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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另起爐灶

  不夸張地講,劉旻所提“營所制”,是對當前漢家軍政制度的一次大改革,在“因地制宜”方面,比當年劉煦在安東時期搞得那些動作還要奔放,還要大膽,還要徹底。

  從一定程度上,這甚至已經背離了朝廷強化了幾十年的中央集權基本原則,這是必然會引發非議與爭執的。

  朝廷那邊會是何反應且不論,就眼前的勤政殿,如趙王劉昉者,已然面沉如水,滿腹疑慮了。

  這幾乎是一種本能的排斥,因為與劉昉長久以來形成的意識形態是沖突的,劉旻此舉,甚至可以用“離經叛道”來形容。

  而劉旻的“營所制”,絕不是短時間內琢磨出來了,看起來,只是借著安西的形勢發展變化,順勢提出,把握住了時機,堪稱是處心積慮。

  不過,劉昉卻沒有第一時間表示反對,他到安西這邊來,也有快一年了,對于這邊的形勢與情況,也觀察已久,心中也是有些數的。因為有一些調查實踐的基礎,所以即便心中不喜,劉昉也不好貿然反對,畢竟安西也確實需要一些改變以適應新形勢。

  這種充斥著分封內涵的營所制,可以看作是劉旻對安西將士的示好,是一種收買人心的手段,通過大方地讓權、讓利收買安西的中下級軍官。

  這也是一種留人的辦法,倘若不采取措施,那在不久的將來,安西將士很可能陸續離開。可以肯定地說,如今大部分的安西軍將士,都是有回國念頭的,一方面是打了這么多年仗,諸軍將士也都累了,哪怕在安西服役最短的官兵,也有三年往上。

  馬革裹尸者且不論,但活下來的,想要帶著功勛與戰利品返回大漢,試試那衣錦還鄉的虛榮,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在洛陽朝廷政策大調整的背景下,實事求是地說,安西軍隊內部,在近兩個月,也有些人心浮動。稍有些見識的將校,也都意識到,安西的日子要不好過了,或許安西封國也就在眼前。

  這樣的情況下,將士們考慮自身的前途命運,也在情理當中。普通的官兵有回鄉之念,而有背景、有前途的將校,自然也更愿意回大漢,已經是有成例的,有安西軍履歷的,只要返回國內,升職是必然的,區別只在升幾級。

  再比如火炮部隊,安西是這項新武器、新兵種最主要的實戰試驗場,這些年已經輪換兩次,至今仍有兩千人的火炮軍在安西服役,就分駐在怛羅斯以西的幾座城池。

  這些人,不管形勢如何變化,是遲早要回國內去的,隨著樞密院對火炮重視的提高,國內對能操作火炮尤其是具備實戰經驗的炮兵,稀缺程度也進一步加深。能夠安西留下的,恐怕只有火炮以及少量“教官”了。

  以眼下安西目前的情況,如果不采取積極措施,安西軍或許不至于自潰,但僅靠少量愿意留在安西跟著都督府打拼的將士,是遠遠不夠的。

  對于這些問題,劉旻顯然是有認真考慮,營所制就是他提出的解決辦法,其根本目的,就是要像安東那般,將一部分將士與安西真正捆綁在一起,而不是僅僅作為一項履歷,一個跳板。

  營所制,顯然具備達到這個目的的作用。對于普通軍官來說,回到大漢,或許能夠升職加勛,但這個進步,注定是有限的,如無殊遇,是很難突破階層限制的。

  回大漢,只能當個中級下軍官,退役的之后,或許能在鄉里當個鄉紳,甚至于,回歸本來的身份——農民。僅靠一個戰功勛位,并不能保證其社會地位永不動搖,畢竟,在大漢有戰功、負勛位的人,縱沒有一百萬,也有五十。

  但在安西則不同,若依魏王殿下的“營所制”能夠推行,那每個營所的指揮使就是實實在在的“鄉侯”,權力甚至要比國內那些知縣、縣令大,要大得多。

  生殺大權這種東西,國內的那些官僚,雖然實際上擁有,但在法理上,卻還受到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監管、各種限制。但是劉旻,直接將之下放,明確地賦予諸營所。

  哪怕是營所一小卒,在劉旻構想中,也具備身份特權,在安西從法理上凌駕土著及各部族,甚至于自由民之上,而更重要的是,這份特權可以世襲,只要香火不絕,在營所體系下他們的子子孫孫都將長享此特權。

  這樣的差距,是不可以量計的,只要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都不可能不動心的,其中的誘惑,哪怕遠離中原,扎根安西,又有何妨?階層躍升,從來是難如登天的,但在安西軍中,就可以輕松做到,這是來自魏王殿下的恩賜,也僅賦予安西將士。

  一旦成行,還可籍此吸引更多的漢人來,尤其是這些官兵的家人族人,親屬來了,那這些官兵可就徹底綁在安西這艘船上了。

  吸引軍屬西來,一直都是都督府在努力做的,但過去十年,成效并不顯著,如果只是區區一些土地草場,誘惑力遠遠不夠。

  現在不一樣了,足夠的權力,利益,帶來足夠誘惑力,也能充分發揮官民的主觀能動性,主動幫安西轉移人口,哪怕只留下兩萬安西將士,最終也能給安西帶來十萬以上的國民!

  對于勤政殿的安西高級將領們而言,短時間內并不能想明白此制的所有好處,但僅憑意識,就能感受到其巨大驅動力,一旦為下邊的安西將士所知,其轟動效應必然是客觀的。

  這個制度,顯然是能夠讓安西快速崛起、壯大,一旦改制成功,安西的局勢能迅速穩定下來,對于這片土地的掌控力也能空前提升,當然,這是針對整個安西集體而言。

  而于安西內部而言,集權屬性要大大降低,隨著時間的推移,必將被弱化,但這是未來的事情,現在亟需考慮的,是如何立足,發展,并且壯大。

  同時,這么一批“營所貴族”,其斗志也不可能長久保持,絕對的特權,導致絕對的腐敗,時間一長,也很可能墮落下去。但是,世上又有什么制度是能讓特權階級永遠保鮮的呢?所以,這一點,根本無需顧慮。

  這安東是截然不同的,安東也曾有長時間的分權放縱,但在分權之后,還有一個收權的動作,從封國伊始,便重新走向集權。

  兩者之間路子完全不一樣,這也是不同社會環境與形勢造成的差異,而可以想見的是,未來的安西,也很難像安東那邊重新把權集中起來,除非,再來一場大變革!

  不過,就目前劉旻的解釋,還是不夠的,至少對這些高級將領來說,不夠。營所針對的,只是普通的中下級軍官,對普通人誘惑力很強,但對他們,則未必然。

  于是,劉旻又緊跟著表示,營所只是一個基準,作為政治、軍事、經濟管理的基本單位。在營所以上設廂所,廂所以上設軍所,其管理模式與職權與營所一脈而貫。

  營所、廂所數量不定,軍所則固定,暫時圍繞著碎葉、郭城、怛羅斯、楊城四座城市,設四大軍所。而軍所與廂所,就是劉旻拿來收買高級將領的。

  當然,除了軍所都指揮使,都督府不能隨意罷免之外,對于下屬廂所、營所,都督府擁有最終任免決策之權。

  營所的規模,是按照當前安西軍編制狀況來的。同國內一樣,營也是安西軍獨立作戰的基本單位,但在編制上,已然有所變化,六個步兵隊,一個馬隊,一隊弓箭手,再加上營衛、斥候、傳令、輜重、伙夫,一個營按照正編已有近六百人。

  安西都督府如今下轄三萬余人,全部留下是不現實的,以兩萬人作為目標,劉旻計劃先期置三十三個營所,分屬廂所。在進行對ysl教的四大改造之前,安西軍先行按此編制重新調整,等待牛鬼蛇神被掃平之后,便正式啟動營所制。

  當然,劉旻的新制還是不夠完善,至少,營所之下,如何設置,上下關系,產出分配,還沒有拿出一個具體辦法。但是,大方面一旦定下,那后續就只是內部調整了,有足夠的協調空間。

  不得不說,劉旻提出的“營所制”,就是在安西打造出一批新式軍功貴族。

  但是,需要有足夠的資源,來滿足營所官兵的,來滿足這些新式貴族。僅靠都督府是不夠的,剝削西遷移民,吃相難看不說,還是掘根的做法,絕不可取。

  因此,能夠給這種分封式營所制推行提供基礎的,給營所官兵提供養分的,只有當地的土著。

  但是,要滿足兩萬營所兵,以當前安西的遺民土著,是遠遠不能滿足的,一百萬都不夠,兩百萬也勉強,若再加上還有分出一部分給都督府、官僚、國民乃至是投誠的貴族、部族首領,那就還需更多的生產人口(農奴)。

  那么,人口從哪里來,向東掠奪大漢,這種數祖忘典的事可做不得,至少當前是不可能的,如此,就只剩下西方一途了。

  因此,劉旻的營所制,不只是一個為立足安西而采取的應急措施,它同時還具備高度的擴張性,在它達到安西的擴張極限之前,將吞噬一切夠得著的資源,土地、財富、人口.

  這也將是一頭更加強悍,更加危險的戰爭巨獸,在其墮落之前,能夠爆發出來的能量,也將摧毀一切阻礙。

  前提是,能夠順利推行,在此事上,阻力只可能來自兩方。一方是內部那些意識形態更忠心于國內的將帥,但巨大的利益足以收買大多數人,少量的反對意見,不構成實際威脅。

  二則是朝廷那邊作何想法,畢竟,至今安西都督府依舊是大漢朝廷軍政體系下的一員,這種逾制亂法的變革,沒有朝廷的首肯,貿然為之,是要擔巨大政治風險的。

  若是外臣,怕就得被攻訐個居心叵測,被拿下問罪了。但,主導此事的是魏王劉旻,還刻意拉上一干高級將帥與劉昉、向德明這樣的王公背書。

而劉旻還有話說,若不是朝廷斷了支援,安西又何需尋求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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