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寒地凍,但幽州行宮內,絕不缺暖室生香。廳中擺放著一座香爐,爐中火氣蒸騰,裊裊生煙,添完香料的小宦官小心翼翼地退下,留下一名保持著謙恭姿態的內侍。
座位上待著的,乃是皇城使張德鈞,漢宮兩大太監首領之一,站在宦官這個職業的權勢巔峰。對于下邊的內侍們而言,這是能直接影響他們富貴、前途乃至生死的大人物,而張德鈞因為掌控著皇城司這個密諜機構,則更令人敬畏。
恭立于下的宦官名叫陳延壽,原本是南粵國的權宦之一,早年因使漢而與朝廷聯系上,被張德鈞收買,成為大漢在南粵國的間諜。
在漢師平南之前,提供了大量南粵內部的消息情報,使南粵很長時間內對大漢都處于透明的狀態。乾祐十五年,王師南下,潘美領軍攻略嶺南,陳延壽也是暗中運作,積極配合,甚至在漢軍兵進番禺之時,也有不小的貢獻。
后南粵投降,陳延壽也同南粵主劉鋹一道被送入東京,當然,他是作為大漢的功臣北上的。而對于功臣,劉皇帝自然不會虧待,哪怕這只是個宦官,是南粵的奸賊。
最初是將之留在漢宮之內擔任掖庭監,后來被張德鈞要過去,做皇城司的副使。大概是在南粵時的經歷,讓陳延壽在消息刺探收集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皇城司也算如魚得水,干得不錯,成功吸引了一大批朝臣的仇恨。
“消息是誰走漏的?”此時,張德鈞一臉的陰云,眼神陰刻地看著陳延壽,問道。
“昨日,賢妃問安皇后娘娘后,娘娘便召曹樞密逼問。”陳延壽回道。
“那賢妃娘娘又是從何處得知消息的?”張德鈞追問道,眉頭緊緊地鎖起。
“代國公曾去探望賢妃娘娘!”陳延壽道。
聽他這么說,張德鈞略顯可惜地嘆了句,也不再追問折德扆怎么知道漠北遠征軍噩耗的了,消息封鎖,總歸是有時效性的,而況在消息傳遞的過程中,難免泄露。
而在宮廷內部,人大多是敏感的,皇親國戚們的能量同樣是巨大的,想要徹底瞞過皇后,也很困難,事實上,能瞞這么久,已經不容易了。
張德鈞呢,也打消了籍此有所針對打擊的念頭,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代國公折德扆可是國丈,賢妃的親爹。漠北漢軍的情況,也關乎兩位皇子的安危,連皇后都有所逾越,直接向曹彬逼問軍事情況。
可想而知,此事又向皇帝的家務事變化,這就不是他們這些奴仆能夠貿然插手的,因此,雖然搞清楚了消息泄露的緣由,張德鈞一點興奮的情緒都沒有。
“司使,這種事情,也只能瞞一時,折家在北疆影響巨大,能夠得到一些消息,并不意外。代國公初至幽州,四皇子又是其外孫,在賢妃面前說漏嘴,也是意料之外,難以控制的事情!”陳延壽說道:“只是,官家此前,降下嚴令,此番事泄,只怕龍顏大怒啊!”
“怎能不怒!”陳延壽言罷,張德鈞當即道:“官家就是為免皇后、賢妃二位娘娘擔憂,這才下令封口,如今,皇后娘娘都氣病了,官家回來,可想而知會何等震怒!”
說著,張德鈞也不由感到一陣頭疼,作為劉皇帝的忠實家奴,劉皇帝的心情如何,就是他們的晴雨表。并且,震怒的劉皇帝,對誰都不友好。
“遠征軍的情況,打探的如何?”考慮了一陣,張德鈞問道。
雖然由于皇城司的影響力局限于京畿之內,劉皇帝沒有在此事上給張德鈞諭旨,但張德鈞很有覺悟地想為皇帝分憂,調動資源,安排人手,暗中跟蹤探查此事。
谷</span不過,顯然沒有得到什么結果。陳延壽也露出了少許無奈的表情,應道:“五支小隊北上,只回來了一支,沒有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其他人,很可能失陷在漠北了,這些,可都是下屬的精干吏卒啊......”
“若是能探得魏王與趙公的下落,損失再多人了,也值得!”聽其言,張德鈞冷著臉,表示道:“繼續派人!我們的人不熟悉,就找熟悉的向導,奚人、塞北部族乃至契丹人,找這些可以為我所用的人!”
“是!”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陳延壽只能應命。
“武德司那邊是否有收獲?”張德鈞語氣中不自覺地帶有一些異樣的情緒。
陳延壽:“據察,武德司也派出了大量探事探吏北上,他們人手比我們多,在塞北部族中經營也久,不過,似乎也沒有結果。司使,武德司都沒有消息,我們也難!”
“我不要聽這些,你為何不這樣想,若是我們率先探查清楚情況,會有什么樣的好處?”張德鈞說道。
“小的一定敦促下屬,再派人手!”陳延壽雖然仍舊覺得困難,還是保證道。
說著,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陳延壽臉上露出點陰險的神情,說道:“司使,此番消息泄露,是否可以設法,推到武德司那邊。前段時間,官家屢屢表現出對武德司的不滿,若再出現這等問題,那武德司那邊......”
說著,陳延壽陰陰地笑了起來。聞言,張德鈞有所意動,但是稍加考慮,還是艱難地拒絕了,搖頭道:“算了!這等手段,想來用處不大,你都能打探清楚,武德司那邊未必不了解,若是暗施手腳,暴露出來,反給我們自己惹麻煩上身 再者,在官家的家事上陰謀,這種后果,太可怕了!在此事上,得按捺住,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否則,也只會授人以柄!”
見張德鈞態度堅決,陳延壽也不堅持,他也只是隨口提個建議罷了,畢竟,劉皇帝可不是劉鋹,不好糊弄,他在南粵宮中的一些宮斗手段,在漢宮也不敢亂使,否則就是取死之道。
“官家那邊,何日抵達幽州?”張德鈞問道。
“根據前報,鑾駕將于十一月初五抵達!”陳延壽道。
“派人,將幽州的情況,原原本本地稟告于官家吧!”張德鈞沒有多少猶豫,吩咐道。
說完,張德鈞不禁緩緩地搖頭,感慨道:“待官家回來,只怕少不了一場風波了!皇后此番,急火攻心,竟至病倒,官家在皇后這邊,只怕也難輕易交代過去了......”
貼身伺候了劉皇帝十多年,張德鈞太知道劉皇帝了,也知道他與皇后之間的感情。他們這些人,固然只關心皇帝,但對于皇后也不能不在意。
為了兩個皇子的事,都已經召曹彬逼問情況,悍然干政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遭,可見皇后此番是何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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