹,外出打獵,獲有獵物,都是我烤給他們吃的!”

  “我的賢妃,還有這般手藝?未曾耳聞嘛!”劉承祐爽朗一笑。

  注意著劉承祐的神情,折娘子問道:“官家不覺得,我操持賤業?我身為皇妃,朝中御史們聞之”

  聞言,劉承祐打斷她,淡淡道:“外臣們有進言的權利,但聽不聽在我,君子遠庖廚,書生之迂見,不必在意。再者,多少年來,于百姓而言,歲月所求者,不過衣食而已。你能躬親烹飪,做的是吃飯的大事,誰敢非議”

  見劉承祐還講出道理來了,折娘子心情顯然愉悅,對于郎君的通情達理,更覺欣喜。

  “此行帶上你,倒帶上了一位廚娘,甚好!”劉承祐調笑道:“日后有暇行獵,也嘗嘗你親射獵物的手藝!”

  “是!”

  稍微與折娘子閑談幾許,腹中有食,體力頓復,不過困意卻涌了上來。

  著人收拾殘羹,劉承祐又拿出地圖研究著,也沒讓折娘子退避。見狀,美人探過腦袋,好奇地說道:“聽營中在傳,前線又打勝仗了?”

  “郭榮率軍,拿下了濠州州城鐘離!”劉承祐說道。

  點著頭,折娘子說:“聽聞這郭使君,是個難得人才,朝廷干臣。果然,立此大功,難怪官家如此器重于他!”

  “郭榮之名,都傳入后宮了?”劉承祐偏頭看著折娘子,有些突兀地問。

  驟聞此問,折娘子笑容微斂,嘆口氣,稍陪著小心說道:“陛下當知,深宮高墻,也難絕世間消息,妾在深宮,偶聽人言罷了.”

  看折娘子小心的模樣,劉承祐輕握其手,安慰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并無他意!”

  說著,劉承祐干脆讓她坐得離自己更近些,手指在地圖上劃指著:“動兵已一月,雖入淮南,但我軍的活動范圍,仍舊不大。此次三番大捷,連創唐軍,大大削弱其兵力、實力,淮南諸州,可任我攻取。”

  “然這一月來,戰果雖豐,但在此前,淮水之陰,壽春未下,濠、泗又倚淮而戍,在淮南,卻無一個牢靠的立足之地。大軍屯于淮南,雖不慮唐軍襲擊,但終究是一隱患。”

  “而今鐘離被郭榮拿下,我軍可從容南下,掌控濠州。以濠州為基,東可下泗州,取楚州,將淮水全數掌控于手,最大化地消除唐軍水師的威脅,保障我輜需通道。向南,則可攻滁州,兵臨長江,經略揚州,威懾金陵,使偽唐震恐!”

  “甚至于西線那邊,都可不完全受制于壽春,即便唐軍死守,我自可從容分兵,攻略淮東。可謂一點開,多點開!濠州一下,淮南局勢也就打開了,我軍形勢一片大好!”

  “從趙匡以及郭榮口中聞,原本駐守濠州的郭廷渭是個將才,不易對付。能突破這道防線,那何延錫于我朝確是大功一件,朕倒想要見見此人,犒賞一番。哈哈”

  折娘子待在一旁,看著劉承祐神采飛揚、滔滔不絕的模樣,清亮的眸子泛著異彩,嘴角帶著笑意。

  十月末的淮南,已然十分冷了,雖然還談不上森寒徹骨,但冬風肆虐之下,總是讓人難受的。相較之下,渦口的漢軍要稍微舒服點,幾座營壁,水陸相連,營中物資不缺,鐘離被拿下后,幾乎便沒有了來自淮南軍隊的威脅。

  一座堅固的浮梁,在趙匡的嚴格督建下,已然懸于淮水,溝通南北,成為北漢大軍又一條穩固的后勤通道。大量的軍需物資,已自宿州轉運至渦口,囤積于此。

  漢軍寨前,趙匡與黨進卻站在蕭蕭北風中,臉鼻子吹得通紅,似乎在等候著什么人。

  打了個噴嚏,黨進抹了把鼻涕,朝趙匡道:“這么冷的天,趙兄何必這般等著,不過一徐州巡檢使嘛,旁人看了,還以為在恭候圣駕!”

  嘟囔聲止,趙匡突地扭頭,朝黨進呵斥道:“閉嘴!”

  趙匡難得有如此嚴厲的時候,把黨進嚇了一跳,見狀,趙匡深吸一口氣,以一種囑咐的語氣,說道:“黨兄,不可口無遮攔啊!這等戲言是能隨意說的嗎?需知禍從口出,此言要是傳將出去,為有心人所趁,難免有患啊!”

  見趙匡說得認真,黨進神情嚴肅了些,點頭抱拳:“是!”

  “不過,趙兄對那郭榮也太過重視了吧!不過仗著出身與陛下的關系,若沒有我們在渦口重創濠州敵軍,豈有讓其趁虛奪取鐘離建功的機會。若是讓你獨領一軍作戰,允以經略之權,必能再建更大的功勛”黨進道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聞之,趙匡搖搖頭:“這等話,不可對外言講。對于這位郭使君,我也有所聞,如名聲屬實,當是國家良才。況且,以當今天子之識人用人,徒以幸進,豈能被委以如此高位,授以方面之權?”

  聽趙匡這么說,黨進沉默了一會兒,嘆氣道:“趙兄,我本不是個多嘴之人,只是這心里,為你鳴不平啊!”

  趙匡卻笑了笑,拍了拍肩膀,遙望遠處,一行騎隊,已然進入視野:“來了!”

  至于黨進嘴里所言“不平”者,卻是朝廷對渦口大捷的反應。除底下的指揮士卒外,三名主要將領,那水軍指揮直接升任靖江軍右廂都指揮使,在水軍人才缺乏的情況下,很正常。黨進則進兩步為宿州兵馬指揮使,關鍵是趙匡,朝廷沒有一點表示。

對此,黨進有些不樂意,畢竟浴血廝殺,冒死作戰。倒是趙匡,心里雖有疑竇,但沒有表現出來,不過,通過其父趙弘殷在禁軍中的關系,大概探出了點風聲,問題應該出在王峻身上  而了解到這一點,趙匡則更冷靜了,不驕不躁,靜待時機。在趙匡看來,王峻縱使從中作梗,但只要皇帝看到他的能力功績,便足矣,遲早有他崛起的機會。

  “來者可是郭使君?”騎士由遠及近,趙匡迎了上去,朗聲問道。

  伴著勒馬的吁號,郭榮住馬,居高臨下,看著英武魁壯、目光如炬的趙匡,翻身下馬,一拱手,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沖他平靜道:“你就是宿州團練使趙匡吧,果然名不虛傳,人中俊杰!”

  “郭使君謬贊,在下實不敢當!”趙匡謙遜道。

  這是郭、趙二人,頭一次直面交流,兩人互相打量著,趙匡盡顯一身英雄氣,郭榮身材樣貌雖則平庸,但氣質貴重。都覺對方,非常人,有的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

  此前幾乎沒有什么交情,若要什么寒暄老談,也不現實。

  略作熟悉之后,趙匡便親自引著郭榮入營。

  “御駕什么時候至?”郭榮問。

  “當在明日!”

  天子劉承祐那邊,已下令,御駕幸渦口,并著郭榮西來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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