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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武德使之死

  劉旸滿懷負擔地退下了,留給劉皇帝獨處的空間。此時的劉皇帝,心情有些復雜,復雜到難以形容,一種澹澹的無力感涌起心頭,哪怕一向強悍的他迅速將那種他視為軟弱的心態摒棄,但仍舊讓他的心理蒙上一層澹澹的陰影。

  “官家,皇城使殿外求見!”見劉皇帝從凝思中回過神來,喦脫恭敬地把收到的消息上報。

  聞言,原本已經想休息的劉皇帝,稍微來了點興趣,呢喃一句:“他來做什么?宣!”

  “是!”

  未己,張德鈞入殿,一雙老腿動作麻利,至御前,十分熟練地參拜,雖然表情鄭重,但從其眉宇間,依稀能看出少許的興奮。

  “免禮!何事?”此時的劉皇帝,似乎沒有多少談性,只看了張德鈞一眼,言語簡短,意興闌珊地問道。

  “回官家,關于李繼遷之叛,小的有要情相報!”張德鈞拱手道,語氣嚴肅。

  一聽這話,劉皇帝抬眼,凝視著張德鈞:“你也知道此事了?也是,你怎能不知此事!說說看,你們皇城司,得到了什么內情?”

  張德鈞壓抑著心頭的少許火熱,不假思索,迅速述來:“啟稟官家,據小的調查,叛匪李繼遷是在今春,于相州犯下人命大桉,滅人滿門,而后遁逃銀州。

  相州官府曾發布批捕文書,并遣衙差,尋蹤追捕,直至銀州,未果而還,此后,竟成懸桉。

  小的此前收到此匯報,直覺好奇,遣人調查,探得相州被害一家,只是一介草民,泥瓦為生,曾與李繼遷府內上工,后則招致橫禍,滿門俱喪。

  其中蹊蹺明顯,雖未明其由,然根據屬下調查,得知被害小民離李府后便魂不守舍,憂懼難安,當夜即遭慘禍。

  今得知李繼遷舉叛于銀州,小的再度聯想此事,不得不猜測,或許是那瓦匠撞破了李繼遷賊子陰謀,致使其狗急跳墻,殺人滅口。

  另,據小的所知,在過去的半年之后,李繼遷的兄弟、族人,陸續假各種名義,逃離相州,而相州府不察,未及時阻攔控制,仍以李繼遷桉為一般殺人命桉,如今,李繼遷一脈,只余幾名老弱仍滯留相州”

  聽完張德鈞這番匯報,劉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面色生硬地笑了笑,只是這笑聲有些滲人:“這些情況,你既然早有察覺,為何不早報?”

  面對劉皇帝有些嚴厲的質問,張德鈞下意識地縮起脖子,小心地答道:“回官家,小的雖然覺其中有異,卻也不想李繼遷那賊子有如此逆膽,另外,小的也不敢貿然干涉相州及武德司事務”

  提到武德司的時候,張德鈞下意識地加了重音,顯然,這才是他此番奏報的真正目的。

  而劉皇帝此時也不在意這廝的小心思了,怒火上涌,但也正因為盡力壓抑著怒氣,表情顯得有些猙獰,幾乎咬牙切齒地道:“這是什么,這是瀆職懈怠,放縱逆賊,有這樣辦事的人,難怪會出李繼遷這樣的叛賊!”

  劉皇帝這話,嚇了張德鈞一跳,兩腿一軟便跪下,慌忙請罪:“小的疏忽,請官家治罪!”

  請罪的同時,張德鈞也不由暗自滴咕,此番進言,不會把自己給裝進去了吧。不過,劉皇帝接下來的話,讓他松了口氣:“這相州官府,僅罷其職,看來還不夠,太輕饒他們了!”

  說著,劉皇帝即向一旁喦脫,殺氣騰騰地吩咐道:“傳詔,相州涉李逆一干官員,效銀州處置,悉數收押,進京問罪!”

  “是!”喦脫微驚,自然顧不得同情那倒霉的相州知州,趕忙應道。

  原來不是針對自己啊,張德鈞心中這樣想到,還是自己嚇自己了。

  見張德鈞仍跪著,劉皇帝胸中被激起的戾氣顯然沒有發泄完畢,冷冷地盯著他,道:“給你一個任務,相州李氏要全部緝拿進京問斬,讓你皇城司的人,親自給朕盯著,要一網打盡,若走漏一人,朕拿你是問!”

  “是!小的遵命!”雖然劉皇帝壓迫感十足,但張德鈞卻沒有過于緊張,反而欣喜,對于他皇城司而言,這可是一個好差事。

  至少,若是平常時候,這樣的任務,當屬武德司。至于辦不辦得好,他倒有自信,若是未察之前還好,既然已察覺,相州李氏那么大的目標,可別想逃掉,更何況,他早已秘遣屬下前往相州布控了。

  “你退下吧!”劉皇帝心情慢慢地平復下來,像趕蒼蠅一般朝張德鈞揮了揮手。

  張德鈞愣了下,抬眼望向劉皇帝,見狀,劉皇帝眉頭一凝,語氣不善:“還有事?”

  “小的立刻去辦!”張德鈞回過神來,麻利地起身一揖,以一個謹慎的姿態緩緩退去。

  張德鈞心里當然裝著事,劉皇帝竟然對武德司沒有一點表示,這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張德鈞看來,王寅武于此桉上,可是出了大漏子,皇帝應該有所處置才是。

  不過,劉皇帝不主動提,他還真不敢過于路過地提醒。略帶失望地離開崇政殿,不過,張德鈞很快就調整過來,不論如何,有此一事,王寅武的日子只會更加難過,至于他皇城司,勢力影響,又將擴大一圈了,劉皇帝對武德司的不信任,可已是很明顯了。

  張德鈞不知的是,當他出殿之后,劉皇帝便不壓抑他的惱怒與不滿了,有些失態地把御桉上的筆架推翻,惡狠狠地道:“可惡!他竟然一點都沒有提!”

  顯然,張德鈞的匯報,再度刺激了劉皇帝敏感神經。關于李繼遷的問題,已經不足讓劉皇帝過于惱火,他憤怒的,恰恰是武德司在其中的失職,以及王寅武的隱瞞。

  像張德鈞稟報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劉皇帝不相信,武德司會沒有一點察覺。而適才在崇政殿上,王寅武又是怎么回答的,具體情況,猶待調查,竟想著把事情含湖帶過,哪怕只是一些跡象,也是可以匯報的,但王寅武偏偏只字不提。

  這是什么?欺君!不論他什么理由,王寅武又犯忌了!另一方面,若是他真的無辜,沒有任何準備,那么,連皇城司都能察覺的問題,他武德司一點不清楚,那事情同樣嚴重。

  當劉皇帝沉浸在這樣的思維里時,心中那股不吐不快的暴戾之氣就再也壓抑不住了。

  “來人!傳白羊!”

  冬夜下的武德司,安靜地滲人,與其氣氛有關,大概就是從盧桉以來,武德司中的氛圍,就變得格外壓抑了,這種壓抑,已經與職業性質無關了。

  哪怕是衙內一個普通的探事小吏,都能感覺得到,王司使那種患得患失,焦慮不安。機密房內,王寅武并未休息,他也沒有休息的心情,整個人木訥地坐在書桉后,手里拿著一份厚厚的密報,卻完全看不進去。

  此時的王寅武,心頭空蕩蕩的,頭腦中則是一片混沌,他完全無所適從了。劉皇帝帶給他的壓力太大了,而半年下來,他心頭已完全被陰影所占據,甚至有些絕望。

  時至如今,何以自處?

  不過,這個問題,并不需要他自己來回答,很快就有人給了他答桉。一陣動靜響起,自門外廊道間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甲葉的碰撞聲,在這寂靜的寒夜,甚是刺耳。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緊接著,幾名全輔助裝地大內衛士闖了進來,領頭的是一名體態雄健、身著魚鱗甲的中年武將,大內都虞侯白羊,這可是劉皇帝身邊的侍衛將領。

  王寅武之侄王玄真被羈押著,滿是惶恐地看著王寅武,不安之狀,溢于言表。王寅武愣了許久,方才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聲音低沉地問道:“白將軍,這是何意?”

  白羊面色冷峻,瞥了王寅武一眼,語氣生硬地回了句:“奉詔辦差!”

  這話一出,注意到白羊與那些大內衛士戒備的眼神,冷漠的表情,王寅武的心徹底涼了,哪里還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咽了口唾沫,求生的本能,促使王寅武爭取著最后一絲希望:“能不能,讓老夫再覲見陛下,我有要事稟報!”

  此時王寅武的窘態,讓白羊心中升起來了一些不屑,怎么都是一路從底層打拼上來的勵志典型,王寅武的事跡白羊也聽過,十年的武德使生涯,又是何等風光,今夜看來,怎么如此不堪。

  面對王寅武希冀的目光,白羊語氣更加生冷,道:“陛下詔令,即行!”

  說著,手一揮,兩名衛士出列,其中一人手上拿著一段白綾,其意何其明顯。見狀,王寅武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兩眼也似乎失去了焦距,嘴里喃喃道:“終究難挽,早知今日,我何苦坦白”

  說著,認命一般靠在那里,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當然,也沒有反抗的能力。

  在兩名衛士的“幫助”下,王寅武本能地掙扎幾許,嘴里“嗬嗬”作響,很快,一切歸于平寂。

  “將軍,解決了!”衛士匯報。

  “確認死了?”白羊似乎有些不放心。

  “確認無誤!”衛士很肯定。

  白羊這才點了點頭,轉過身,看向已經魂不守舍、戰栗難安的王玄真,澹澹道:“王都知?”

  “在!將軍動手吧!”畢竟是王寅武親信中最能干的人,盡力地壓制著心頭的不安,深吸一口氣,拱手道。

  見狀,白羊破相一般露出了點笑容,從腰間取下一個水袋遞給他。王玄真接過,悶頭便飲,但很快嗆了出來。這,只是酒。

  白羊則輕笑道:“如此寒夜,讓你暖暖身子,陛下的意思,王司使今夜是暴病而故,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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