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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驕將

  崇元殿內,慢慢地安靜下來,與慶的文武,不管醉沒醉,都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到爭鬧的方向。張德鈞額頭滿是細汗,快步回來答復,小聲地稟道:“是孫立、王彥升兩位將軍,爭論南征之功,起了些言語沖突!”

  “哦?”劉承祐輕輕地應了聲,目光再度投下去。

  犯了事的兩名主角,已然被人拉開,官袍都有些凌亂,哪里只是言語沖突,兩個人都是醉醺醺的,但也不是完全沒意識,很干脆地跪到殿中,稽首。

  “這是作甚?”劉承祐的眼神,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一擺袖,指著二人,沖群臣哈哈笑道:“此二人酔徒耳,宮中佳釀,使其忘情罷了。眾卿不必在意,繼續......”

  天子話落,殿中御宴,奏樂再揚,歌舞再起,至于孫立與王彥升二人,則被內侍引出殿去醒酒。大殿氣氛依舊,不過方才那陣插曲,影響還是很大,群臣之間,交際之時,談論的話題,不自覺間都會往孫、王二者身上靠。

  兩個禁軍將領,一個是天子舊將,一個雖非舊人卻也大受提拔、倚為腹心,而今,兩個“帝黨”,卻起了沖突,還是在崇元殿這種場合上。

  劉承祐嘴噙微笑,龍袍之下,拳頭不禁緊握了一下,身旁,大符注意到了,探手撫在劉承祐手背:“陛下!”

  “無妨!”劉承祐臉上迅速地恢復了和煦的表情,道:“朕又豈會同這一二丘八計較?”

  崇元夜宴,持續了近兩個時辰,方才作罷,文武們三五成群,一路攜扶,相談而出宮還府。

  李重進與王彥升走到一塊兒,南征經歷下來,兩個人卻是有些意氣相投,很對脾氣。站在宮門前,李重進對王彥升道:“王兄,方才在殿中,你行為著實不當啊,與那孫立交惡是小事,若引得陛下震怒,才是大事啊!”

  王彥升的酒顯然已醒了不少,二人緩步走著,身后跟著家丁部曲。此時聽李重進之言,應道:“我一時激憤罷了!”

  說著,表情間,又生怒意:“那孫立,不過仗著陛下舊臣,幸進為一軍統將。若論武藝,讓他一只手,都能擒之,敢與我爭高低,論長短,豈能服之?”

  見狀,李重進無奈道:“那也不當在殿中發作,只恐陛下降罪啊!”

  “那又如何,左右,讓他孫立,也不好過罷了!”王彥升擺擺手,無所謂道。

  不過觀其面,怏怏不樂,打了個嗝,舒出難聞的酒氣,王彥升語氣郁悶:“此番征淮,你我二人,賣力廝殺,若論軍功,居我等上者,能有幾人?軍中將校,多有所升遷,連升兩三級者,都不少!

  對你我,就那點賞賜,加個什么防御使,有何用?那孫立,就跟著混了個破城之功,便得以爵提一等!何其不公!”

  聽王彥升這般說,李重進雖有些感同身受,但聞其浪言,趕緊止住他口無遮攔。大抵是經常被郭威叫到身邊,耳提面命,李重進這個人,還是知道些輕重的,遲疑道:“朝廷或另有考量吧!”

  “朝中那些耍弄刀筆的文臣,素來鄙視我等武夫,你說,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耍奸計,暗算我們,奪我之功?”王彥升突然問。

  對此,李重進搖搖頭,倘如其言,那針對的,當是所有武將才對。

  但見王彥升郁憤難平,乃至胡亂猜疑,李重進沖他說道:“王兄,時辰已晚,還是早些還府休息吧。明日,最好還是進宮,向陛下請罪!”

  “告辭!”

  被部曲攙扶上馬,王彥升身形微晃,嘴里還是罵罵咧咧的,怨言不斷。穿過幾座里坊,途徑一府門,斜眼一看,魏府。

  認真地打量幾眼,有些熟悉,王彥升問:“這是兵部尚書魏仁浦的府邸?”

  牽著馬的仆人,趕忙稟道:“正是魏相公府!當初相公作壽,上門祝賀過!”

  此時王彥升,似乎酒勁復返上涌,直沖頭頂,腦子一熱,吩咐道:“去叫們,我要朝他討個說法!”

  仆人應命上門,提環敲動,王彥升自后跟了上來,一把掀開他,揮起拳頭,直接砸門,砰砰砰的響聲,在這寂靜的街坊間,十分明顯。

  府內,魏仁浦也是自宮中歸來未久,還未將歇。后宅,坐于榻上,其妻子李氏,端來一盆熱水,正親自給其洗腳。

  夫妻倆之間,向來相敬如賓,正說著些體己話,便聞仆人來報,王彥升闖門。根據仆人描述,王彥升強兇霸道,直闖中門,要見魏仁浦。

  聞言,魏仁浦不禁搖搖頭:“這個王彥升吶!”

  “夫君!”夫人李氏,有些憂慮地看著魏仁浦。

  “無妨!你先休息吧,我去見見這‘王劍兒’”

  魏府正堂,裝飾簡單大方,一覽無遺,毫無奢華之物,除了墻上掛著的一張天子賞賜的名畫。王彥升正癱躺在一席案后,一副困頓的樣子,魏仁浦上堂之時,就見著此場景。

  “王將軍夤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魏仁浦問道。

  聞聲,王彥升睜開迷蒙的雙眼,打量著魏仁浦,一下子來了精神,起身也不見禮,沖著魏仁浦:“什么見教不見教,我有一事,心中煩悶不解,特向公府,問上一問!”

  魏仁浦面色如常,問:“將軍請講!”

  王彥升上千,抓著魏仁浦的手,瞪著眼睛,問:“魏相可知,本將此番南征,所立之功?”

  魏仁浦頷首。

  王彥升笑了笑,指著他,道:“那給本將說說看!”

  魏仁浦也是微微一笑,很有涵養地,從容述來:“渡淮有破下蔡之功;下蔡大捷,沖鋒破陣,斬獲為諸軍之最;圍困壽春,有守御唐軍,保護糧草之功;壽春陷落,有破城之功;追亡逐北,攻城拔寨,大小廝殺,就不細述了......”

  見魏仁浦這般謙和,再聞其言,王彥升更來勁了,大聲道:“本將的功勞,你魏相既記得如此清楚!那我問你,如此功勛,就只值得那點錢帛,再加區區一池州防御使的虛職嗎?”

  “請將軍見諒,所有功臣的封賞,都是見過陛下親自審議的!”魏仁浦目光仍舊平靜。

  “你誆我!”王彥升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陛下向來賞罰分明,怎會掩棄我功?定然是你們這些文臣,瞧不起我,以我鄙夫,匿我勛勞,是也不是!”

  “將軍言重了!”魏仁浦面皮抽動了一下。

  王彥升瞪著雙眼,道:“兵部負責審定軍功,魏相為兵部之首,忽視功臣,策勛不當,出了如此疏漏,難道就沒有悔改之心嗎?”

  見其一臉驕態,魏仁浦朝其拱手:“依將軍之意,當如何?”

  王彥升嘿嘿笑道:“依本將的功勞,不說兩司統帥,大軍之都指揮使,還是有資格的吧!再不濟,錢糧絹帛,總該再多些吧!”

  得悉其意,魏仁浦很配合地點著頭,道:“將軍所言甚是!在下明日便奏請陛下,更改封賞!”

  “哈哈!”王彥升大笑,拍拍魏仁浦肩膀:“魏相果然深明大義,曉得事理!我便不打擾,先告退,等你的好消息!”

  “將軍慢走!”魏仁浦不動聲色,命人送他。

  對于魏仁浦的表現,王彥升顯然很滿意,晃晃悠悠,心滿意足地去了。

  “相公為當朝宰相,這王彥升竟敢上門,如此無禮,豈能容之?”府中管事,滿臉的憤怒,為主公不平。

  魏仁浦揉了揉被王彥升拍疼的肩膀,眉目舒展,平靜地道:“罷了!赳赳武夫,心懷怨氣,我何必逆其意,與之計較?”

  “相公可上報陛下,彈劾之!”

  魏仁浦眼神閃動了一下,輕搖著頭顱:“卻沒這個必要!”

  “難道相公,還真打算上書,替其爭功?”管事有些不解了。

  魏仁浦淡淡一笑,吩咐著:“時辰已晚,都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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