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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武德司二三事

  翌日,皇城之內,武德司衙,李少游再度坐堂,親自整理著一些司務。

  “恭喜壽公,榮晉國公高爵!”王景崇走進堂間,樂呵呵地向李少游賀喜道。

  “同喜而已!”李少游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說:“王公在衙多年,忠于職事,屢建功勞,而今得以扶正,可喜可賀啊!”

  王景崇在下,微微一笑,與李少游對視一眼,嘿嘿一笑:“還多仰賴國公,舉薦之恩!”

  “你我雖有私怨,但本公以為,不可因私廢公,滿朝上下,能繼為司使,掌管大局者,除王公之外,別無他人!”李少游滿臉的風度。

  “國公高義,令老夫汗顏啊!”王景崇很是感慨。

  一張笑臉之下,王景崇還是有點疑竇的,好好的,李少游怎么會請辭,竟然還主動舉薦自己接任。王景崇可不相信,李少游真那么大公無私,他可知道,此人年紀雖不大,卻是心機頗深。

  當然,王景崇自己也有所考慮,綜合起河東傳來的那些情報,他猜測,估計是李少游犯了忌,竟敢插手地方軍政,引起了皇帝的忌憚,故示意他請退。至于舉薦他王景崇,應當也是天子的授意......

  “王公,這些是我親自經手的一些司務,人員、差事、密令,我整理了一番,就交給你了!”李少游則指著堂案上的一疊文書,沖王景崇道:“河東之事,乃當前急務,需再向陛下奏呈,王公務必在意!”

  “國公此后當樂得逍遙!”王景崇笑容更盛,拱手:“這繁務加深,老夫唯恐不能勝任啊!”

  在李少游眼中,王景崇這笑容太過虛偽,淡淡道:“王公過謙了,陛下素來提倡,能者居之,王公便是那有能者啊!”

  “此間衙堂,就交給你了!”李少游笑瞇瞇地:“陛下予我一月之假,又賜婚恩典,婚期已定,請柬我會命人送至府上,務必賞光啊!”

  “哦?這又是一喜啊!國公放心,屆時就是公務再忙,老夫也要上門討杯酒吃!”

  李少游邁著他那悠閑的步伐,離堂而去,走得灑脫,似無一點留戀之處。王景崇佇立堂中,笑容逐漸收斂,恢復了平日的陰冷,回身,看著衙堂案座。

  慢慢地,步上去,坐下。堂座由純銅打造,背刻蒼鷹,古樸而厚重,不寬,但坐下之時,王景崇內心的滿足,難以言表。撫摸著狗首把手,按著堂案,又拿起令籌把玩一番。

  老臉之上,再度蕩漾起笑容,并且逐漸放肆:“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景崇的心里,有種多年蟄伏、終熬出頭的暢快感受。此人功利心尤重,早些年的時候,他想著節度一方,出將入相,總之,大丈夫要掌握權柄。

  但被劉承祐安排在武德司之后,慢慢地喜歡上了這特務頭子的感覺。雖然武德司只是朝廷諸多司衙之一,名分不高,但權柄甚重,并直接向皇帝負責。

  這些年,朝臣御史,屢有非議,乃至彈劾,但并不妨礙武德司的壯大,并且漸成體系。而王景崇,也甚是享受,這種監控天下,糾察百官,尤其是探聽朝臣秘密,拿人把柄,操縱罪罰。雖然頭上始終有皇帝的約束,但是,武德司的權柄卻是日益加重。

  王景崇在朝中,可謂聲名狼藉,但是,到如今,已無人敢得罪他了。一直以來,最讓他感到難受的,便是脖子之上,還騎著一個李少游,謀算過,終沒有達成目的。

  這使他苦惱了許久,但而今,意外之喜,從天而降,王景崇怎能不喜。

  王景崇進入角色很快,當即傳令,讓衙內上下職事司吏,堂間議事。順便,拿起一封李少游準備好的公文,閱讀起來......

  原本的壽陽公府,已換了牌匾。夜間,武德司京畿都知,帶著幾名同僚,登門求見,很小心,走偏門,并且確認無尾隨者。這些人,都是被受李少游提拔者。

  書房之內,李少游微微鎖著眉頭,盯著都知。

  有點忐忑,其人沒能忍住,問道:“國公,你為何要請退?”

  “本公請辭,還要經你允許嗎?”李少游淡淡地說道。

  “屬下不敢!”

  “你已經不是我的屬下了!”一句話打斷他:“你此夜來訪,很不適宜!”

  “國公,屬下們只是心中不解!”都知說道:“你為何要舉薦王景崇。此人陰刻,跋扈,素與我等不善,今日衙司,國公恐怕想象不出,他是何等囂張......”

  京畿都知,原本是后贊,前番因為與國舅李業過往甚密,泄露機密,犯了忌諱,被李少游給處置了。其后,在武德司的第一次大整頓中,此人被李少游提拔到都知位置上。

  武德司成立之初,層級機構比較簡單,不過隨著不斷壯大,籍、獄、刑、兵等陸續增設細化。在向天下輻射的過程中,也根據道州,設置職官,以都知為首領,管轄手下的親事、探事官,以及布開的密探、暗諜。而京畿都知,則自然而然地為眾都之首,論權力,只在李、王之下。

  李少游看著此人,大概也知道其顧慮所在,原先李王相爭,眾多職吏居于羽翼之下,明爭暗斗,而今當老大的,突然不干了,并且將位置讓給對手,他們這些人,哪里能夠心安。

  想了想,李少游說道:“王景崇何人,我豈能不清楚。你們且放寬心,他初掌握司事,對于你們,他縱使有些打壓之舉,也不敢做得太過。你們只需,遵守武德司制從事,當保無虞。

  還有,你們要記住,武德司辦事,不是為我,更不是為王景崇,而為了陛下,上下皆為陛下鷹犬。”

  “可是——”

  “不用可是!”李少游打斷他,頓了下,嚴肅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眼神之中閃過一抹猾黠,幽幽道:“任他王景崇驕狂,若是不知檢點自省,必取其禍!爾等只需低調行事,忍一時之辱,早晚可熬出頭!”

  李少游與王景崇之間,關系早就惡劣到一定地步,他又豈會真的一片公心,舉薦于他。李少游只是考慮,連自己都不敢保證皇帝的信任,而況于他。

  皇帝此前用之、信之,只是其有任用的價值,放在武德司,便可制衡于自己。而今他李少游一退,王景崇掌權,似乎還沒有派副使的意思,王景崇若是不當心,會有何等結果。

  想到這些的時候,李少游都興趣盎然,甚至心里都默默給王景崇做了個倒計時,猜測他能張揚幾時。武德司的可怕之處,李少游可清楚得很,自然不可能真切希望,王景崇能夠長居其位。舉薦他,算得上是以退為進。

  說完,李少游嘆了口氣,看向京畿都知:“其他人,王景崇當不至過于針對,唯有你,京畿職重,我料他會想盡辦法,排擠打壓于你。若聽我一句話,就自請退位遷職以保,而待他日!”

  聞言,京畿都知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些猶豫,語氣帶有遲疑:“是!”

  “今夜之言,算是本公對你們最后的忠告!”李少游拾杯,淡飲一口,以示送客之意,說道:“今夜過后,再不必登門,縱登門,本公亦不見,望諸位善納其言!”

  “送客!”

  一干人等,無奈而遲疑地被送出去,李少游這邊,卻是重重地吁嘆一口氣。他不是舍不得武德司的權勢,也不是舍不得這些舊部,只是心中隱憂。

  這才去職不足一日夜,這些人就念舊來謁,傳出去,王景崇怎么想,他管不了,但皇帝怎么想,卻是不得不慎重了。

  有鑒于此,李少游卻是忽然想到,皇帝將自己派到恒州去當官,是不是早已提前考慮到這種情況,刻意地讓自己遠離京師的是非,淡化自己在武德司中的痕跡?

  念及此,李少游不由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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