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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孫文淵,覲拜祖父大人!”垂拱殿內,御前十步,劉文淵沖老皇帝敬拜道。
抵達西京的第一件事,顯然沒有什么是比面圣更重要的,在萬年侯劉文渙的迎接下,進入紫微城,并直達天聽。
一身嶄新的王袍,顯然是經過巧婦耐心縫制,量身得體,或許還是劉文淵第一次穿,但穿在身上,本就挺拔俊朗的劉文淵就更顯得精神抖擻、器宇不凡。
劉文渙在見到劉文淵的第一刻,便為這身裝扮所吸引,當然,連龍袍都見過乃至摸過,自然不至于為這區區王袍所驚嘆,吸引他的乃是穿王袍的人,同輩人比起劉文淵,劉文渙這些皇子,在各方面都要差得遠,如今,這哥哥都要為一國封王了,他才剛剛結束學習,在政事堂跑腿 同樣的,劉皇帝也為劉文淵這身端重華貴的王袍所吸引,重點在于,身上帶著強烈的劉煦的影子。事實上,在白永琳的建議下,今日面圣劉文淵確實是經過特殊化妝的,裝扮風格也盡可能地與劉煦靠攏。
而效果是明顯的,雖然只有十步遠,但以老皇帝今時之眼力,也是看不大清的。但當他拄著竹杖,一步步走下御階,“劉煦”的影子便依稀可見了,有那么一瞬間,老皇帝甚至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長子劉煦。
恍惚幾許,劉皇帝眼眶紅了,一副傷心事被勾起的模樣,很快便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的劉文淵見此景,心中微訝,但腦中念頭一閃,迅速露出哀傷之態,埋頭叩首,額頭緊緊貼在地面,哽咽不已,并且哭聲漸大,很快垂拱殿便在這祖父二人的哭泣聲中被悲傷所包圍 邊上,太子劉旸父子也在場,劉旸一臉的平和,目光在這祖孫倆身上轉悠了一番,眉頭稍微蹙了下。
以老皇帝如今的歲數與身體,是受不得情緒大起大落的,若是平時,劉旸肯定會勸慰一番,至少得做出關心的樣子。
但這一次,劉旸選擇了沉默,并且,盯著劉文淵,眼神中略帶疑思。難料老皇帝作何感想,但在劉旸看來,這個大侄子,是頗具心機吶.那股刻意,只要稍加觀察,便能察覺。
只是,老皇帝看起來卻就吃這一套,哭了一會兒,抬袖抹干眼淚,佝下身子,把住劉文淵胳膊,輕輕發力,緩緩將他扶起。
待其起身站直,又仔細端詳幾許,就仿佛在欣賞一塊美玉,老臉上露出寬慰的神色,感慨道:“我家大孫終長成了,如今已能為王,治國馭民了!”
感受到劉皇帝語氣中的肯定之意,劉文淵心下稍安,躬身長拜:“孫兒只恐辜負父祖之教誨!”
“所以,你要好好干!”劉皇帝立刻道:“安東能有今時今日的之氣象,不容易,其中浸透了你爹的心血,未來要用行動,捍衛你爹打下的這份基業……”
“是!”劉文淵在此事上自沒什么好遲疑的,迅速表態。
聽著著祖孫倆的對話,一旁的劉旸心中微微漾起波瀾,實事求是地講,劉皇帝這番言論,讓劉旸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安東能有今日之成果,在劉皇帝眼里,就仿佛是大哥劉煦一個人的功勞。然而,若沒有朝廷十數年如一日的支持,供錢、供糧、供民、供軍,豈能獲得跨越式發展,其中所涉諸多物資供饋調度,還是劉旸親手批復、親自安排的。
本來以劉旸的心胸與城府,是不至于泛酸的,更不至于對已故的大哥產生什么嫉妒之情,只是,老皇帝這樣區別的態度,總是讓他略感不平,生出一種不值當的感覺……
這邊,簡單的寒暄過后,劉皇帝逐漸恢復正常了,目光游移,放在跟進殿中內侍手中所捧禮盒上,手一指,問道:“這是何物?”
聞問,劉文淵道:“回祖父,這是孫兒帶來的謝罪禮!孫兒實在不孝,竟然將祖父嘉慶圣誕錯過,實在不該,請祖父責罰!”
劉文淵確實是個心機男,早在進京之前,就提前得知洛陽的一些傳言,其中對他來說最具備敵意的,就是說他耽誤賀壽日期的事了。
這樣的流言,甭管從哪兒傳出來,都是包藏禍心,就是在責他不孝,這是很嚴重的一件事。如今,劉文淵直接當著老皇帝的面把話說開,直接請罪,雖有些冒險,但也算個聰明的辦法。
而聽其言,劉皇帝老眼稍微瞇了下,眼睛里果然閃過一道疑思,稍微審視劉文淵幾許,眉開眼笑,呵呵道:“無妨!交接之事,最是容易產生問題,把安東之事料理好,使百姓安心,邊陲無虞,就是你對朕最大的孝順,最好的禮物”
不知覺間,劉皇帝談話的自稱都變了,仿佛那個不輕易動道心的老皇帝又回來了,淡淡然地問道:“盒子里裝的什么?打開看看!”
“是從長白深山中所采千年老參,歲逾千年,祈盼愿祖父亦如此靈物,千秋萬歲,永鎮大漢!”劉文淵一邊嘴里說著討喜話一邊親自將盒子打開,露出里邊那株老參。
這顯然是株采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的寶物,生動的模樣,靈氣逼人,實給人一種活靈活現之感,讓人心動。
劉皇帝看了幾眼,擺手輕笑道:“確實是件寶物,宮中有不少山人參,但恐怕無一株能勝過此參。
你這份心意,朕收下了,不過這‘千秋萬歲’的說法,就不要再講了,那是佞臣小人才會說的逢迎諂媚之語。
你說之不當,朕聽之不喜,傳出去也只會讓人貽笑大方!”
劉皇帝這臉是說變就變,劉文淵也立刻警醒了,心知表現不好再過了,當即鄭重地拜道:“祖父教誨,孫兒明白了!”
低頭的同時,劉文淵也暗暗給向自己警示著,他此時也才真正明白當初劉煦對他的叮囑。
他們是龍子龍孫,與那些外臣不同,在劉皇帝面前,最好實話實說,寧肯什么都不說,也不要耍小心思。
而劉文淵適才,顯然是耍了不少心機,甚至于,劉皇帝那動情的反應,一度讓劉文淵真把他當成一個英雄遲暮的冬烘老朽。但劉皇帝這突然的轉變,讓劉文淵迅速收起了那恭敬于外、倨傲于內的輕慢之心。
雖然只是一種心理調整,但劉文淵這種內在的變化仍為劉皇帝敏感地捕捉到了,短暫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劉皇帝老臉上又露出絲絲笑容:“朕那曾孫兒呢?怎么沒有帶回來?”
大漢皇室的第五世孫已然出世了,出自劉文淵膝下,取名劉元玨,如今已然兩歲多了,作為曾孫輩第一人,劉皇帝自然是關切的。只是,至今還未謀面。
劉文淵答道:“此番來得匆忙,小兒稚嫩,又恐其受不了路途顛簸,因而未能攜行進京!”
聽其言,劉皇帝不免遺憾地嘆息一聲:“去年進京,不便遠行,錯過了,如今又是這般.”
見老皇帝那一臉的失望,劉文淵反倒有些后悔,早知道,把兒子也帶來了,那樣效果或許會更佳。
劉文淵心思不定間,劉皇帝已然進入家常閑話的狀態了,擺手道:“罷了,下次進京,記得把孩子帶上,朕可惦念許久了!”
“是!孫兒謹遵詔命!”劉文淵陪著點笑容,一臉的孝順。
“你娘身體如何?”劉皇帝又問道。
“身體尚好,只是思夫心切,痛斷肝腸,夜間每每泣淚不已,直至天明.”劉文淵道。
這話顯然夸張了,白太后雖然傷心,但還不至于到這個程度上,畢竟還有兒女可以依靠,還有一國太后的尊貴榮耀撫慰。
閑談幾許,并不涉及一些敏感問題,到后面,連對劉煦的追思也收了起來。如今的劉皇帝,情緒來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劉文淵抵京帶來的刺激便徹底消退了。
聊了小兩刻鐘,疲憊勁兒也上來了,見時候差不多了,劉皇帝忍不住打個呵欠,沖劉文淵吩咐道:“千里迢迢,一路車馬勞頓,先去歇息安頓一番。今夜,在宮中舉行一場家宴,算是朕給你接風洗塵。之后再挑時間,我們祖孫好好談談安東的事情!
“是!”劉文淵小心地瞄了老皇帝一眼,恭順地應道。面圣的情形,雖與他預料有所偏差,但總體而言,他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的。
劉文淵退去。劉旸父子也緊跟著告辭,父子倆同行,都默不作聲的,劉旸面色平靜,若有所思,劉文渙則低著頭,腦子里全是適才垂拱殿中那“孝子賢孫”的情景。
劉文淵退去。劉旸父子也緊跟著告辭,父子倆同行,都默不作聲的,劉旸面色平靜,若有所思,劉文渙則低著頭,腦子里全是適才垂拱殿中那“孝子賢孫”的情景。
不得不說,劉文渙也酸了.雖然劉皇帝對自己的態度也是以和藹慈祥居多,但劉文渙自省,劉皇帝對劉文淵表露的那份欣賞與看重,可從來沒對自己表示過。
“羨慕了?”輕柔到有些縹緲的聲音將劉文渙拉回了神。
同樣的問題,劉旸當初也問過劉文濟,而與劉文濟的反應不同,劉文渙幾乎不假思索地搖頭:“不羨慕!”
那是一種急于掩飾的表現,劉文渙微擰著脖子,道:“淵哥只不過長兒一些年歲,多兒一些磨礪,兒早晚能趕上。他再能干,再厲害,也不過一安東王,兒.”
話說到這兒,便戛然而止了,劉文渙下意識抬眼,正見著父親也正看著自己,目光中盡是玩味,又迅速埋下頭去,低喃道:“不過,兒確實還有諸多需要學習淵哥的地方!”
一直觀察著其反應,見其及時剎車,劉旸也沒有就他的話柄尋根究底,只是心中暗暗感慨,思索了一會兒,方才以一種叮囑的語氣,道:“文淵確實出眾,有許多可取之處,值得你學習。但你記住,有一點不要去學!”
“還請爹教誨!”劉文渙來了興趣,拱手道。
“那點劣下的小心機!”劉旸淡淡道。
劉文渙大感訝異,這是哪兒跟哪兒?不過,劉旸并沒有深入解釋,只讓他自己體會。劉旸則背著雙手,緩緩踱步而去,平靜的面龐間時不時地流露出一抹深沉之色。
今日劉文淵的表現,給劉旸的感覺不算太好,總得來說,在劉旸眼里,劉文淵顯得小氣了些,與他爹相比,少了一種坦蕩,格局要差上不少。
對劉煦,劉旸一向是敬重與忌憚兼具,而對這個接替劉煦政治資源的大侄子,經這么一遭,已然有些瞧不上了當然,這也是只有太子才能具備的氣魄。
當夜,劉皇帝于千秋殿舉行了一場小范圍的家宴,與會的除了劉文淵之外,便只有劉旸父子、雍王劉承勛以及接替劉暉入政事堂的八皇子劉曖,后妃之中,只有高貴妃作陪。
這并不是一場成功的宴會,整體氛圍太差,人雖不少,且是至親,但親情的溫馨卻很難感受得到,就連勾心斗角都隱藏在一張張虛偽冷淡的面孔之下.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老皇帝卻有些處之泰然,臉上笑吟吟,換作是從前,恐怕早就提前離席找找符后去感慨抱怨,去大吐苦水了。
如今,既沒有那個可傾訴的人,劉皇帝也沒那個心情,最為關鍵的,是老皇帝已然有些習慣了,心中也有些麻木了,早就對皇室上下和諧友愛不抱希望了。
深夜,萬籟俱寂,清風習人,多少喝了些酒的劉皇帝,抬頭望月,低頭對影,心情看起來更好了。
兩張軟椅就置于垂拱殿前,邊上置有小案,上擺瓜果,酒釀,還有八名內侍、宮娥及侍衛伺候在側,劉皇帝與雍王劉承勛兄弟倆就這么躺下閑談著 整個人縮在榻里,手里酒杯把玩一會兒,又往嘴里送,一副醉眼迷離的樣子,卻還讓宮娥斟酒。劉承勛見了,終是忍不住勸道:“哥,你別飲了,保重龍體啊!”
“不妨事,難得高興,破個戒,多吃幾杯,無甚要緊!”聽其勸,老皇帝臉上卻滿是笑意,偏頭沖劉承勛道:“勸朕保重身體的人多了,但誰是虛情,誰是假意,朕心里清楚得很。朕眼神不好使了,但這顆心,依舊透亮著。
但很多人,似乎連個樣子都不愿意裝了,適才宴上,勸朕少吃酒的,就只有你和貴妃了”
聽老皇帝說出這番話,劉承勛眉頭幾乎鎖死,心情則微微下沉,看著老皇帝那“漫不經心”的模樣,輕聲道:“哥,恕我斗膽說一句,臣子們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有些不敢關心你了”
這樣的話,大概也就劉承勛敢說了,劉皇帝的反應也有些奇怪,目光十分復雜地盯了他一會兒,方才又往嘴里灌了一杯酒,悠悠說道:“確實是斗膽!不過,我現在這身體,也不是多些關懷就能好轉的。”
“二哥!”劉承勛語氣都多了兩分激動:“正因如此,你才當保重,大漢可離不開你啊!”
“老三!”劉皇帝聲音也大了:“你這話可未必,過去,我或許也是這么認為的,如今,卻是醒悟了。縱然是我一手締造了這老大帝國,屬于我的時代也正在遠去,臣子們也是會厭煩的”
“二哥——”劉承勛又叫了一聲。
“你今夜是怎么了,二哥二哥叫個不停!”劉皇帝打斷劉承勛,玩笑道。
劉承勛沉默少許,方唏噓應道:“陛下今夜所言,讓臣惶恐啊!”
“惶恐什么,幾十年的兄弟了,你何需像那些臣子那般?”劉皇帝悵然道:“老三,我身邊肯說真話、敢說真話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不希望,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樣,隨波逐流,人云亦云.”
聽劉皇帝這么說,劉承勛嘴角滑過一些微的苦笑,心中暗道:你這樣,我怎能不隨波逐流?
“是!”面上,劉承勛還是盡量順從著劉皇帝。
見狀,劉皇帝換了一副認真的模樣,說道:“正好,朕也有一事,想要征詢你的意見!”
“臣洗耳恭聽!”
劉皇帝醉眼清醒了些,沉吟少許,方緩緩道來:“文淵此番來京,乃為受金冊,正名位。安東國王,他是不二人選,只差一個儀式,朝中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但秦王爵,是否要一并由其承襲,朕心中仍沒個主意,朝中對此事關注的人也不再少數。你是雍王,朕想聽你談談看法”
果然,當劉皇帝做出這等架勢,問出的話就絕不好回答。劉承勛臉上,也是一副為難的模樣,不過,在認真思考之后,劉承勛作起身狀。
劉皇帝見了,當即探手止住他:“不必,就你我兄弟之間的探討,有什么說什么!”
雖然劉皇帝這么說,劉承勛還是多加思考之后,方慎重地回答道:“以臣之見,不論是為了朝廷體統,還是為孚人心,抑或為傳承有序,都不當封。臣知道你對大郎的感情,但秦王爵,應當予以收回!”
頓了頓,劉承勛又道:“非但如此,所有皇室封國,在朝爵位,都該收回,以作后用,為帝室久延長續,天家爵位,也不當泛濫。
臣有生之年,倘有就國之日,這雍王爵,還請陛下一并收回.”
說著說著,劉承勛甚至開始表態了,劉皇帝聞之,也屬實訝異,意外地看了他一會兒,和煦的笑容再度填滿老臉上的褶子。
沒有再就此話題繼續下去,劉皇帝換了個姿勢,語氣輕松地說道:“今夜你就別回府了,留在宮中,和朕同榻而眠,陪朕說說話。你我兄弟,也有好些年頭,沒有促膝長談了”
雖然沒有當面回答劉承勛的進言,但隨后劉皇帝便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授封典禮,只針對“安東王”,劉文淵赴京目的,折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