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散場,顧青稚顯得不好意思,她之前的咄咄逼人,如今看來有些諷刺。
這一次她才明白,楚新蒲先前為什么老是說教她,事實都擺在眼前在眼前了,那些說教也就變得充滿價值。
雖說對方是日本人,日軍是侵略者,可記者顛倒黑白,枉顧事實真相,總歸是不好的。
“萬分感謝。”井上宏一上前鞠躬致謝。
楚新蒲微微側身,雙手虛扶,開口道:“井上先生客氣,是我們工作失職,對診所造成不好的影響,該道歉的是我們。”
“回去報社后,我會向總編進言,登報解釋這件事情,為我們的失誤致歉,盡量挽回貴診所之損失。”
井上宏一聽聞這番言論,認可的說道:“如今像先生這樣的新聞工作者,已經不多了。”
“不敢當,叫我楚新蒲便好。”
“你和他們不一樣。”櫻庭由美忍不住說道,楚新蒲只能報以微笑。
顧青稚微微扭頭,不去看櫻庭由美,不一樣說的可不就是她嗎?
井上宏一還要表示感謝,被楚新蒲推辭,距離把控的很好,和顧青稚告辭離開。
井上宏一和櫻庭由美,一直將兩人送出診所,在診所門前井上宏一說道:“我希望我永遠也不能幫上你的忙。”
這句話楚新蒲理解,醫生能幫的忙,就是治病救人,可是誰想要生病呢?
“但如果用得到的地方,請不要客氣,一定要來找我。”井上宏一非常認真的說道。
“人食五谷雜糧,誰還能沒個五病三災,到時還要多麻煩井上醫生。”
客套寒暄之后,扭頭離開,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櫻庭由美說道:“井上先生,我們的麻煩算是解決了吧。”
“是啊,多虧了他。”
“還想好好感謝他一番,他怎么就著急要走。”櫻庭由美想起當時被護在身后的感覺,很有安全感。
“我們現在的身份很敏感,他不想和我們牽扯太多,能理解。”
井上宏一比櫻庭由美想的更加全面,江城百姓對日軍恨之入骨,他們這些生活在江城的日本僑民,因其人道主義,免遭無妄之災,可也少有人愿意與之牽扯。
這種情況下,楚新蒲還能大義出言相助,屬實不可多得。
“他這樣,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嗎?”櫻庭由美擔心的問道。
“這你要問他,我可不知道。”井上宏一調笑的看著她,畢竟診所麻煩解決,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
櫻庭由美扭頭進入診所,不好意思再去擔心楚新蒲。
此時走在路上的顧青稚,對身旁的楚新蒲問道:“你為什么幫他們?”
“我不是幫他們,只是尋求真相,這不是我們的工作嗎?”
“其實你明白,尋求真相那是警局的工作,報社要求我們要輿論,要熱點,要報紙的銷量。”
“所以我打算辭職。”
這邏輯,合情合理,半點漏洞都沒。
至于真正原因呢?
楚新蒲今日為什么選擇幫助井上宏一,難道真的是看在櫻庭由美長相甜美?
都不是。
而是未雨綢繆。
江城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他作為潛伏人員,加入江城特委,做長期抗戰的工作。
那么人脈非常重要?
他們的工作,不是閉門造車,而是要廣交朋友,朋友越多,消息自然越多。
你整日在家中閉門不出,你指望消息,自己插上翅膀飛到你面前嗎?
淪陷后的江城,自然是日本人的消息最重要,最有價值。
井上宏一和櫻庭由美,都是日本人,哪怕兩人不是日軍,只是醫生和護士,誰能保證日軍進城之后,兩人在軍中沒有親戚朋友呢?
這是一種投資,一種長遠計劃的安排。
向秦之前就教導過他,未雨綢繆,眼光要放得長遠。
退一步講,哪怕井上宏一與櫻庭由美,至始至終,都不能為他帶來一些方便和幫助,卻也不會有所損失,這就夠了。
最不濟,也有個能說的上話的醫生,看個頭疼腦熱,能少花兩個冤枉錢。
其實楚新蒲心中更希望的是,順藤摸瓜,利用井上宏一和櫻庭由美,認識更多的日本人,從而接觸到日軍高層人士。
既然有此想法,為什么不趁機和井上宏一多聊一會,聯絡一下感情?
距離拿捏,一定要到位,不能太過熱情。
現如今江城百姓,對日本人的態度眾所周知,楚新蒲反而去巴結日本人,你是擺明了想要做漢奸?
你這行為能說明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知道日軍會打進來。
擾亂軍心民心的事情,能讓人知道嗎?
眾人都不知曉,你怎么知道的?
一來二去,都是疑點,這細節你必須要考慮在內。
看似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情,其實也有復雜的一面,可顧青稚,卻看不出來,只是用敬佩的眼神望著楚新蒲。
她認為自己不如楚新蒲,她只是迫切的想要一份體面的工作。
“怎么,對我充滿了敬佩?”看到她的目光,楚新蒲開玩笑的問道。
“美得你。”顧青稚扭頭不再看他。
嘴里說道:“我看那個日本姑娘對你挺敬佩的。”
“習以為常。”
“不要臉。”
“人格魅力,怎么能是不要臉。”
“懶得理你。”
比起厚臉皮,顧青稚覺得自己差了楚新蒲十萬八千里。
“先不回去了,我請你吃飯。”顧青稚還記得,自己請楚新蒲幫忙時,說過要請客吃飯。
“吃飯就不必了,也沒幫上忙。”事情發展出人意料,算不上幫忙。
“你陪我出來跑一趟,就算是幫忙,說好了要請就要請。”顧青稚一根筋的說道。
楚新蒲看的出來,顧青稚的自尊心很強,再拒絕顯得沒意思。
要是吃完飯,楚新蒲搶著先把飯錢付了,還是會傷了她的自尊心,索性路邊攤,吃點便宜的算了。
路過一家攤位,他說自己喜歡就坐下了,顧青稚知道他是照顧自己,大大方方說道:“等以后請你吃好的。”
“行,我等著。”
顧青稚請客吃飯,一方面是感謝幫忙,其實另一方面是送行,她知道楚新蒲會離開報社,現在不請日后機會就不多了。
“日后有何打算?”吃完飯,顧青稚問道。
“走一步看一步唄。”
“這年月,兵荒馬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啊,兵荒馬亂,國破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