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關以東三百里有一片廣闊的森林,也是軒王朝與奕國的分水嶺,名為幻蹤林。
這里野生動物豐富,有鹿、麋、貂、山兔及許多毛皮走獸,飛禽亦多不勝數,是一處天然的狩獵場。
這片淳美的綠土一到了冬季,以其林海蒼茫、碧水藍天、雪嶺冰峰、溢彩流翠的自然景觀令人怦然心動,更以其特有雪嶺冰峰、嚴寒霧松的冬季風韻令人夢縈神往,素有“無邊林海莽蒼蒼,拔地松樺千萬章”的美贊。
此時正值正月十六,天色晦暗,鉛云低垂。
到了未正十分,飄飛的鵝毛大雪絲毫不見停下,打在軍帳上颯颯輕響。
那雪聲又密又急,不一會兒功夫,軍帳上就已覆上薄薄一層輕白。
坐在火堆旁的鳶飛戾烤著一只野兔,心里想著以后的事情。
現在我已經上了神州武林的誅殺令,即便能逃出軒國,也難以在神州立足,以后也只能逃去西域了。
火光隨風晃動,燃燒的干木枝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爆裂聲。
鳶飛戾想著出神,一個婉約的身影來到他面前,慢慢地坐了下來。
鳶飛戾聯抬眸望著姒妤,想到一路上,這位帝姬情緒高揚,甚至她還不時收到宮內耳目的飛鴿傳書,絲毫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也是當真奇怪。
這時只見姒妤拔開酒壺塞子,一股濃郁的酒香立時飄蕩出來。
好香的酒!
鳶飛戾的鼻子何等敏銳。
姒妤嗅著那股香氣臉上有淡淡的紅暈,當著鳶飛戾的面仰頭喝了一大口,含笑遞來。
猶豫了一下,鳶飛戾這才伸手將酒壺接來,喝了一大口,頓時一股暖流自胃里翻滾,緩解了體內冰魔珠的寒氣,讓他精神都不由得一震。
尤其那股子濃烈的酒香還在唇齒間不消不減,當真令人回味無窮。
姒妤看著他時而皺眉,時而陶醉,時而一臉愜意,仿佛是喝出了人生的百般滋味。
她不禁蕩開了笑容,真是一個有趣的少年。
“怎樣?”
鳶飛戾點頭道:“好酒!”
“算你識貨,下次有機會,本宮讓你嘗嘗更好的酒...”
姒妤興致高昂地說著,忽然苦笑:“只怕不會再有一起品酒的機會了!”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沉靜。
這時嫣無雙把一封密函交給姒妤:“殿下,這是陽關發來的飛鴿傳書,日前大內密探已經追查到我們的行蹤了!”
鳶飛戾臉上閃過一絲愧疚:“殿下對我恩深義重,是我連累殿下,如果朝廷有人對殿下不利,殿下可說是我劫持,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一條罪名!”
姒妤將密函隨手投入火中,暗自婉然一嘆。
花天蝶躊躇不語,心里暗襯:戾公子涉世未深,莫非真的就這樣被推進萬丈深淵嗎?
可是驚邪劍派要清理門戶,即便殿下也保不住啊。
姒妤對鳶飛戾道:“不要說誰連累誰這樣的話,人這一輩子,誰沒有個三災五難的,你與本宮能坐在一起烤烤火,暢談人生理想這便是緣分,就算本宮的父皇,他還要本宮這女兒幫忙呢!”
鳶飛戾被姒妤這一番開導,心里莫名一陣暖意。
抬眼凝望,恰巧這時姒妤也正望著他。
那樣眼神,始終都帶著溫暖人心的笑意。
二人目光相接,鳶飛戾低下頭,一半天都不再說話。
姒妤見了,也無話可接。
一陣沉默,鳶飛戾才對姒妤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殿下能應允一件事。”
姒妤點頭道:“你說吧!”
鳶飛戾不勝悲涼地低嘆道:“我這一走,生死渺茫,也不知還有沒有命回來!”
一旁的花天蝶默然不語。
鳶飛戾臉色平靜,聲音凄苦:“我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因我殞命,勞煩殿下能關照一下她的家人!”
姒妤聽他說著小小心愿,輕快地應道:“好,本宮答應你,這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
見她答應的爽快,鳶飛戾無論如何也不愿再連累這位帝姬,便站起身。
只聽哐當一聲,驚邪神兵被震出劍鞘。
一時間,所有龍騎將士都警覺起來。
“按照約定,是時候在下該為殿下解毒了!”鳶飛戾準備割腕放血。
“解毒就不必了!”姒妤狡黠道:“本宮的毒早就解了!”
“那、那為何殿下還愿意出宮走這一遭?”鳶飛戾木呆呆的,他可不信襲月帝姬只是為了出宮來散散心。
“本宮也有一事想問你。”姒妤不答反問:“今后有何打算?”
有什么打算?
這也正是花天蝶最關心的事。
鳶飛戾眼中盡是空洞和迷茫,濃烈的酒氣在臉上時隱時現。
深深地,他仰望著黑暗無邊的蒼穹。
等了良久,花天蝶看見他搖搖頭說:“天下之大,卻沒有我這樣的人容身之地,也許這是我從出生起,就注定要走的路!”
花天蝶見他神色決然,當下代替主子勸道:“殿下看你也算一個正人君子,對你的身世也有些了解,這世間是是非非本來就沒人能說得清楚,但是你這樣一走,可就再難回頭了。”
“我們就此別過,殿下珍重!”
鳶飛戾正要離開,卻聽姒妤忽然道:“少俠留步!”
只見姒妤命花天蝶取來自己的授璽,交與鳶飛戾道:“你憑本宮授璽,可去龍城關投靠龍騎大營李忠將軍,暫且隱忍一段日子,有機會本宮再為你開脫正名,總好過你亡命天涯!”
鳶飛戾正愁沒有容身之地,當下收起玉璽,信誓旦旦地說道:“承蒙殿下高看,江山共主亦是在下的理想,若有契機能為殿下效力,在下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姒妤嘴角揚起欣慰的笑意。
花天蝶又特意上前叮囑道:“現下五國獵狩,江湖高手如云,此地不宜久留,公子速速前往龍城關,殿下會為你引開注意,你自己保重!”
“多謝小蝶姑娘!”鳶飛戾點了點頭,牽起一匹戰馬便馳騁而去。
望著他身影消失在風雪中,躊躇和彷徨交替的姒妤還是沒有下定決心,還差那么一點不顧一切的理由。
究竟是什么呢?
花天蝶揣摩著主子的心思,這時走過來,輕道:“殿下,公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啊!”
嫣無雙卻道:“殿下,公子江湖性情,難堪重托,奴婢以為還是慎重一些!”
“看著倒挺順眼,也合本宮的心意,就是年紀小了些,性子浮躁了些,還有一骨子自命清高……”
“但是……”
姒妤目光游離,不經意地掠過自己手中的那個空酒壺,眼神也漸漸堅定起來:“本宮一直相信,大愛超越生死,真情萬劫不壽!”
言罷,姒妤明眸含笑,手中卻決然斷然地握緊。
以她纖弱指力,竟將手中的酒壺捏得發出聲響。
對于一個堅信真情的人,也許愛上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江統領!”
“末將在!”
“你立刻去幻蹤林找到毆冶流云和大皇子,告訴他們鳶飛戾已經離開國境,逃去奕國了!”
“末將遵命!”江盛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