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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怒斥太子

  面對四處出擊、大肆批捕的二司特務爪牙,面對惶惶不可終日的官僚們,面對越發緊張的朝廷局勢,沉默是大部分人的選擇,低調是所有人的應對辦法,但總有看在眼里,憂在臉上,急在心里的人。

  比如說,太子劉旸。事實上,從劉皇帝下達詔令之后,劉旸便一直保持著沉默,既不贊同,也不反對,但其態度,顯然不太認同劉皇帝的做法。

  但是,作為太子,與一般的勛貴大臣不同,他更不能忤逆劉皇帝,甚至還該從行動上遵從君父的詔令。劉旸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但是,眼看著事件持續數月,非但沒有停止,事態反而越發擴大,牽連越發廣泛,即便劉旸想視而不見,也有些做不到了。

  反貪掃黑,這中樞朝廷都快被掃平了,而京城每落馬一個勛貴與官僚,反應到其部司,到地方,到其親朋好友,牽連的就是一串人,株連算是這場吏治運動最顯著的特征了。

  垂拱殿內,晉王劉晞、趙王劉昉二人恭恭敬敬地坐著,年長的皇子中,劉煦回安東去了,劉昀仍在海外未歸,劉旻則帶著劉皇帝的支持返回安西去了。

  只有劉晞與劉昉,被留在京內,一時沒有安排,顯然,對于二人,劉皇帝也沒考慮好他們的去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論是西北還是漠南,劉皇帝都不打算再派他們去了。

  御案后,劉皇帝安坐著,手執朱筆,對一份份章程批示著。他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需在那一個個名字上,劃上一個鮮紅的“×”,每一落筆,都意味著一個涉案人員的殞命。

  即便喜怒不形于色,但無意中散發出的那股氣勢,讓人難以捉摸,也讓人心若懸石難以自安,劉晞、劉昉這二王也一樣,劉皇帝不發話,都只能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地坐著,鍛煉著定力。

  直到太子劉旸的到來,有些沉悶的氣氛終于被打破了,劉晞與劉昉就像見到救星一般,趕忙起身行禮。劉皇帝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略帶好奇地看著他:“何事?如此嚴肅?”

  劉旸滿臉的鄭重,廣額上甚至帶著少許陰霾,聞問,躬身拜道:“陛下,適才辛尚書被皇城司逮捕了!”

  “辛尚書?”大概是最近抓的殺的人太多了,劉皇帝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不過朝中姓辛的尚書,也只有那么一人,刑部尚書辛仲甫。腦筋一轉,劉皇帝問道:“辛仲甫?他犯了什么罪?”

  顯然,劉皇帝關心的不是連堂堂的一部主官都能被抓,而是辛仲甫犯什么事。對于辛仲甫,劉皇帝的印象還是不錯,雖然與趙普的關系深厚,但這確實是一位能臣,辦事老練,當初趙匡還評價辛仲甫“膽辨宏博,縱橫可用”,可見其才。

  劉旸應道:“皇城司給出的罪名是,瀆職徇私,包庇下屬!”

  “哦?都包庇誰了啊?”劉皇帝來了些興趣。

  劉旸:“王繼恩給出的解釋是,此前對刑部整頓過程中,遺漏未辦的一些官吏!”

  “是這樣!看來,辛仲甫這個尚書,當得還是不錯的嘛!只是,他能庇護下屬,就是不知,此番又是誰來庇護他!”說著,劉皇帝冷冷地盯著劉旸:“是你嗎?”

  迎著劉皇帝直勾勾的目光,劉旸直覺一股壓力撲面而來,但也不露怯,抱拳道:“陛下,辛公堂堂部司主官,皇城司不請上命,說拿就拿,說抓就抓,如此放任,朝廷體面何在,綱常法紀何在?”

  “你這是在質問朕嗎?”劉皇帝面上已然浮現出少許慍怒:“你怎么知道,皇城司的行動,沒有經過朕的允許?”

  以往面對發怒的劉皇帝,劉旸一般都會低下頭,不過此次,他硬梗著脖子,似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沉吟了下,平靜地問道:“陛下可知,這兩三月來,已經有多少朝廷官吏被刑殺?”

  “哦?有多少?”劉皇帝淡漠道。

  “已然超過一千人了!”劉旸則語氣沉重。

  聞言,劉皇帝語氣卻變得輕松起來,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道:“朕這些日子,只顧著勾選朱批,倒沒細致地統計過,已經有一千多人?聽起來,不是很多嗎?怎么,你心軟了,還是有誰求到你這里了?”

  見劉皇帝這副輕描淡寫的模樣,劉旸深吸了一口氣,懇切地說道:“陛下,三月以來,二司當權,濫捕濫殺,上至公卿,下至氓吏,無人不恐,無人不憂,朝廷內外,人人自危,官吏無心政務,公事遲滯,朝廷已是亂象,此風實不可漲,還請陛下改弦更張,約束二司,盡快還朝廷內外一個安寧......”

  劉旸原是打算一口氣說完諫言的,但是劉皇帝卻無心聽完,冷笑著打斷他:“人人自危?若堅持操守,一心為公,沒有罔顧國法,違規亂制,有何可危?怎么,朕處置一些貪官污吏,剩下的人,就沒法辦公,沒怠誤國事了?話說清楚一些,都有誰啊?你叫他來找朕,朕親自問問他,是不是有怠政懶政?”

  “一千來個人,很多嗎?朕這一生,經歷的尸山血海還少嗎?為了這天下太平,死難生靈何止百萬。一千人,比之天下天平,吏治澄清,孰輕孰重,你這個太子,難道一點都拎不清嗎?”

  劉皇帝越說越嚴厲,怒氣更是直接發泄向劉旸,嚇得殿中侍候的所有人都垂下腦袋,連坐著的晉趙二王也不敢再坐著了,下意識地起身站著。

  面對劉皇帝這番嚴酷質問,劉旸面露苦澀,但仍舊堅持著,再拜道:“陛下要刷新吏治,臣自當全力支持,只是如此操切的做法,如此粗暴的手段,臣只恐后患啊!您常說人命關天,過去就連一小民判死,也需層層審核,直達天聽。

  如今,緹騎出動,四處捕拿,朝廷命官,三五日之內,即案結人亡,如此斷案,粗糙暴戾,罔顧國法,難免產生冤假錯案,這實在有違陛下一向主張的治理方針。

  依國法,很多人都罪不至死啊......”

  “國法!國法!你也要學那王禹偁?”劉皇帝有些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下御案。

  “臣只是祈求陛下,能多一分寬忍,能給臣工僚屬們一些自辯的機會!”劉旸躬身長拜。

  “呵呵!”劉皇帝笑了,徹底的冷笑,俯視著劉旸:“什么是國法?你們不是常常恭維朕口含天憲嗎?既然如此,朕的話就是國法,朕的意志就是規矩,拿什么國法來勸阻朕,豈不可笑?

  朕是殺了不少人,但那些被判死的人,哪一個不是罪有應得?難道朕在你眼里,就是任性妄為,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殺人的暴君嗎?”

  “臣絕無此意!”或許是緊張的緣故,劉旸的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那你是什么意思?”劉皇帝不依不饒:“你們整日掛在嘴上的國法,它是無情的!怎么,到了那些犯官罪臣,奸賊惡吏身上,就要多一絲寬容,多一分慎重?

  你只看到朕在殺貪官污吏、不法勛貴,看看那些安分守己的良臣善民、士農工商,朕有去侵害他們嗎?

  同樣的罪行,為什么過去免職罷官即可,為何此次要人頭落地?這一點,你們很不服是嗎?朕告訴你,就是因為過去對他們太寬容放縱,才導致他們肆無忌憚,陽奉陰違。

  這等禍國殃民的蛀蟲,對他們寬仁,就是對國家百姓的犯罪!你這個太子,是國家的太子,是天下的太子,不是那些貪官污吏的保護傘!

  你要施恩,等老子死了,等你當家做主的時候,別這個時候急沖沖地趕來展示你太子的仁德!朕聽不進去,也不想聽!”

  劉皇帝這可是赤裸裸的誅心之言了,有一說一,他還從未對劉旸說過如此嚴厲的話。顯然,劉旸也有些懵了,愣了好一會兒,方才跪倒在地,語氣哽咽:“陛下容稟,臣絕無貳心,寧愿斧鉞加身,也不愿陛下日后受人非議啊!”

  或許劉旸情緒到位了,又或許是一番發泄消解了不少劉皇帝胸中的怒氣,劉皇帝平靜了許多。看著稽首在地的太子,終是嘆了口氣,擺手道:“你退下吧!好好反思反思,不要人云亦云!回去辦公吧,你不是說朝廷人心不定,官吏懈怠嗎?那就去給朕安撫人心,把各部司衙帶領好!這,才是你該做的!”

  “陛下!”

  “退下吧!”

  劉旸無奈,終究沒能勸動劉皇帝,他終究還是識時務的,他進言,也只求無愧于心,盡一份努力,至于結果如何,當真不是他可以左右的。

  在劉皇帝有些復雜的目光下,劉旸緩緩退去。劉皇帝則呆立了好一會兒,方才偏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劉晞、劉昉二兄弟:“太子此番進言,究竟是受人慫恿蠱惑,不耐人情,還是另有想法,打算收買人心?老子殺人,兒子救人?老子暴戾,兒子寬仁?”

  聽著劉皇帝這話,都感覺涼颼颼的。劉晞猶豫了下,拱手應道:“陛下,太子殿下素來仁厚,此番進言,想來也是心善寬容之心作祟......”

  “呵呵!”劉皇帝又笑了笑,冷冷道:“看來,朝中對朕的怨氣頗重啊!什么人心思亂,難道有人打算造反?”

  “誰若敢反!臣定然帶兵掃平!”聽劉皇帝這么說,劉昉立刻高聲表態道。即便是劉昉,此刻也有些怕劉皇帝胡思亂想,胡亂猜疑了。

  看了眼二王,劉皇帝輕輕的嘆了口氣,擺手道:“你們二人也退下吧,召你們前來,本打算就你們的安排商討一下,現在朕也沒心情了,日后再說吧!”

  “臣告退!”

  不知覺間,就是親生父子,在這私下的場合里,也開始僅以君臣相稱了......

  天才一秒:m.lingdianksw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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