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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上元之夜

  開寶二十六年,春。

  洛陽,紫薇城。

  夜已深沉,上元御宴才結束不久,與會的貴人們還未全部散去,乾元殿的狼藉還在清理,垂拱殿這邊,劉皇帝卻特地將皇室一家子人召集到一起。

  初春的風還寒著,夜色更涼,殿中火燭聯排,將堂間照得一片透亮,或許正值上元佳節的緣故,室內外多了幾分喜慶。

  殿內,劉皇帝以一種深沉的姿態坐在御桉后邊,他的龍子龍孫們,則靜靜地跪在殿中,即便太子劉旸也是一般。

  除了常住京中的皇子皇孫外,還多了幾張新面孔,特別是秦王劉煦父子。大概是在安東待久了的緣故,劉煦父子與其他天家子弟相比,明顯有所不同,這種不同過去不甚明顯,但在今時今日,已然是肉眼可見。

  單那股獨掌一方、大權在握的氣勢,除了劉旸、劉晞、劉昉三人之外,其他人是完全無法對抗。父子倆坐在那兒,氣勢凜然,雖不說話,但足以讓人不敢側目。

  當然,眼下眾人的注意力不在秦王父子,都以一種好奇而不失小心的目光觀察著劉皇帝。在這延席方休,賓客盡興而歸之際,劉皇帝缺單獨把他們這些皇子皇孫召到一起,顯然不尋常。

  皇子之中,除了在安西脫不開身的魏王劉旻之外,悉數到場,包括被安排回京向劉皇帝親自稟報安西情況的涼國公劉曄,以及劉皇帝的小兒子劉曜。

  劉曜乃周宜妃所出,生于開寶十九年,如今還不滿八周歲,和他母親一樣,平日里很得劉皇帝喜愛。年紀雖然小,但在宮廷制度的熏陶下,一舉一動都一板一眼的,和眾人一樣規規矩矩地坐在軟席上,當然,眼神也同樣往劉皇帝身上瞟。

  又是一年過去,劉皇帝明顯衰老了幾分,須發還是那般花白,但背有了更為句僂的變化,那已經無法挺直的嵴背默默地訴說著他的遲暮。

  當然,這個時期的劉皇帝已經顧不得這些許了,至少這半年多來,他再沒有提及自己的老邁。保持著一張嚴肅的面孔,目光甚至有些澹漠地掃視著他的兒子們,良久,方才嘆道:“難得你們兄弟如此齊聚一堂,難得啊……”

  劉皇帝說這話時,目光主要是落在秦王劉煦與涼公劉曄身上的,就近幾年而言,在場諸皇子就他們是常年在外,難以見面的。其他皇子,離京的時間都不算太長,多少能見見面,說說話的。

  聽劉皇帝感慨,劉煦似乎也有所感,情緒一下子便上來了,起身向劉皇帝一拜,不禁哽咽道:“未能侍奉陛前,是臣之不孝!”

  任誰都能看出,劉煦如此表現,實在有些惺惺作態,不過劉皇帝竟也露出了感動之色,看著劉煦,以一種悵惘的語氣道:“你遠鎮安東,為國戍邊,能偶爾掛念著,朕心足慰。至于其他,且隨緣分吧!”

  說這話時,劉皇帝也下意識地瞪大眼睛,盯著劉煦瞧,似乎如此能更看清眼前這個長子一般,畢竟,曾幾何時,劉皇帝對這個長子還是抱有極高期望的,只是時運使然。

  不管劉煦有多少小心思,對于這個長子,劉皇帝始終帶有一份虧欠心理,也存有不小的期望。曾經因為他一些小動作而惱火,但同時也把安東給他作為證明自己的地方,而結果也沒讓他失望,劉煦也從來沒有突破過劉皇帝的底線。

  對大位有想法,這不是恨正常的事情嗎?想想當初自己是怎么做的!對劉皇帝而言,爭儲絕不是過錯,關鍵是怎么爭。

  不過,到了劉皇帝如今的狀態,在此事上,是再不想折騰,也不敢再存有任何其他猶豫的心思了。甚至于,他想做的,是要徹底把此事定下,以一個最明確的態度,將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給掐滅,也保證皇位的正常傳承。

  這樣的考慮,過去的劉皇帝是絕不會做的,如今,卻不得不為。而這,對于劉煦而言,或許又是一道重創,畢竟希望渺茫與徹底失去希望,還是有些區別的。

  想到這些,劉皇帝看著長子,渾濁的老眼中也不免帶上幾許憐憫,情緒格外復雜。

  劉煦如今還不滿四十周歲,但頭上鬢間的白色卻一點不少,臉上的皺紋也多了。齊王劉昀只比劉煦小三歲,然而此時照面對比,說二人是父子恐怕也是有人相信的。安東那地方條件終究是惡劣的,而十數年如一日的操心勞力,對劉煦的身體也確實造成了一些不可逆的傷害,這一點,劉皇帝自己深有體會。

  迎著老父親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復雜之意,劉煦抬頭,剛想開口,劉皇帝又轉向一旁的劉文淵身上。劉文淵已經22歲了,下頷周圍也長滿了稠密的胡須,由于過去近十年在安東的表現,作為秦王嫡長子,劉文淵也徹底確立了劉煦這一脈繼承人的身份。

  由于劉煦身體有所不支,如今已經在安東府協助劉煦處置庶務,劉煦把他放在都督府都宣慰系統里,專門鍛煉他在處置安東土著蠻族問題上的能力。

  非但如此,劉文淵已然成親,如劉煦之愿娶了海寧侯劉光義家的小娘子,甚至于,在去年還誕下了劉皇帝第一個重孫。

  看著這個長孫,劉皇帝深沉的面容上露出一點笑容,道:“我家千里馬長成了,和你爹年輕時倒也相像!”

  言罷,又看向其他幾名孫子,在場皇孫并不多,除劉文淵外,就太子家兩個,劉晞家的劉文海,以及劉昉家的劉文共,其他皇孫,也沒資格參與。

  感慨一番,環視一圈,劉皇帝垂頭稍微醞釀了一下,然后神情平靜,以一種緩慢的語氣說道:“今夜將你們兄弟留下,朕目的很簡單,分家!”

  此言一落,即便有所猜測的人,仍舊不免驚愕,訝然地望著劉皇帝。

  前排的幾個皇子,基本都是眉頭緊鎖,反倒是太子劉旸,顯得很冷靜,在一陣沉默之后,拱手問道:“請陛下示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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