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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如此處置

  劉皇帝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了最后,臉上沒有多少波瀾變化,他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什么樣的論述沒聽過,徐士廉這小小士子,哪怕放些狂浪之言,還不至于讓劉皇帝有多大的反應。

  只是,

  熟悉劉皇帝的太子,還是捕捉到了皇帝瞬息之間跳動的眉頭,雖然一閃而逝,但也足以表明,劉皇帝多少有些觸動。

  “這就是你所說的奇談怪論?果然夠奇、夠怪,也夠新!”良久,

  劉皇帝抬起了頭,手里揮動紙張發出的聲響,

  使殿中顯得格外安靜。

  嘴角洋溢著的笑容,看起來很溫和,劉皇帝對劉旸道:“你也不必諱言,其中有些話,就是對朕、對朝廷政策的批評指正,既然讓人家議政,持什么論調,給出什么見解,只要言之有物,都可以理解,不足為奇。

  朕坐朝這么多年,

  也不是沒有被批評過,當初,追著我,

  指著我鼻子說我不對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這區區一個刀筆出身的徐士廉,初抵京華,就敢如此放眼,

  倒是勇氣可嘉,這份膽量,倒是勝過朝中不少大臣啊!”

  劉皇帝說這話時,語調輕松,似乎不以為意,話里還隱約帶有對徐士廉的贊賞。只是,最后又補了一句:“徐士廉著此文時,是否也吃酒了?”

  或許用“醉言”來形容徐士廉這篇策論,已經是劉皇帝寬容大度的表現了。

  聽劉皇帝這這樣一番評述,劉旸拱手道:“徐士廉或許有些見地,但這份見識,過于粗疏淺顯,只知浮面,不曉內涵。

  他畢竟只是出自山陽,讀過些書,習得些學問,了解到一些朝廷政策,

  但是,

  眼界畢竟狹窄,所做論調,固然出奇,但終究狹隘。

  些許狂言,自不必理會!”

  “這就是不為閱卷官所取的原因了?”劉皇帝淡淡道:“看得出來,徐士廉寫這篇策論,也是費了不少心血的,李昉就因為‘為尊者諱’便給人否了?

  就沖這份勇氣與執著,取個進士,又能如何?就因為此人做了篇不如人意的文章,表達了一些辛辣的意見與看法?

  難道,就只能對朕歌功頌德,對朝廷的政策,就不能有異聲?我倒覺得,朝廷還是可以多些敢說逆耳之言的人......”

  這么一番話,大概也只有劉皇帝能說了,而對于閱卷取士的臣僚們而言,立場是需要考慮的,求穩也是必要的。

  更何況,劉皇帝的封禪大典,余韻尚存,滿朝的歌頌聲中,這樣一篇文章,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何況,還是區區一個士子。

  對于閱卷官而言,怎么做選擇,并不困難,而從結果來說,所有人的選擇,不約而同,已經能夠說明其中的道理。

  至少,不納此人,不會有什么原則性的問題。只是沒人能想到,這徐士廉會那般不知天高地厚,那般剛直鋒利,受不得委屈,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也這般地簡單粗暴。

  “不過!”劉皇帝繼續說著他的看法:“恩科、制舉,朝廷已然舉辦了十幾次的,形形色色,那么多士子,似徐士廉這般特立高標的,還是第一次。

  盧多遜當初少年中第,名列前茅,也算狂傲自得了,沒曾想,二十年后,還有比之更自負的!”

  能夠得到劉皇帝如此評價,徐士廉也足以自傲了。

  “如非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恐怕也做不出登聞告狀來,可惜,是自信過頭了,終不自知!”

  “事情既然已經調查清楚了,如何處置收尾,你可有想法?”劉皇帝回過頭來便問劉旸。

  劉旸顯然有所遲疑,拱手道:“還請爹示下!”

  “我是問你有什么想法?”劉皇帝淡淡道。

  劉皇帝的眼神,總是帶給人一種壓力,劉旸是深有體會,沉吟了下,也不再猶疑,答來:“兒與趙相公商討過,認為,只當以此事調查結果,明宣天下,以正試聽,消除謠言!

  唯一顧慮的是,此事已然在朝野,在今科士子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哪怕真相大白,恐怕還是免不了質疑與非議。

  如何安撫士心,需要多做些考慮!”

  “還有怎么考慮?”聽其言,劉皇帝當即反問道:“你既然已經查明真相,李昉清白,難道要因為那些民意質疑,就要冤屈無辜嗎?

  朝野士子需要一個交代,那朝廷呢?李昉呢?為一士子激憤之舉,就要罪責自己的大臣嗎?豈有此理!”

  劉皇帝當然知道劉旸不是這個意思,這么說,也只是表一個態罷了。他當真沒有那么地在意此事的結果,只是看他的太子是如何表現作為的。

  “是!”劉旸也不慌,擺出一個受教的姿態。

  “另外,除澄清事實之外,兒以為,對于朝廷科舉制度,還應進行適當的改良!”劉旸又道。

  “哦?”劉皇帝來了些興致,示意道:“說!”

  “此番,之所以鬧出如此風波,除了徐士廉不辨事實,不分輕重,莽撞上告的緣由之外。其根本原因,還在于主考權責過重,武濟川與李公的同鄉關系,也只是一個引子。

  主考操持科考前后一應流程,甚至連考官、閱卷官的人選,都由其主導。兒以為,今后科舉,主考、監考、閱卷官員,應當分立,相互制衡,設立獨立的閱卷隊伍,以保證公平,減少徇私的可能。

  另外,對于考題審閱評分標準,還可做更為詳細規定,盡量避免因閱卷官個人偏好,導致不公結果。

  不只考生當糊名作答,騰封抄錄,閱卷官在審閱之時,也當糊名不記,并且嚴格限制行動,在錄取名額出臺之前,所有人都不得有私交私游......”

  聽劉旸之言,哪怕是劉皇帝也不由頷首認可,看著他,贊許道:“你的考慮很好,能從這場風波中汲取教訓,完善條制,防微杜漸,也算一個收貨了!”

  “兒只是在爹的教誨之下,偶有所得罷了!”面對劉皇帝的肯定,劉旸謙虛道。

  “此事,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就由你牽頭,將其完善出臺,做為成制!”劉皇帝吩咐道:“你的想法很好,要盡量避免個人因素在錄士過程中的主導作用!”

  “是!”

  “關于此案涉及到的個人,如何安排,你可有考量?”劉皇帝又問。

  劉旸:“武濟川,材質雖則丑陋,但朝廷取賢論才而不論貌,臣也了解過此人,學識才能還是具備的,只是性情卑懦,此番也算無辜受累,讓其到三館修書、做學問,或是個好去處;

  徐士廉,雖有才情,但恃才傲物,還需雕琢打磨。其不問事實,莽撞上告,中傷大臣,影響惡劣,后果嚴重,以趙相公之見,當嚴懲后誡!

  不過,兒以為,念其年少輕狂,又事出有因,就不做嚴厲處置了,以免再起波瀾。不若將其放逐邊陲,以作歷練,倘若他能從此次實踐中汲取教訓,反思自省,修身養性,他日未必不能成為朝廷的有用之才。”

  “你倒是心善,還是顧忌那些無謂的影響啊!”劉皇帝輕笑道。

  見自己的心思被點破,劉旸回了一個矜持的笑容。

  “關于兩次審閱中,出現九名進士的差誤,該當如何處置,還請爹諭旨!”劉旸再做請示。

  聞言,劉皇帝當即道:“前詔有言,此事由你全權負責,你自己考慮即可!”

  劉旸躊躇幾許,道:“這先后一十八人,一并錄取如何?”

  “可!”劉皇帝干脆地給了個回應。

  “還有一些涉事人員,為何不提?”見劉旸一副奏完了的表情,劉皇帝提醒道。

  劉旸微愣,想了想,說:“既然李公清白,朝廷當鼎立支持,還其聲譽!”

  “我不是說李昉!”劉皇帝淡淡道。

  劉旸眉頭皺了起來,他是真沒有領會劉皇帝的意思,不知他嘴里的一些人,指的是誰。又琢磨了下道:“二次審閱的臣僚們,頗為辛苦,當給予一定獎賞!”

  劉皇帝搖了搖頭,直接道:“登聞鼓案后,有一批落第士子,聚集鼓噪,大鬧皇城,這些人,你沒有想過如何處置?”

  “這......”劉旸不由一驚,說:“這些士子,也是不明情由,無心之舉......”

  話沒說完,就見劉皇帝駁斥道:“既然不明情由,何以鼓噪滋事,這等尋釁之舉,豈能容之,否則朝廷威嚴何在?

  說到底,還是利益相關,不服結果,想要渾水摸魚罷了。沒有自己的判斷,人云亦云,這樣的人,比之徐士廉,更加可惡!”

  劉旸低下了頭,道:“不知爹打算如何處置?”

  這下,劉皇帝沒有讓劉旸自己決定,當即道:“所有當日聚集皇城的落第士子,全部取消再次參考的資格!”

  聽到劉皇帝有些冷漠的聲音,劉旸悚然一驚,當日聚集皇城闕下的,可有上百人啊......

  但見劉皇帝那淡定的模樣,劉旸長了張嘴,還是拱手應道:“是!”

  他想盡量消除不良影響,但是,劉皇帝顯然沒有那么多的顧慮。

  “對了,李昉此次受委屈了,你替朕安慰一下!”劉皇帝又輕飄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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