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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一縷嘆息

  洛陽,東宮,弘德殿。

  天尚亮,太子劉旸則難得出現在寢宮之內。老皇帝出巡的這半年,劉旸幾乎以廣政殿政事堂為家,兢兢業業、踏踏實實地履行著一個監國太子的職責。

  秉政多年,但不得不說,這還是劉旸第一次真正大權在握,完全按照他地想法與方式來治理國家、處置朝政,過去,只要老皇帝在,就難免掣肘,畢竟誰都有那個意識,關鍵時刻、關鍵事情,拍板做主的還是老皇帝。

  當然了,即便大權在握,劉旸也沒有表現出“便把令來行”的猖狂,反而更加謹慎,事事與留守大臣們商量,從不任意自決,這種謙懷謹慎的態度,自然更受大漢“正臣賢良”的擁戴。

  當然了,劉旸的目的可不是收買人心,獲取大臣們的好感,他只是打心底秉持一點:行百里者半九十。對如今的劉旸而言,已然走到這個地步,怎么可能有點絲毫松懈。

  兩個皇孫都隨駕南巡了,東宮之中都顯得“冷清”,紛爭少了許多。一切外在表現,都有內在原因,而過去出現在東宮中的種種紛爭,其根本矛盾還是在皇孫們身上……

  食案邊,劉旸左手環抱著一名小童,肉嘟嘟的小臉粉粉嫩嫩的,睜著靈動的眼睛,巴巴地望著劉旸,或者說他手中的調羹,眼瞧著劉旸喂到面前,立刻張嘴吞食。

  小童自是劉旸幼子,劉文澎,雖然如今還只是個不滿五歲的童稚,但依禮制,他就是大漢最名正言順的繼承者。原因無他,他是太子的嫡子,代表著大漢朝廷的正統。

  事實上,就在這數年間,朝里朝外已經有無數目光投向這個逐漸長大地皇孫了,便是劉旸自己,看向劉文澎的目光也時而帶有觀察與審視,哪怕這只是個四五歲的稚子,這是身為天家嫡子必需承受的事情,當年他劉旸也是這么一步步走到如今的……

  “好吃嗎?”劉旸拿起一張絲帕,輕輕地擦拭著劉文澎嘴角,柔和地問道道。

  劉文澎點點同樣,聲音清脆:“好吃!”

  “記住,這個叫肉糜,‘何不食肉糜’的肉糜!”劉旸抬手,輕撫著劉文澎的頭,劉旸微笑道。

  “嗯!”劉文澎當然不理解父親言語間暗含的情緒與智慧,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再來一勺……”

  隔著不遠處,慕容太子妃也端莊地坐在一張食案后,案上的食物很少動,一雙眸子注視著父子倆,感受著這溫馨的氛圍,一臉雍容間盡是抑制不住地笑意。

  心中則不禁想,若是只有他們這一家三口,該有多好,緊跟著,眉頭便蹙了下,顯然想到了什么不高興的事……

  正自用膳間,內侍王約匆匆忙忙地趕來,注意到他凝重的表情,劉旸額間也是微凝,但并未表示什么,只是頭稍稍朝外偏了偏。

  王約見狀,趨步上前,佝下身體,沖劉旸耳語一番。隨著王約的匯報,劉旸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停下了手中動作,殿中的氛圍肉眼可見地壓抑了起來。

  沉吟少許,劉旸抬頭向太子妃吩咐道:“你帶文澎退下吧?”

  目光在王約以及太子身上打了個轉,雖然好奇發生了什么,但行動上還是很順從,親自起身把懵懵懂懂的劉文澎牽著,行禮離開。

  緊跟著,劉旸又面帶悵然地沖王約吩咐道:“去把符國舅請來!”

  “是!”王約低聲應道。

  劉旸所指的符國舅,如今有且只有一個了,符氏如今的掌門人,符昭愿。早些年,符昭愿被劉旸派到安東去掌軍,等安東正式封國,大量文武選擇離開安東返回朝廷,符昭愿也在其中,回京之后,被任命為殿中監。

  估摸著有半個多時辰的時間,符昭愿匆匆奉召而來,面帶疑惑,當看到劉旸那副沉重的表情,則更添忐忑。雖然輩分上要高劉旸一輩,但符昭愿從來沒有把他當做外甥看待,也不敢,而謹慎守臣節,始終牢記這是大漢太子,是半君。

  此時殿中,看著這個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舅舅,劉旸臉色則露出了少見的為難,一番猶豫之后,拿出一份信箋,命王約遞給他:“江陵密信,你看看!”

  符昭愿心中納罕,但實在不敢怠慢,結果一覽,當內容呈現于眼簾,原本還算沉穩的面容立時繃不住:“怎會如此!何至于此啊!”

  信中內容,自無其他,乃是湖北水師走私案,以及符昭壽被牽連誅殺的情況。這則消息,于符昭愿而言,毫無疑問是個噩耗。

  “他怎能如此糊涂!”

  看著悲傷難已,卻又極力克制著情緒的符昭愿,劉旸在少許沉默之后,方才開口道:“陛下在江陵即刑處置,三舅之死,我也去鞭長莫及,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劉旸的語氣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愧疚之情,符昭愿感受到了,擦了擦眼角,拜道:“是他庸劣不堪,行為不矩,招致禍端,罪有應得!”

  注視著符昭愿的反應,劉旸抬手撫摸了撫額,沉聲道:“話雖如此,但終究是血親……”

  劉旸一副不是滋味的模樣,深吸一口氣,吩咐道:“給你批假,你親自前往江陵,給三舅料理后事,還鄉安葬吧!”

  聽劉旸這么說,符昭愿先是一愣,想了想,忍住悲傷伏拜道:“多謝殿下!只是,事發江陵,臣貿然前去,是否不妥?”

  符昭愿這么一說,劉旸眼睛頓時一瞇,仔細地審量了他一眼,方才淡淡然地道:“無妨!陛下在江陵殺人,殺得正大光明,本為明昭天下!”

  “臣明白了!”符昭愿稍作思量,即再拜而去。

  等符昭愿離開,劉旸依舊端坐著,思吟良久,方才悠悠長嘆一聲。他既在嘆息符昭壽之死,也在感慨符昭愿的變化,這個曾經看起來并不那么聰明的人國舅,如今心思也變得深沉乃至機狡了,至少他適才的疑慮就表現得意味深長。

  同時,劉旸也不禁思量,倘若是他在江陵,面對同樣的情形,又當作何抉擇,殺不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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