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入朔方城,柴紹依舊覺得云里霧里,同時也暗罵梁師都不爭氣。
你說你好歹也是個皇帝,怎么就那么沒譜,竟然被幾個小輩給玩弄于股掌之上,死的還那么憋屈,早知這樣,還不如當初就戰死沙場,至少也能在歷史上留個名聲。
長孫沖他們幾個走在柴紹、薛萬均、薛萬徹身后,低眉順眼的像是剛剛出嫁的小媳婦。
李昊那小子因為怕被遷怒,早在柴紹他們離城還有百余里的時候就跑了,只留下他們幾個在這頂雷。
等到了此前梁師都的‘皇宮’,柴紹抬頭打量了一眼。
嗯,不是一般的寒酸,充其量也就是個將軍府的規模。
回頭看看正互相擠眉弄眼的長孫沖幾個,火氣漸消的柴紹道:“你們幾個,城中物資可以有清點?俘虜看押在何處?”
長孫沖聞言上前答道:“值錢的東西連同帳薄都在里面呢,俘虜有近八千,已經收了武器,送回大營押著了。“
“嗯。”老柴點點頭又問:“李德謇那小子呢?“
不提李昊還好,一提李昊,暴躁的程處默立刻憤憤不平的罵道:“那禍害知道你們要來,早就逃了,臨走還說什么什么職責所在,不能置唐儉他們的安危于不顧。”
嗯,禍害這個詞用的好,柴紹頗為認同程處默的觀點,對已經逃之夭夭的李昊他只能干瞪眼沒有任何辦法。
“我軍傷亡情況如何?”拋開已經逃了的李昊,柴紹又問起戰損情況。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長孫沖再次出來:“柴叔,沒有戰死的,梁師都的兵慫的很,他一死,那些手下立刻就投降了,咱們就傷了二十來人,沒有戰死的。”
只傷了二十來人就把朔方城拿下,甚至還讓首惡梁師都伏誅,扎心了老弟。
看著長孫沖他們仨個一副老實孩子的表情,老柴不耐煩的擺擺手,連所謂‘皇宮’都沒讓他們進,直接便讓他們仨滾蛋。
長安,朔方大捷的消息傳來,偉大的李二陛下終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注意力也開始轉到政務方面。
從堆滿桌面的奏疏中抽出一本打開,片刻之后,剛剛還意氣風發的李二陛下忽的皺眉了眉頭,‘啪’的將奏疏丟到一邊:“來人,召陳叔達覲見。”
江國公陳叔達,曾在玄武門之變后向太上皇李淵建議立李二為太子,雖然此舉有投機之嫌,但李二還是給了他應有的待遇。
而這老家伙倒也有自知之明,在朝中將自己定位為聾子的耳朵——擺設,不管是政務還是軍務都不怎么參與。
但讓李二有些好奇的是,這老家伙這次竟然意外的寫了封奏疏,奏疏中先是對李昊進行彈劾,嚴詞甚是犀利。
對于奏疏中陳叔達所說的禍國殃民,遺害無窮,李二認為他說的頗為中肯,畢竟李昊長安第一禍害那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只是……罷官奪爵,流放三千里就有些過了,畢竟還是個孩子,犯了錯批評教育一下也就是了,用得著流放么。
不多時,江國公陳叔達跟著一個小太監從外面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后坐到一邊靜等李二開口。
“這奏疏是卿所上吧?”李二倒也沒讓陳叔達多等,兩手捏起剛剛丟到一邊的奏疏對他說道。
陳叔達抬眼看了看:“正是。”
事實上就算不看他也知道那是自己上的奏疏,畢竟這半年他只上過這么一本。
李二點點頭:“江國公,奏疏中是否言過事實了?“
“回陛下,臣以為并非言過其實。”陳叔達頓了頓,繼續說道:“三原縣子李德謇家財豐厚是他自己的事,他喜歡養豬也是他的事,可是大量收購蝗蟲,導致鳥類大量死亡卻是他的過錯,若長此以往,生靈涂炭矣。”
若是李昊在場,必然會對陳叔達驚為天人。
哥倫比亞蝴蝶也好,生態鏈也罷,在大唐能夠提出這樣一個理論的人,除了穿越者便只有神仙了。
只是……陳叔達真的是考慮到生態鏈了么?只怕未必。
之所以上這封奏疏,不過是受了他那個女婿趙文遠挑唆罷了,只是此前因為他并不怎么參與朝政,很多事情等他知道已經事過境遷,想找李昊的毛病也晚了。
故而這次他聽說各地都有鳥類大批死亡的消息,立刻知道機會來了。
因為任誰都知道鳥類是以蟲類為食的,你李昊把蟲子都抓光了,鳥吃什么?你的豬倒是肥了,可大批鳥類被餓死又何嘗不是你李昊的錯。
就這樣,陳叔達給李二上了奏疏,彈刻李昊誤國誤民,只是陳叔達并不知道,李昊的根遠比他想的要深,靠山也遠比他想的要硬。
就連對突厥人泄露柴紹遠征朔方這么大的事情都只是罰了半年俸祿,更不要說這次只是死了一些鳥,甚至還有可能那些鳥并不是因為沒有吃食才死的。
當然,陳叔達也知道單憑鳥類大批死亡并不能做為全部理由,說完這些之后,他又繼續說道:“而且陛下,百姓愚鈍,在得知蟲類可以換錢之后,許多人都放棄了務農,一門心思的到處捉蟲,如此一來,糧食必然減產,長此下去誤國誤民啊。”
李二眉頭皺了皺,前面什么鳥死不鳥死的他不在乎,他李世民管天管地,卻管不了那些不通人言的禽獸。
可百姓都不種地跑去抓蟲子卻是要不得的,畢竟糧食種出來可以活人無數,但豬養起幾百頭卻只能……好吧,除了可以飽飽口腹之欲,順帶多做些貞觀皂沒啥太大用處。
想到這里,李二覺得必須支持一下陳叔達:“嗯,愛卿所言甚是有理,這樣吧,朕這就命衛國公府停止收購蝗蟲,同時詔告天下,各處官府不得再予以配合。”
陳叔達原本琢磨著李家小子怎么也要被罰上一罰,結果沒想到,李二竟然連提都沒提,只是說不讓其再收購。
略一猶豫,陳叔達便猜到了李昊是在李二這里掛了名的關系戶,如此簡單的彈劾根本無法扳倒這小子,當下也不強求應了聲諾便告辭離開。
很快,旨意到了李家,官府也收到消息,貼了布告,將禁收蝗蟲的事情廣而告之。
李雪雁同樣也收到了消息,李昊走的時候曾交待她照顧莊子上的事情,而飼料的采購亦是重中之重,眼下突然斷了來源,讓她有種辜負了信任的感覺。
拿出小本本,先將陳叔達的名字記下來,再命人將莊子負責人陳蒙找來:“陳管家,朝庭禁止莊上再收蝗蟲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是的,小人已經收到了消息。”陳蒙初時與李雪雁對話還有些緊張,后來時間長了便自然了許多。
李雪雁問道:“對莊子上是否有影響?”
“沒有什么影響。”陳蒙搖頭,語氣中甚至還帶著慶幸:“其實要依著小人,這蝗蟲早就不想收了,費錢不說,一個月收到那一點點東西還不夠兩頭豬一天吃的。”
李雪雁有些不敢相信:“真的?那德謇為何還堅持要收那些東西?”
陳蒙苦笑:“郡主,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已經跟少爺提過不知多少次那東西沒啥大用了,可少爺就是不聽,小人也沒有辦法。”
“既如此,那就先這樣吧。”李雪雁知道從陳蒙口中問不出什么來,便就此放棄了。
時光荏苒,轉眼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使團離京已經四個多月,算算日子也到了該回來的時候。
這一日,長安城外遠遠出現一支隊伍,雄赳赳,氣昂昂,望之不似善類。
李昊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面,望著遠處出現朦朧影子的長安城,由衷發出一聲感嘆:“過了灞橋便是長安的界了,我們……終于回來了。”
“明明早已經是長安的地界了好不好。”身邊傳來一陣小聲的嘀咕,提著一只木頭箱子的長孫沖同樣望著長安城,一副游子歸鄉的表情。
“滾,帶著你的頭離我遠點,都TM臭死人了。”李昊翻了個白眼,嫌棄的把車往邊上帶了帶。
鬼知道長孫沖那貨怎么想的,竟然一路上死抱著梁師都的那個人頭不放手,都特么臭了還提在手里,也不怕晚上做惡夢。
長孫沖把箱子提了提“什么叫我的頭,這明明就是梁師都的頭,另外,我要不得不提醒你,這人頭已經用石灰淹過了,根本不會臭。”
李昊語氣依舊:“那也離我遠點,我才不跟變態在一起呢。”
“切,我看你就是羨慕嫉妒恨。”長孫沖撇撇嘴,得意道:“不過沒辦法,誰讓梁師都就只有一顆人頭呢,所以這份功勞你是分不到嘍。”
李昊頗為同意的點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嗯,你說的都對,而且你放心,回去之后我會把你在戰場的颯爽英姿好好跟陛下和皇后娘娘講講。哦對,還有長孫仆射,想比他一定會希望自己未來的繼承人成為一個馳騁疆場的悍將。”
長孫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