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明史學的預測能力……
張遠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很快明白了趙師兄的意思，甚至產生了一種隱隱的，被操縱的恐懼感。
過了良久，才黯然長嘆：“所以，最高的領導者必須要絕對服從計算，而不能有太大的私心，不是嗎？”
“私心？沒有必要太擔心那種東西。”趙師兄笑了笑：“你要知道，會計算的，往往不止一人，彼此之間也有一些分歧，但整體的目標還是相同的。”
“在地球時代號這艘飛船上，我們整個新文明學派的隱藏實力，其實非常強大，有許多沉默著的力量并沒有在大會上發出聲音，因為沒有這樣的必要……我們的目標，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夠實現的，而是千年，萬年！”
張遠不說話了，只是著眼于手中的維修工作。
過了大約三個小時，他才收完成整個工作，拾好工具后，略微感到有一點疲憊。
“一共發現了3個小問題，已經解決了。”
“我這邊還行，問題不大。”
趙師兄忽然提議道：“我們出去看看那邊的星辰吧。”
“核引擎的噴射出口？”張遠舔了舔嘴唇，早就聽說這個非常刺激而又富有畫面感的觀測地點了。
“就當是做一個檢修，應該沒問題。”
“行！”張遠爽快的同意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進入一個大型環形管道，一直往前走了三百多米的距離。前方就是核引擎的離子噴射出口，肉眼可見少量金屬被灼燒的痕跡。
最前方能夠看到一片璀璨、純凈的星空。
張遠將宇航服中自帶的繩子，綁在就近的安全栓上，靜靜地蹲坐在噴射口處。這個出口的直徑超過了五米，卻僅僅只是地球時代號十多個引擎之一罷了，可見整艘飛船的龐大以及偉岸。
可是，如此龐大的飛船，也只是滄海中之一粟。它正以千分之七的光速運動著，在寬闊的宇宙中，和蝸牛爬行并沒有兩樣，根本沒有任何移動的感覺。
趙師兄坐在他的旁邊，也是靜靜地發呆，什么話都沒有說。
這里的星空，比天文臺處更加純凈，沒有任何遮攔。
一顆又一顆的星辰點綴在漆黑的幕布上，仿佛一個個神圣而又莊嚴的數學結構。
輕輕嘆了一口氣，望向遠方，一顆心靈沉浸下來……
在這一刻，張遠仿佛產生了一種冥冥中的頓悟，萬事萬物都在不停的運動著，從原子到恒星，從個體到文明，這些永不停歇的運動，被自然規律所支配，從來沒有任何例外。
唯有支配著運動的規律是靜止的，是亙古不變的。
張遠突然產生了一種，從噴射口中跳出去的躍躍欲試感，去擁抱這種亙古的永恒。
耳機中傳出了一陣“咔嚓”的聲音，是趙師兄點亮了宇航服上的電燈，將他拉回了現實。
“老張，我們的老師，丁院士，很可能見不到未來的太陽了。”
“為什么？”張遠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趙師兄似乎聽出了他的疑惑，搖了搖頭，開口道：“你知道的，老艦長的身體狀況欠佳，醫療檢測的情況不太好……他也不希望通過冬眠來強行延續壽命，所以這一次醒來后，他不會再冬眠了。”
“下一任艦長繼承人是科學議事會的林方正教授，也是社會公養體系的提出者。你應該接觸過吧？”
張遠點了點頭，那是一個很溫和，很博學的中年人。
“再下一任應該是丁院士了，其實，艦長的候選人并不是那么多，必須得技術出身，還得懂一些管理。”
“然后就是我們這一輩了……未來的航程，還有兩千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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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燦爛，張遠聽明白了趙師兄的意思。
人是脆弱的生物，總有人會凋零在這片星海當中……
他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
很奇怪，一千年的時光就這樣稀里糊涂的過去了，仿佛什么都沒有變化。
看著這一片星空，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
時代還是他們原先的那個時代，他剛剛才跟韓紫月告別，承諾以后會記得她的存在……
剛剛才用可微分網絡的方式解決了湍流問題。
剛剛還在接受同行們的祝賀。
剛剛才到達木衛二……
結果一下子，一切的一切都過去了。連地球文明，都已經步入了平庸化的陷阱。
仿佛穿越了一般。
但是，時光依舊帶來了很多的變化，韓紫月送給他的小禮物，那一朵百合花的標本，已經漸漸凋零，就連上面的素描都有一些模糊了。
許多人，包括老艦長，還是在不可避免地加速老去，飛船也在不可避免地折舊。
如果用手指撫摸飛船表面，會發現原來光滑的外表已經變得相當粗糙，仿佛用砂紙磨過一樣。
宇宙空間雖然空曠，但也有少量的粒子存在。就是這些這些少量的粒子，經過一千年，長年累月的打擊，將飛船外表打成了現在的樣子。
趙師兄笑了一下：“好了，不要傷感，生命的循環是宇宙真理。死亡才是最終的重點。”
“再接下來，大家的任務都重了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輪到我當艦長了。”
“只不過，心理壓力突然大了很多，讓人有點不適應。”
趙師兄莫名其妙有點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后語的。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忽然轉過頭說道：“你也要盡快做好心理準備，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嗯……我應該能夠看到未來的太陽吧，還算幸運了。”
“我？”張遠一愣：“我才十六級的崗位而已。”
“像你那么年輕的十六級，又有多少呢？你已經是金字塔中的中高層了。”
“而且，你投了贊成票，不是嗎？”
張遠點了點頭。
“真正服從計算的人，又有多少？”
“沒關系，你有兩千年的準備時間，去學習更多的東西。我們的任務可能會更重，負責一個文明的重啟啊……說不定，會遇到格利澤581的原居民呢？”
趙師兄說完這一句，慢慢地將繩子收縮了回去。
“原居民，外星人？”
張遠回憶了一下，曾經看到過這樣一篇新聞，地球文明的科學家已經鉆透了木衛二表面幾百公里厚度的冰層。
在厚厚的冰層下方，人類發現了一種復雜有機物的存在。
這些復雜有機物和地球上的完全不同，它們能夠在超高壓環境下穩定存在，在低壓環境下反倒難以長久保存。
科學家們甚至沒辦法定義它們到底僅僅是蛋白質，還是真正的生物……
由此，生命的起源，很可能不像想象中那么復雜、困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