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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鑾駕臨幽州

  乾祐十一年九月初九,踩著九月上旬的尾巴,花費了約二十日的時間,水陸并進,幾經周轉,幽州在望。從東京出發的時候,御營只有三萬人,一路北上,等過固安縣后,已膨脹至八萬之眾。

  其中,除了安審琦留在永清等候御駕的兩萬河北州兵,便是數萬鄉勇民夫以及轉運的軍需物資。已經進入九月,冬季也不遠了,冬衣、冬鞋以及御寒的物資,后方在生產,朝廷在籌措轉運。

  事實上,此次北伐,大漢這邊是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打算的,就體現在各類軍需物資的準備上。

  過巨馬河之后,劉承祐是舍舟登岸,所有的船只,都用來轉運輜重,也順便讓那些在船上待膩了的將士們接接地氣,調整軍容,恢復精神。

  御駕,自然是在眾星拱月之間,再往北,可就是漢遼雙方的直接碰撞區域了,再沒有比皇帝安危更重要的事情了,是以,作為都部署的趙匡御下也越來越嚴。

  空間開闊的鑾駕內,擺著疊疊奏章,除了來自東京的少量要務之外,都是這段時間與遼軍作戰形勢匯報、諸軍的戰果以及一些燕軍、燕民的情況。

  “馬全義卻也不負我的期望!”平靜的面容間,劉承祐嘴角微微勾起。

  前后長達數十日的對遼廝殺中,漢軍中涌現出了一大批的作戰功臣,其中馬全義算是戰果最大的了。當然,劉承祐關注他,也因為這是自己的故人,雖有言說,指揮作戰,忌諱遠近親疏,劉承祐也在大局上盡量保持公平,

  然而,若沒有嫡系故舊,維持上下尊卑,如何掌控大軍,只需做到賞罰分明,那么別的人只會因為皇帝的優寵而羨慕,甚至主動靠攏,積極表現。事實上,大漢軍中,想成為下一個馬全義、楊業、潘美的,可大有人在。

  不過,劉承祐關注馬全義,不只是因為他的戰功,還在于他向東進攻并提出進取遼東的構想。經過30年的經營,渤海遼東、渤海,早成了遼國的縱深、糧倉。渤海,更是號稱海東盛國,如果把戰爭蔓延至遼東,甚至收復之,那對于遼國的打擊將是刻骨銘心的。

  但是,構想是個好構想,想要實現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一者,對于遼東、渤海故地的了解,大為不足,與中原割裂這么久,如今是什么情況,更是難以探得,城池、道路、民情,一概模糊,甚至于很多信息,都是通過一些古籍史冊才知道的。

  二者,在東邊,遼軍的實力也不算弱,按照其兵籍制度,真被逼迫到一定份上,廣征丁壯參戰,也是正常的事。事實上,隨著漢軍的大規模北上,契丹國內,耶律璟已經在大動員了,其南北兩部的諸契丹部族,都收到了征發令。

  三者,灤平營地區,或許能夠拿下,但要打通遼西那條狹小走廊,也是個問題,其自榆關出擊,進攻遼東,也是千里遠征,如果再進取渤海故地,最終的路程還要倍之。兵少了不足攻,兵多了,這么長的路,后勤補給是個大問題,雖說有因糧于敵的說法,但那并不是包治百病的藥方。

  至于通過海路進攻遼東,也只是提出了一個思路,具體能否實現還得看靖江軍都指揮使郭廷渭及他屬下的水軍了。真當跨海運兵作戰,是件容易的事,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這些年,郭廷渭在萊州、密州訓練水師,繪制海圖,了解水文情況,規劃安全路線,重心實則是放在南方的。對于北面,雖有兼顧,但真沒有做太過細致的規劃,當然,也是為了避免引起遼國的忌憚,使其獲悉漢軍的謀劃,以致于萊州灣里的漢軍水師,規模保持得很小,大頭都在南邊的密州。

  況且,水軍順利地在渤海灣對面登陸,在敵情并不明朗的條件下,想要有所建樹也是不容易的。是故,劉承祐給郭廷渭的發兵詔書,明確指示他,宜從權變,不必強求,哪怕是為了將來積累經驗都可以。

  事實上,只要水軍那邊,能對遼東起到一定的襲擾作用,劉承祐就已經滿意了。

  “陛下,趙都帥遣人來報告,前方將至宛平,陳留王、燕王、行營將帥及幽州文武,已做好迎駕事宜!”在劉承祐思慮間,隨行的張德鈞在鑾駕外通稟。

  沒錯,內侍又換成了張德鈞,那孫延希在途中病了,但皇帝身邊又不能沒有使得順手的內侍,于是發諭回東京,讓張德鈞到營前伺候。對此,張德鈞也是很積極。

  聞之,劉承祐的思緒立刻就飄了回來,精神微微振,當即道:“朕知道了!通知趙匡,正常行進即可!”

  “是!”

  “陛下!”這個時候,有幸坐在鑾駕內,替劉承祐擬著詔文的張洎開口了。

  “嗯?擬好了?”劉承祐問道。

  張洎頷首,恭恭敬敬地將文墨未干的詔文給他過目,這是一封《勸將士振奮挺進痛擊契丹詔》。劉承祐看了看,卻搖搖頭,說:“辭藻太華麗,矯飾太多,寓意太深刻,給一些將校,他們都不一定聽得懂,而況于普通士卒!”

  “重寫,除了要鼓舞士氣、激發豪情之外,還要粗俗易懂,越俗越好!”看著張洎有些尷尬的表情,劉承祐笑了:“讓你這個大才子,寫一篇粗鄙文章,是不是難為你了,有辱斯文?”

  聽這話,張洎哪敢點頭,當即道:“陛下言重了!是臣迂腐了,既然是寫給北伐將士的,若將士們都聽不懂,縱使錦繡文章,失其本意,又有何用?”

  看著張洎,對他的這個覺悟力,劉承祐還是挺滿意的。事實上,如果劉承祐能有文采,這篇詔文他會選擇親書。這些年,由劉承祐親自所擬的詔書也不少的,但大部分都是行政令文,干巴巴的,有的甚至言語還不通順,暗地里還是丟了不少面子的。

  事實證明,皇帝是需要幾支好筆桿子的,尤其是能夠正確領會自己的意思,并用行云流水的辭藻,將它記錄下發轉達,這樣的人,也是挺難得的。

  這些年,劉承祐也經歷了不少人,陶谷、王溥、王著、李昉、趙曮、趙普,最得劉承祐心的是趙曮,可惜英年早逝了,后來是趙普,還在成都,至于這個張洎,勉強合格,就是性格有些缺陷,心胸不夠開闊。

  張洎沒有重擬詔文,而是重新行禮,喚了聲:“陛下!”

  “怎么,你有話說?”劉承祐略帶好奇地看向他。

  張洎鄭重地說道:“陛下,到了幽州,還請陛下穩居堅城,以督諸軍,萬勿再向北涉險了!”

  聞之,劉承祐眉頭一揚,道:“你也管起朕的行止來了?”

  此番,從親征決議到行軍北上,劉承祐是不停地被勸諫,對于求穩的一些官員而言,他最好待在大名府,展示親征的意思即可。即便北上了,留在三關也好,到幽州,乃至上前線,確實是有不小風險的事......

  “臣不敢!”張洎可沒有以直邀寵的習慣,趕忙解釋道:“只是兩國大戰,數十萬軍隊交鋒,兵兇戰險,陛下身系天下安危,不可不慎!”

  “你也說了,朕在大軍之中,何慮不測?如說危險,自河東起兵之后,朕經歷的危險,又可曾少過?縮首城中,就策完全了嗎?”劉承祐盯著張洎,駁斥了一通,忽然說道:“卿是文人,怕上戰場,也是可以理解的!”

  聽劉承祐這么說,張洎當即不樂意了,有些激動道:“臣雖一儒士,不能挺劍殺敵,卻也有一腔報國熱血,他日若在戰場,臣必擋于陛下面前!”

  張洎是沒法不激動,不爭,若是承認乃至默認了皇帝的話,那印象分可就大減了,可影響仕途,涉及到切身利益,張洎表現得還是很機敏的。

  果然,聽他這番表態,劉承祐笑了笑。

  “陛下,臣近來還聽聞......”

  看他有些猶豫,劉承祐一擺手:“有話直說,既然開了頭,何必在朕面前遮遮掩掩!”

  聞言,張洎也就開口了:“外界有傳言,說陳留王是北伐行營都部署,統領幾十萬大軍,其子又是御前班直,拱衛陛下的安全......”

  “你今天的話有些多啊!”對其進言,劉承祐回了這么一句。

  張洎立刻說聲,請道:“臣多嘴了,請陛下見諒!”

  此次,趙匡為御營都部署,安守忠是宿衛將軍,如果對這父子兩有什么疑慮,那還不至于,尤其安守忠,從18歲起就到劉承祐身邊聽用了,這8、9年下來,感情也深了。當然,皇帝是從不輕易講感情的......

  宛平,以安審琦、趙匡贊為首,數萬人肅立迎候于此,用良將如云、士卒如林來形容,是一點不為過的。雖然劉承祐一直在提倡縮減簡化各類流程,然而打他心里,還是很享受這種眾心捧月、萬眾臣服的感覺,這等場面足以滿足他的虛榮欲。

  “萬歲!”

  “萬歲!”

  鑾駕還未停下,萬歲的呼聲已然爆發開來,并逐漸向四周擴散,暫駐于幽州城內外的二十萬軍眾也是聞聲而呼,包括城內的士民,都有湊熱鬧的。幾十萬人齊聲吶喊兩個字,所造成的聲勢,震撼蒼穹,直插云霄。

  在萬眾呼聲中,劉承祐走出了鑾駕,站在御夫前,抬眼望,除了烏壓壓的迎候隊伍外,便是北邊那座雄偉的城池。

  十多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次履足此境。幽州,這座無數次讓他魂牽夢縈的城池,今日終于得窺其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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