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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榮寵無過于高氏

  臨清王府,內外一片素色,林立的白幡在秋風中飄動,一切燈籠火燭,皆改白色,所有艷麗之物都被收起,王府上下,彌漫在一片肉眼可見的哀傷氣氛中,就如已露蕭瑟的秋風那般,讓人心生戚然。

  靈堂早已搭設好,靈座上,很有儀式感地擺放著酒、果祭品及香爐,煙熏含香,催人淚下。大斂過后,高行周的遺體已被置于槨內,除錦衣、珠玉之物外,聽從高行周的遺囑,將他征戰多年的鎧甲、寶劍、戰刀、雕弓,全部置于其中,幾乎填滿棺槨縫隙。

  靈牌高立,規制書寫,皆依郡王例,劉承祐親自替高行周擬定謚號,曰武穆。又著宰相馮道,給高行周寫一篇墓志銘。

  高懷德是高行周唯一的兒子,自然是作為主喪人,以其子歲數尚小,不能視事,故從高氏近親中選了一名在京子侄,以為護喪。

  哀樂之中,披頭散發,披麻戴孝,面帶悲慟,拜謝前來吊唁的賓客。高行周生前,地位高貴,名望甚高,是故京中,稍有資格的文武,皆紛紛著素衣前來,以盡哀思。

  劉承祐稍晚些,親自出宮過府,與貴妃高氏相攜而來,再加上三皇子劉晞。靈堂前,看著一眾文武,文臣自不用說,倒是那些武將,基本都是自發前來,不乏京外近畿之將,聞訊飛馬而來。高家雖然不如符家那般人丁興旺,但在軍隊中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當然,劉承祐也相信,這些文武中,更多的人是,看重高行周的身份,看重他這個大漢天子對高家的寵信。

  進堂行禮,劉承祐保持著肅容,悵然而嘆,朝高懷德寬慰道:“逝者已去,萬望節哀!”

  高貴妃這兩日情緒本就不佳,高行周走得突然,讓人完全反應不過來,貴妃也因為沒能見到老父最后一面,深感自責,畢竟不是千里相隔。

  此時終于隨駕出宮,感受著周遭的氣氛,自是悲從中來,潸然淚下,將絲帕染濕,猶不能止。見母親哭啼啼的,坐在一邊小皇子劉晞,也跟著,眼淚說來就來,嚎啕大哭。高貴妃情緒不對,劉承祐嘆了口氣,上前將之扶起,輕聲寬慰著。

  “娘子有孕在身,還望保重,切勿傷了身子,父親身后之事,自有為兄操持!”高懷德也不由出言開解。

  又帶動著大哭一場,高貴妃方才在攙扶之下,隨皇帝回宮。天子在時,群情肅穆,天子走后,哀傷的氣氛更加濃郁,但到場的文武們,卻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御輦之上,高貴妃依偎與劉承祐依偎著,豐潤曼妙的身軀緊緊地貼著,雖說俏麗一身孝,難得見高氏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但此時此景,劉承祐卻也還不至于起什么齷齪心思。

  見其雙眸通紅,仰頭望著劉承祐說:“官家,我想出宮回府,替亡父守靈!”

  劉承祐眉頭一凝說道:“藏用可善理后事,你身子不便,未免觸景生情,還是在宮中休養,下葬之日,再行出宮,送婦翁最后一程!”

  不過,一向對劉承祐言聽計從,恭順有加的高貴妃,此番卻固執地看著他:“請官家成全!”

  “罷了,你有此孝心,朕又豈能強行奪情,回宮收拾收拾吧,朕允了!”劉承祐嘆了氣。

  “謝官家!”高貴妃又沒能忍住眼淚。

  回到宮內,正坐御案,沉思良久,召來李昉,盯著他,問:“那些違制,私自進京吊唁的軍將,可曾都記清楚了?”

  “皆聽陛下之意,錄寫下來了,一共十三人,都是近畿禁軍、鎮軍將領,其他人,或有告假,或在休沐,故未記錄!請陛下御覽!”迎著皇帝的目光,李昉有些小心,呈上的一張薄紙,明明輕若飄萍,他卻一副如捧巨石的樣子,手微微在抖。

  接過,劉承祐瀏覽了一遍,沒有什么高級將領,都是中層軍官,高行周的舊部,帶著點感慨,說:“這些人,都是忠義之士啊,朝廷當大用,明遠,你說是不是啊?”

  聞問,李昉仍舊小心地應道:“陛下說得是!”

  當然,李昉表情上流露出的,分明是“陛下說是就是”,只是不好明言罷了。見其小心翼翼地樣子,劉承祐擺擺手:“去看看,有什么新的奏疏!”

  “是!”李昉松了口氣,轉過身去,心中感觸頗深。

  天子對高氏之榮寵,可謂深厚,幾不于皇后、惠妃所出符氏,但是,雖然只讓他記錄了一些中下層軍官的名字,李昉便有一種圣人難測,如履薄冰的感覺。

  劉承祐又將那份名單瀏覽一遍,輕輕地拿起,取出鑰匙,鎖到他的一處積攢多年的“密檔”之中。

  對于這些軍官,劉承祐沒有大懲的意思,畢竟彼輩也算出于道義,再加高行周才死兩日,他也不便對其舊部動手,那樣顯得吃相太難看,不利于他大漢天子的形象。

  不過,終究是違了例,大懲沒有,小誡卻少不了,必須得有所警告,還有彼輩上官,也有御下不嚴之過,在劉承祐這邊,都記錄在檔......

  “陛下,金州防御使馮暉病故,下屬將吏,共推其子馮繼業為留守,上表朝廷,請封!”李昉帶給劉承祐一則消息。

  金州防御使馮暉,也是沙場老將,久經戰事,歷仕四朝,出身于大名鼎鼎的“銀槍效節軍”。自后晉天福四年起,十年間,兩度出鎮靈武,羈縻涼州、河西之地,任上恩撫并用,還與藥元福合力大破黨項,功績斐然。

  不過,在乾祐四年,劉承祐下詔以鄭國公史弘肇赴邊,為朔方節度使,馮暉自然而然地,被調離。此公還算識趣,老實聽調,據說是其年近六旬,身體虧壞,縱有心也無力與朝廷相抗,再加當時黨項雜虜作亂,不甚安寧。

  金州,地處大漢西南,也是偏狹之地,北接秦嶺,南依巴山,漢水橫貫其間。原本的防御使康彥環,同去年被郭榮的殺了的濮州刺史張建雄一樣,也是趁晉末之時,自立投誠,多年以來,自專軍政,在金州自娛自樂。

  張建雄死后,劉承祐想起了此人,干脆將馮暉調到金州。康彥環妄圖抗命,被馮暉梟首,送呈東京。讓劉承祐有所不滿的是,那康彥環在金州任上,聚斂之大量財貨,沒有一文輸送開封,據說都被馮暉的兒子們給瓜分了。

  如今,馮暉死了,其子卻欲做那繼任者,還敢大言炎炎地上表請封。

  “呵!”劉承祐將奏疏丟在案上,抬首即問:“今日何日?”

  “回陛下,乾祐五年七月十日!”李昉答。

  劉承祐的語氣中滿是譏誚:“朕還以為,時間倒退了十幾年,還是方鎮割據,父死子繼那一套?這馮繼業何許人,敢這般向朝廷要官?”

  見皇帝生氣了,李昉趕忙解釋道:“陛下,馮繼業乃幼子。另有金州判官密奏朝廷,說馮繼業為爭家產,趁馮暉病重之際,殺害其長兄。金州僚屬上下請奏于朝廷,也是受到馮繼業的脅迫!”

  “好樣的!朕當政這些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等情況!”劉承祐怒極而笑,沖李昉吩咐著:“讓宰相們商議商議,如何處置!金州雖然偏狹,但還是大漢國土,容不得這種弒兄犯上的惡逆猖狂!”

  “是!”

  金州之事,于劉承祐而言,不過小事,那么多藩鎮節度,都被他輕松拿捏,一個小小的馮繼業,倒行逆施,翻不起什么波瀾。不過,金州的情況,落在大漢朝廷收權改革,整頓內政的大背景下,反倒顯得有些特殊。

  未己,貴妃高氏,出宮回府,給老夫守靈。劉承祐隨即下令,命欽天監替高行周測風水,選葬地,卜葬日,又著工部設計墓穴,撥給錢糧建造。

  臨清王的爵位,劉承祐欲以高懷德繼之,但高懷德力辭不受。劉承祐以國丈福蔭,定要賞他,高懷德則言,他已受其父蔭庇,不敢奢求更多,大丈夫如欲功名勛爵,當建功自取。

  對于高懷德的豪邁,劉承祐很是欣賞,但仍舊要將高行周遺澤賜之,將高懷德的爵位自縣侯,提升至臨清郡公......

  劉承祐與高懷德之間的對話,當然屬于一場演戲。為那些鼓吹“世襲罔替”的人,降降溫,這些年,劉承祐已在控制爵位的賞賜,過往之泛濫,先朝遺臣,待其死,則收回,沒有承襲的道理。

  但是開國之功臣們,卻需劉承祐慎重而行。

  后,劉承祐又下詔,高行周下葬之時,京中文武五品以上,悉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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