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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強勢、陰謀

  “你也說了,河西匪患由來已久,但是,為何不想想,為何屢剿不止,屢殺不絕?”劉皇帝話猶不止,繼續道:“不要同我說黃金絲路引人垂涎,也不要說黃沙萬里、戈壁密布不易根除,固然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我要強調的是人,我們的官吏、官兵,他們在干什么,是否盡力了?

  是不是承平久了,日子過得安逸了,不愿動彈,多生麻煩?倘若他們已然盡力,賊匪還能如此猖獗,那這河西的文武,也就不需要了;倘若是刻意放任,那就更加可惡!”

  說著劉皇帝語氣中已然帶上了些殺氣:“我過去聽說過,馬匪搶劫發財,官兵剿匪同樣發財,匪患不絕,征剿不止,其所謂養寇自重,又能牟利,何樂不為?

  我不得不懷疑,劫殺黑汗使團的,究竟是不是所謂的馬匪!”

  見劉皇帝的懷疑越來越偏激,越來越可怕,劉旸的心中都不由忐忑起來,不是因為畏懼,而是顧慮如此狀態、如此猜忌的劉皇帝會做出一些不必要的決定。

  沒有顧及劉旸是什么想法,劉皇帝自顧自地繼續道:“至于黑汗國,事情沒查清楚前,忙著遣使做什么?向他們解釋?給他們交代?自爆其短,顯示大漢有多安定,顯示河西的文武官員有多能干,連個使團都護不住?”

  面對劉皇帝這番諷刺,劉旸保持著沉穩,低聲回道:“話雖然如此,但使團畢竟是在我國境內遇害的,其不遠千里,攜禮而來,遭遇這樣的噩運,即便本著大國氣度,也該有所表示,至少,派人知會一聲......”

  “小小黑汗,西域邊陲小國,不值一提!”劉皇帝明白劉旸的意思,但他心里就是有股怒憤難以發泄,因此,有些不講道理地說道:

  “你怕起什么爭端?這事明擺著,黑汗那邊要是明理,就不該怪罪大漢。若是黑汗不識時務,以此事沖突,那正好,一舉滅了它,全復西域,徹底打通前往西方的商道。

  劉旻不是覺得無用武之地嗎?我想倘若如此,他會很高興的......”

  魏王劉旻,如今正在安西,開府高昌,坐鎮西域。對于整個西北,劉皇帝一直都是很重視的,從來沒有放松過,他的認識也很清楚,漠南漠北安東等邊地,就是再亂,也難以對中國造成致命的威脅,但西北不一樣,那一亂,是可能拖累整個帝國的。

  于是,除了早年把趙王劉昉派去西北,后來又把魏王劉旻也安排到安西去了,這兩個最熟知兵事的皇子親王,都放在西北地區,也可見劉皇帝的重視。

  劉皇帝這番蠻橫的言辭中,充滿了一種霸道思想,劉旸也有些無奈,這也是性格使然,他還是偏向于一種溫和些的處事方式。

  至少就河西之事來說,黑汗國看起來是受害的一方,委屈的一方,大漢這邊聊表誠意,以維護兩國友好,是最省便有利的事。而照劉皇帝那態度,那行事,難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響,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爭端。

  但是,劉旸又不好再勸了,他也怕劉皇帝再給他一個“軟弱”的評價......而事實上,劉旸真的軟弱嗎,或許平日里以溫和示人,但在大是大非上,該強硬的劉旸從來就沒退縮過,只是,他比較講理罷了。

  而劉皇帝,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耐心地同人講道理了,到老了,他的思想認知,他的行事作風,突出一個粗暴、剛愎、驕橫、自我。

  劉皇帝沒有注意到劉旸臉上稍稍露出的復雜表情,反而凝起了眉,他在想,這事不會是劉旻使人干的吧?挑起兩國爭端,趁機舉兵滅了黑汗,建功立業?

  不過,這一剎那的念頭迅速被劉皇帝掐滅了,自己得多疑到什么程度才會這么想,劉旻是個好孩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然而,這個不經意的念頭卻給劉皇帝打開了一道思路,此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些不尋常,之前有些過于憤怒,冷靜地想來,卻是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劉皇帝不說話了,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見他沉思,其他人也不敢打擾。劉旸恭敬地站著,趙普如老僧入定般坐著,王寅武還跪著不敢起身,至于張德鈞坐沒他的位置,站也站得不太自在......

  良久,劉皇帝反應過來殿中的不對勁了,目光轉移,直接鎖定趙普,沉聲道:“趙卿,在想什么?為何不說話?”

  從入殿之后,除了行禮之外,趙普這老家伙就沒說過一字,發過一聲,顯然有異樣。

  名字被點到,趙普向觸電一般從入定中驚醒過來,麻利地起身,走到殿中,躬身一禮:“回陛下,老臣也在思量此事。”

  “哦?那你說說,都思量出什么來了?以趙卿的見識,怕有些驚人論吧!”劉皇帝道。

  “不敢!”趙普態度格外恭順,平靜地說道:“關于此案的善后處置,老臣以為,陛下所言與太子殿下建議,都有道理,可以稍加綜合,一并安排!”

  聽其言,劉皇帝微皺的眉頭顯露出不悅的意思,這趙普,居然敢在他與太子之間和起稀泥來了。

  不過,劉皇帝并沒有作話打斷趙普,而是任其繼續。趙普則似無察覺地道:“另外,老臣以為,此案的背后,怕是另有隱情!

  一者,犯下劫案的賊人,究竟是不是馬匪,尚無定論,還需詳加調查。

  這二來,即便是西北馬匪干的,那也透著詭異,最重要的,犯下此案的馬匪,其目的是什么?

  倘若是為求財,來往的商旅、境內的村莊,都可選擇,比起有整整一隊官兵護衛的一國使團,顯然前者更容易,危險更小。

  何況,一旦動手,必然迎來朝廷與河西官府的全力打擊,全面報復,馬匪雖然悍不畏死,但絕不會自蹈死路!

  再是利欲熏心的人,在生死存亡之間,也會仔細衡量!因此,老臣以為,使團被劫殺的背后,另外有陰謀!”

  不得不說,趙普的見識永遠是這么清晰,直指要害,他這番懷疑,顯然說到了劉皇帝心坎里,也不啰嗦了,直接開問:“趙卿所說的陰謀,指的是什么?”

  “這個,老臣不好妄加揣測!”趙普猶豫了下,道。

  “直說!”劉皇帝語氣陡然轉厲,聲音都突然大了幾分,嚇了所有人一跳。

  趙普沉穩依舊,斟酌了下,繼續說來:“從黑汗使團被劫殺來看,目的不難猜測,極有可能,是為了引發兩國齟齬,挑撥兩國矛盾,畢竟,大漢與黑汗之間并沒有太深淵源,關于西域領土問題,也只是擱置。

  如今黑汗使團在大漢境內被殺,這是事實,就必然授黑汗國以話柄。這西域小國,固然不值一提,但倘若兩國真因此事再起刀兵,那西域必然陷入動亂,西域一亂,河西也必然不穩,河西不穩......”

  劉皇帝打斷了趙普套娃一般的說辭,直接問:“你所持陰謀論,其策劃者,會是誰?”

  聞問,趙普猶豫得更加明顯了,考慮了下,道:“此為老臣憑空猜測,至于究竟是何人陰謀,老臣就真不好說!”

  “不好說也要說!”劉皇帝不管。

  沉默了一會人,趙普吐露出一些人:“甘州回鶻余孽、因該制移風易俗而不滿的諸胡、那些丟了權力、損了財產的蠻酋乃是那些強徙西北的漢民豪強,以及徙邊服刑的罪犯、官吏、刑徒.......”

  趙普這話一說,劉皇帝也沉默了,高坐在御案后,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下,帶給人的也是陰霾一般的感受。

  “都是一群宵小之輩!”良久,劉皇帝冷冷地說了句。

  趙普表情大概有許久沒有這般嚴肅了,認真地道:“陛下,倘若這些宵小之徒,有朝一日被人引導,聯合起來,那對朝廷來說,可就是大患了!”

  這個時候,王寅武忽然出聲了,小心翼翼地把王玄真關于刑徒營騷亂的情況、變化與分析稟報了一下,顯然,將這些結合起來,那問題就顯得更加嚴重了。

  劉皇帝緊蹙著眉頭訴說著他內心的糾結,顯然,他有些不愿意去相信,一些被他視若面餅、任意揉捏的貨色,能對他的大漢帝國產生什么威脅。

  但是,多疑的性子,又讓他不得不加以重視,喃喃道:“朕知道,地方上出現了一些問題,積壓了一些矛盾,但已到如此地步了?”

  趙普還是個明白人,在某些方向,這個長久把持大漢相權的宰相,要比劉皇帝更了解他的帝國。

  “查!一查到底!”劉皇帝也不是反應遲鈍的人,在短暫的迷茫之后,整個人再度恢復了銳利,目光像刀子一樣盯著王寅武:“倘若真有什么叛逆賊子,有一個,給朕揪出來一個!”

  “是!”王寅武回答地很干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其他態度。

  劉皇帝此刻的懷疑,已經被趙普更進一步了,猶豫之后,就是肯定,雙倍肯定,西北已經存在一些反叛大漢的亂臣賊子了。

  “你來,可也是為河西之事?”劉皇帝這才問張德鈞。

  張德鈞來時所有的小心思此時也都收起來了,恭敬應道:“回官家!正是,皇城司也收到了消息!”

  “你們也一并調查,朝廷、河西、皇城、武德兩司,四方齊動,務必給朕查出個水落石出!”劉皇帝吩咐道。

  “是!”

  深吸一口氣,劉皇帝又瞧向劉旸,稍微有那么點“不好意思”,醞釀了下,釋然一般吩咐道:“你方才提的那三條建議,與我補充的意思,綜合一下,執行善后!”

  劉皇帝還是接受了趙普“和稀泥”的建議,太子的見解,還是有道理的,至少比起劉皇帝那唯我獨尊、直來直去,要顯得聰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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