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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當朝也有棄用的人才

  通事受命而去,趙普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腦子里仍舊不免對嶺南采珠案的一些事項做考慮,顯然,對于此事后續政策他仍舊沒有放棄想法。

  當下不便解決,不代表今后不能做更改,待覓得機會,

  還要進言。至少,從此前就此事與劉皇帝的交流來看,劉皇帝態度是有所松動的。

  雖然一直以來,趙普對于劉皇帝都是以迎合為主,但是,作為當朝首相,可不只是劉皇帝的應聲蟲,

  他也是一個十分有主見的人,對于內心認為該做、值得去做的事情,

  還是很堅持的。沒有這些品質,他也不可能主持這幾年的國策修正與施行。

  當然,嘆息總是在所難免。他趙普,算是大漢這二十五年內歷任宰相中權力最重的一個了,但即便如此,其受到的掣肘也不輕,很多事情,當真不是他能夠一言而決,自專其事的,尤其是牽扯到劉皇帝的時候。

  不過,這些都不能動搖趙普心志,宦海多年,

  浸淫政治已久,對于權力二字也看得相對透徹。

  哪怕是皇權,

  都不是無限大,哪怕以劉皇帝的威能,

  為政治國都難免顧慮,

  何況他趙普。倘若他為政可全然按照自己心意來,

  那他就不只是首相,而是權相了。

  劉皇帝已然給了他一個巨大的政治舞臺,讓他登堂入室,盡情地施展才干,實現抱負,這已經很難得,也該滿足了。

  “相公!”

  熟悉的聲音響起,抬眼入目便是一道不怎么高大的身影,乃是中書舍人潘佑,任職不久,但此番東巡,在隨駕官屬之列。

  潘佑是很好辨認的,那張臉也極具辨識度,因為很丑,在大漢的中樞部司中,大概就屬他最丑了,因此,

  潘佑名氣很大,哪怕都是負面的。

  大漢選官用人思想,

  以量才任用為主,

  不計出身,顏值也不是主要考察標準。然而,那終究只是理想化的狀態,就當下大漢的官僚而言,可以肯定地說,至少有半數的官員任用,是考慮到出身背景的。

  至于樣貌,雖然不在朝廷選官的明文標準之內,但是,選材的人心中會有所偏向。以貌取人不值得提倡,但這確是人間常態,好美厭丑也是人之常情,在官員選取上,長得好看同樣是一項優勢。

  或許不乏金玉其外者,但面貌丑陋者,想要獲得認可總是需要多付出一些努力,除非驚才絕艷到一定程度,到足以打消旁人幾乎本能般的偏見,否則丑人總是活得辛苦。

  在大漢的朝堂之上,不說人人都是美男子,氣度不凡,但是長得丑的,確實也不多。而像潘佑這般,丑得特別,丑得清新脫俗、獨具一格的,也就只此一人。

  同時,由于潘佑出身江南降臣,這并未大漢權力中樞的主流,屬于被排擠的一個團體,自然也更容易遭到鄙夷。

  而就是這樣,仍舊得以在政事堂行走,緊緊地貼近大漢的權力中樞,也能佐證其不凡。

  其不凡之處,有兩點,其一在于他本身有一定的才學;其二則是接連遇到貴人,先是韓熙載病逝前遺奏舉薦,后又有趙普的提拔。

  在朝廷內部,往往是派系林立,而潘佑屬于兩個派別,其一是江南派,這個出身永遠也擺脫不了,其二則是改革派,他對于時政民生、國情制度具備獨到的見解,并形成了自己的政治思想,提出過自己的改革主張。

  劉皇帝當國的這二十多年,本就是一個大變革時代,朝廷也經歷了多次改新,哪怕到開寶年代也一樣,國家大政方針總是在變化當中。

  像潘佑這樣的人才,正常而言,是有用武之地的,甚至可能得到重用。但是事實恰恰相反,潘佑不僅沒有得到認可與看重,反而日漸疏遠漠視。

  倒也不是因為他那馳名朝野的丑陋面容,劉皇帝畢竟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以貌取熱不是他的作風。

  如果要解釋一下,只能說潘佑生不逢時。朝廷的大政方針,大漢的每一道改創,無一不是在劉皇帝的首肯下展開進行的。

  怎么變,怎么改,怎么落實,都有劉皇帝在把關,而負責具體執行的,又有趙普等能臣賢相,不是區區一個潘佑就能指手畫腳的。

  而潘佑有變革思想,有政策主張,但是他的思想主張,也不得劉皇帝認可。他提出,仿照周禮實行變法,這與劉皇帝的治國思想,完全南轅北轍。

  不可否認,上古的周禮,有些治國理念,為政思想,永遠也不會過時,具備極強的生命力,后世的變革者,也不少托周禮之名,行改革之事,比如王莽、宇文邕等。

  哪怕如今的大漢,這諸多制度中,也有大量思想理念是在周禮的基礎上經上千年演變而成。但是,潘佑的主張,終究不合劉皇帝心意。

  周禮儒法兼融、德主刑輔的思想理念,于劉皇帝而言,是不能全盤接受的。劉皇帝本人雖然是超脫的,凌駕于禮法制度之上,但他一向堅持的,卻是法制為本,刑主德輔。

  劉皇帝希望的,是所有人,都要循規蹈矩,遵守大漢的法制,所有人都在大漢的這套社會管理體系中承擔各自的角色,上不欺下,下不犯上。

  對于這一點,潘佑顯然是沒能領會的,這也注定了他難以得到重用。而他具體提出的一些政策,比如復井田,依周禮置牛籍,更屬于開歷史倒車,別說朝廷反對,就是到民間,也難獲得認同,完全沒有實行的土壤。

  再加上,潘佑本身性格孤僻,這大概是在白眼與嘲諷中成長的必然影響,不論是論政,還是諫言,都過于剛直激烈,實在不討喜。

  過去,敢對劉皇帝犯顏直諫的人并不少,劉皇帝大多時候也是欣然納之,即便不予采納,也一笑而過。

  但,那得分人的,而潘佑是哪根蔥,又哪里能獲得劉皇帝格外寬待呢?事實上,若不是趙普的提拔,潘佑根本沒有可能升到中書舍人這個位置上來。

  至于趙普欣賞潘佑哪些,或許只有趙普自己清楚了。

  “何事?”趙普目光平和地看著潘佑,完全不為他的丑容受影響,再丑的人,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潘佑也是面色如常,恭敬地奉上一道奏章,嘴里說道:“這是關于自民間采購治疫藥材的制文,下官已然擬好,還請相公過目!”

  眼下中原對抗疫癥,最主要的問題還在于醫藥,藥材方面的緊缺是顯著的,僅靠朝廷的藥監調度供應,是不足的,因此,中樞這邊決定撥款,開始大規模地向民間采買各項藥用物資。

  而行營之中,攜帶了兩百三十萬貫錢,可不是為了劉皇帝巡途所用,這是專為救災所用。從水災以來,朝廷災抗災賑濟方面,前前后后,已然撥款超過千萬了。

  雖然相信潘佑擬制的能力,在中樞當職的這段時間,潘佑在這方面也從來沒有出過岔子。不過,趙普還是接過,仔細地閱覽一遍過后,方才露出笑容,吩咐用印。

  “可以發布出去了!”趙普看著潘佑,道:“至于錢資,就從行營專款支取!”

  “是!”

  “你去吧!”

  “相公!”潘佑駐足不動,又輕輕地喚了聲。

  趙普的注意被引起了,看著他,態度依舊溫和,道:“還有何事?”

  “下官有一請......”潘佑張了張嘴,似乎有些為難,遲疑了片刻,低聲道。

  “是不是有什么為難之處?直言無妨!”趙普道。

  潘佑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拱手道:“稟相公,濮州知州人選,至今未定!”

  趙普眉毛一挑,道:“還在斟酌之中,不過也該定了,那邊的災情也不輕,缺少一個主事者,也不能一直依靠佐官們救急料理。怎么,你有舉薦的人選?”

  潘佑正色道:“回相公,下官想去試試!”

  “哦?”趙普這下是真的詫異了,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審視:“你這個舍人的位置,可有不少人盯著,去中樞而就地方,這樣的選擇更是少見,為何有這等想法?”

  潘佑嘆息道:“詔制誥命,非下官所長,既無用武之地,下官寧愿到濮州,為百姓們做些實事!”

  也就是趙普了,換個人聽潘佑這么說,怕是難以容忍了。中書舍人,掌握朝廷機要,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在潘佑口中,仿佛是務虛之事,這可是他主張提拔的。

  “心意已決?”趙普倒也沒有繼續追問緣由,具體為何,心里也明白,沉吟了下,問。

  “若相公不嫌下官鄙薄,還望成全!”潘佑道。

  “當面向老夫要官的,大概也就你潘佑了!”趙普輕嘆一聲,半開玩笑道。

  “相公提拔之恩,下官永不敢忘懷!”潘佑道。

  “好了,我用你,看重的也是你的才干!你很有主見,但唯此個性,過于剛烈了!”趙普嘆道。

  “天性難改,讓相公為難了!”潘佑道。

  “你先下去,此事,老夫會考慮的!”趙普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

  見狀,潘佑面色一急,想要再說些什么,被趙普一個眼神便止住了。而對其表現,趙普多少是有些失望了,同時,也莫名地有種輕松之感。

  這個潘佑,還是不適合在如今的朝廷為官,也就是個能做事的人,否則就這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就被趙普掃除出去了。

  但畢竟算是自己提拔起來的人,不論如何,總要力挺的。此前,或許還有所憂慮,要是潘佑出了什么事,牽連到自己。

  如今他自請就任地方,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至少,地方上不像在中樞這么引人矚目,容易受人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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