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一個工坊的負責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李浩在說完之后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四周正在忙碌的鐵匠身上。
長孫無忌狠狠瞪了余元基一眼,也不再理他,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也四下看了起來。
最后,老長孫發現,自己實在是看不懂。
想了想,干咳一聲:“咳,賢侄啊,可看出什么來了。”
李昊搖頭:“沒看出來。”
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別看他說的頭頭是道,但真要說煉鐵、煉鋼……,他也就知道個高爐。
長孫無忌差點沒被氣死,沒看出來你站那裝什么大尾巴狼,害的老子也跟你一起吹熱風。
嗯,工坊里到處都是爐子,溫度高的嚇人,沒多大會兒的功夫,長孫無忌的后背已經濕透了。
“不過……,長孫伯伯,雖然我沒看出來這些工匠的水平如何,但卻知道他們這樣煉鐵肯定不行,人力有時窮,你就是累死他們,產量也不可能提高到一倍以上。”
“切,這還用說么。”李昊的話聽的余元基肝疼,撇撇嘴,低聲嘀咕了一句。
聲音隨低,但因為他人就站在長孫無忌和李昊身邊,自然被這二人聽了去。
長孫無忌當場就怒了:“滾一邊去,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
李昊則是搖搖頭,將差點暴走的長孫無忌攔了下來:“長孫伯伯不要動氣,此人眼下還不能走。”
“怎么?”長孫無忌皺了皺眉,等著李昊繼續把話說完。
李昊摸摸鼻子,想了想越過長孫無忌,對余元基說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忿,覺得我是在紙上談兵,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咱們打個賭。若你贏了,一切休提,本世子當眾給你道歉,但如果我贏了,今后這一個月,你一切聽我安排,不得找任何借口推三阻四。”
“好,賭就賭,希望世子說話算話,不要后悔。”余元基煉了一輩子鐵,就從來沒聽說誰能把生鐵產量提高一百倍的,當下連賭什么都沒問,直接答應下來。
“呵呵……”李昊呵呵一笑,并未將余元基毫無敬意的話放在心上,看了長孫無忌一眼:“長孫伯伯,您可愿給小侄做個公證人?”
長孫無忌猶豫片刻,深深看了李昊一眼:“賢侄,你確定要打賭?你要知道,若是輸了,不管你是否道歉,都會影響你的名聲。”
“無妨。”李昊搖搖頭:“小侄既然敢賭就有必勝的把握,而且我也不欺負他,就跟他賭我有辦法將爐火的溫度再提高500度。哦對了,你們可以不知道500度代表了什么,那我換個說法,就是我有辦法將鐵礦石直接燒成鐵水,如果我做不到就算他贏,做到了算我贏。”
鐵,鐵水?那是什么?
長孫無忌看了余元基一眼,想從他那里得到答案。
結果不看還好,一看發現余元基也是一臉的懵逼。
從打接觸冶鐵的那天開始,余元基對冶煉的概念就是把礦石燒紅,然后再鍛打把雜質去除,至于說把礦石燒成鐵水,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
當然,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做到,別說讓他一個月聽從安排,就是這輩子都聽從安排又能如何。
想到這里,余元基不等長孫無忌開口,直接說道:“好,老朽便跟世子賭上一場。不過……”話說到一半,余元基頓了頓:“不過,若是世子輸了老朽也不要世子道歉,只要世子不要再說什么改進冶煉工藝便好。”
余元基雖然是鐵匠出身,但卻也是個人精。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與地位根本不配與李昊對賭,若是輸了最多被人說不識抬舉,他一個匠人地位低下,倒是不怕人說。
可萬一要是贏了呢,不說對方衛公世子、太子侍讀、水師都督的身份,單說他與自家大少爺交好這一點,將來若是想他給穿小鞋,簡直不要太容易的說。
長孫無忌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笑著點了點頭:“如此也好,賢侄啊,依老夫看就這么決定吧,你好歹也是太子侍讀,萬不可失了身份。”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昊也不好得了便宜賣乖,笑了笑算是應承了下來。
從長孫家的冶鐵坊出來,李昊謝絕了長孫無忌的邀請,神色堅定的爬上了馬背,寧可冒充老長孫的護衛,也不想再受一次顛簸之苦。
待回到家,打發了隨行的席君買和鐵柱回去軍營,李昊施施然進了家門。
正準備回自己的小院,卻見老頭子黑著臉坐在正廳中間。
“爹?您老怎么回來了?”看看天色,李昊詫異道:“該不會是翹班了吧?”
老頭子的臉黑如鍋底,目光身邊案幾上的藤條上瞟過:“逆子,虧你還有臉說,老夫問你,這段時間你到底在折騰些什么,為何數日不歸,還有那天在水師駐地為何要向陛下諫言改進冶鐵工藝。”
說來也不怪李靖生氣,從打那天在水師駐地回來之后,他就一直沒見到李昊的蹤影,一連堵了他好幾天,甚至最后連兵部都不去了,也沒逮著他。
這要是放在平時,見不著也就見不著了,反正眼不見心不煩。
可問題是,那天在水師駐地,李昊曾面著皇帝的面諫言要改進冶煉工藝。
這小子要干什么?家里存著幾百萬貫還不夠花的?竟然還想把手往鋼鐵產業上伸,嫌命長了么?
長孫無忌敢把手往鋼鐵產業里伸那是因為他與李二的關系好,人家妹子是皇后。
可李家有什么?
是,這兩年皇帝是比較寵信這小子,可這也不是作死的理由吧。
望著隨時會暴起的老頭子,李昊眼珠亂轉,身后大門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關上了,平時最疼自己的老娘到現在還沒出現,應該是不在家。
怎么辦?
李昊并不認為自己這兩手三腳貓的功夫能應付得了老頭子。
當然,就算能應付,他也不敢還手不是。
見李昊久久不語,李靖怒從心頭氣,惡向膽邊生,劈手拿起身邊的藤條。
眼見躲是躲不過去了,李昊把心一橫:“爹,你等等,我有話說。”
“那就說,今天老夫倒要見識見識你這花言巧語的本事。”李靖重新從回椅子上。
老婆紅拂出去搓麻將去了,剛走沒多大會兒,估計沒有兩、三個時辰回不來,沒了這道擋風的墻,面前這臭小子還不是任由他老漢搓扁捏圓。
李靖信心十足,李昊又豈是省油的燈,片刻間已經想到了應對之法,在老頭子的逼視下幽幽一嘆:“爹,這些年您一直在外征戰,娘又時常陪著您身邊,您可知孩兒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面對李昊必殺技第一招,動之以情,老頭子沉默了,氣焰降了一份。
這些年他的確常年不在家中,對李昊也疏于管教,想想有些對不起兒子。
見老頭子不語,李昊暗道一聲有救了,繼續使出第二招:“爹,孩兒知道您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是為了孩兒的將來,戰場之上危機四伏,稍不小心就有萬劫不復之噩。”
莫名的,李靖心中生起孩子已經懂事的想法,沉聲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到處惹事。”
“爹,孩兒沒有惹事啊。”李昊立刻叫起撞天屈:“孩兒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這個家啊,您想想看,眼下家里花的每一文錢,不是孩兒辛辛苦苦賺回來的。爹,賺錢不易啊,商場如戰場,稍有不慎,就會傾家蕩產啊。”
李靖忽然覺得有些慚愧。
眼下家里的生活條件跟以前相比還真是大不相同。
現在老婆出門都開始揣金葉子了,自己也是一樣,去酒樓請客點菜都不帶問價的,打賞小廝都是直接丟銀子,銅錢……那是什么?
啥時候自己家變的這么奢侈了,似乎是從去年除夕開始的吧。
如果不是這臭小子撈錢的本事大,照這么個花法,只怕家里的房產都要賣出去。
連番打擊之下,李靖的囂張氣焰已經所余不多,起身來到李昊面前,扶著他的肩膀:“德謇吶,為父知道你這段時間過的不容易,可是……,可是你再怎么也不能把手往鋼鐵產業里面伸啊,那是長孫無忌那老狐貍的自留地,你若是動了,他將來若是報復你可怎么辦,這些你想過沒有。”
李昊松了口氣,知道今天這頓打應該是拖過去了,攙著老頭子回去花廳坐下,正色道:“爹,您誤會孩兒了,孩兒其實并沒有與長孫家一較長短的意思,畢竟就不算不考慮長孫伯伯,那長孫沖還與孩兒是好兄弟呢,孩兒怎么可能做出這等破壞兄弟情誼的事情。”
李靖皺了皺眉:“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當著那么多的人面你向陛下提出改進冶煉工藝,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么。”
“爹,您知道孩兒今日去了哪里么?”
“去了哪?該不會是長孫老狐貍家吧?”
“正是,孩兒不僅是去了長孫家,還跟長孫伯伯一起去了他家的冶鐵工坊。”
為了不讓老頭子過于擔心,李昊決定先給他透露一點消息:“孩兒的目的很簡單,將改進治鐵工藝的功勞推給長孫家,這樣一來就算工藝改進成功,也與我沒有半點干系了。”
李靖更糊涂了:“為什么?費了這么大功夫,你到底圖什么。”
“石炭。”李昊嘿嘿一笑:“爹,做鋼鐵生意風險太大了,插手其中別說會得罪長孫無忌,就算不得罪他,孩兒也不想插手其間。但石炭生意就不一樣了,這東西就跟木炭,柴火一樣,開采買賣都沒有任何風險,而且石炭還是冶煉的必須品。
不管是長孫家也好,朝庭也罷,只要有人煉鐵就一定要用石炭,他們煉的越多,對石炭的需求量就越大,恰好我們家眼下正在經營兩座石炭礦。”
李靖:“……”
為了把石炭賣出去,改進冶煉工藝,現在的年輕人,套路都這么深的么?
不,不對,煉鐵不都是用木炭么?什么時候改用石炭了。
李靖反應過來之后,擺手止住李昊:“你等等,剛剛你說用石炭來煉鐵?”
李昊理直氣壯的說道:“對啊,長孫無忌家的工坊已經在用了,今天我去他家工藝親眼所見。”
李靖深吸一口氣,覺得還是有些不對頭:“德謇吶,不是為父給你潑冷水,就算石炭真的可以用來冶煉,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完全是在為別人做嫁衣。”
“不會。”李昊神秘的一笑:“因為如果冶煉工藝改進成功,石炭就必須經過一定的加工才行,否則爐溫不夠,冶煉工藝就算再怎么改,也不可能比以前翻上一百倍。”
李靖的呼吸為之一滯,像是不認識一樣看著自家兒子。
這小子怕不是瘋了吧?把鋼鐵產量翻一百倍,做夢都不敢這么夢好吧。
說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才好。
“你,你該不會已經跟長孫無忌那條老狐貍說了吧?”老頭子有些忐忑的問道。
“對啊,不能說么?”李昊點點頭,一臉無辜。
算了,說都說了,還能怎么樣呢。
李靖忽然生出一股愛咋咋地,老子不管了的想法。
李昊倒是沒想那么多,他這幾天躲在城外的莊子上已經把焦炭燒出來了,只要有這東西在,再弄一個簡單點的高爐,百倍鋼鐵產量并非不能實現。
當然,礦石的產量也是限制鋼鐵產量的必要條件,但這似乎不是他應該考慮的問題。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他眼下只要亮出百倍產量的工藝就好,至于礦石,相信李二到時候自然會想辦法。
李昊在家里與老頭子坦白了自己的打算,卻不知外面已經掀起軒然大波。
他在長孫家冶煉坊的豪言壯語不知怎么就泄露了,整個長安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就沒有不知道條消息的。
前些日子被李二好一頓表揚的李泰聽聞這個消息之后大驚失色,第一時間叫來宮人抬著自己去了麗政殿。
他必須去找老頭子坦白自己被李昊那個二貨給坑了,那個什么冶煉工藝跟自己沒有半點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