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后的懿旨發的很快,就在第二天中午,宣旨的太監登門,薄薄一張黃絹,改變了候萱萱的身份。
消息傳開,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興災樂禍者亦有之。
不知情者眼中,皇后義女的身份代表了一步登天,以前一個國公之女的身份便候萱萱在長安橫行無忌,如今又多了一層這樣的身份,豈不是變本加厲。
知情者眼中,皇后義女的身份無疑是一份枷鎖,若候萱萱再敢像以前那般胡為,別的不說,只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狀,絕對一告一個準。
據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下人言說,候家大小姐在接到懿旨之后,除了進宮拜謝,數日未曾再出過房間一步。
李昊并不知道這個幾乎火遍長安的消息,事情發生的當天,他正帶著匆匆趕來匯合的李雪雁前往技術學院。
一路上,堂堂衛公世子臉皺的跟包子差不多,好像有人欠了他好多錢不還一般。
李雪雁見他不說話,也不出言打擾,只是看著窗外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馬車停下來,外面傳來陳蒙的聲音:“少爺,到了。”
“唔,這么快。”回過神的李昊這才反應過來,一路上似乎冷落了佳人,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剛剛想事情走神了,雪雁不要見怪。”
李雪雁搖搖頭,依舊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沒事,正好我也想些事情。”
若放在平時,李昊一定會注意到李雪雁的不同之處,奈何回來這幾天事情太多,記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技術學院上面,以致忽略了女孩的感受。
說話的功夫,陳蒙已經安排人把掛在馬車后面的輪椅抬了下來,扶著李昊坐了上去,親自推了,向著不遠處水泥路盡頭走去。
路的盡頭是一面高達兩丈的灰色墻體,上面每隔十丈便有一座不大的半開放式塔樓,隱約間可以看到塔樓里黝黑的火炮。
除開那些塔樓,平日里并不常見的八牛弩在墻上幾乎隨處可見,每架八牛弩的邊上,還有十余身披鎧甲的禁軍,刀出鞘,弓上弦,警惕異常。
灰色墻體的下面是寬達數丈的大門,大門上方是大唐技術學院六個大字,兩側各站著二十名背著火槍的禁軍,身型筆直,目光炯炯。
“這就是名動長安的大唐技術學院?”望著前面戒備森嚴的建筑,李雪雁咋舌嘆道:“便是皇宮的戒備也不及此吧。”
李昊笑著道:“不一樣的,皇宮禁軍守的是皇上,這里禁軍守的是未來。”
“未來……”李雪雁隱約間像是明白了什么,仔細一想似乎李昊又什么都沒說,本待再問,等在門口的幾個老道士已經迎了上來。
為首一人面色紅潤,氣宇軒昂,對著李昊與李雪雁稽首道:“貧道見過世子,見過郡主。”
看清來人的李雪雁露出驚訝的表情,連忙回禮道:“袁道長不必多禮,雪雁見過袁道長。”
“咦,雪雁識得袁道長?”李昊詫異問道。
“當然,袁道長神算之名長安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此前長安多有奇怪為何許久不見袁道長之言,沒想到袁道長卻是在這里安身。”李雪雁似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袁天罡,語氣中帶著異常的興奮,模樣看上去頗后些后世追星族的味道。
“郡主過獎了。”袁天罡口中客氣,表情卻顯得很是受用,看了李昊一眼道:“剛剛我觀世子行動無礙,不知為何要坐這帶輪子的椅子?”
別說袁天罡,就連跟在他身后的幾個老道也是滿頭霧水。
他們剛剛可是親眼看著李昊走著從馬車上下來的,腿腳不知道有多靈活。
“因為我懶唄。”李昊敷衍著說了一句,顯然并不打算給袁天罡解釋自己為什么要坐這東西。
袁天罡被李昊懟的啞口無言,訕訕一笑道:“是貧道失言了。”
倒是李雪雁有些看不過去,橫了李昊一眼道:“德謇,袁道長是 道門高人,你怎能如此無禮。”
“無禮?!”李昊突然深吸一口氣,咂咂嘴道:“老袁啊,你覺得本世子失禮了沒?”
“呃……,沒,沒有。”袁天罡飛快的搖頭,陪笑道:“世子寬宏大量,世間罕有。”
誒?這還是以前那個高傲的袁道長么?
看著面前唱雙簧般的兩人,李雪雁覺得腦子有些不大夠用。
記憶中這位道長可是連父親李道宗的面子都不給,怎么在李昊面前卻笑的如此……呃,猥瑣,對,就是猥瑣。
這里面莫非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情?漂亮的眸子在李昊與袁天罡兩人身上掃過,李雪雁總覺得這兩人之間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昊似笑非笑的點點頭,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大門:“走吧,咱們進去再說,這外面實在太冷了。”
“是是是,世子請!”袁天罡如獲大赦,擠開陳蒙,親自上陣推著李昊進了名動長安的大唐技術學院,身后除了那幾個老道和李雪雁,其余之人盡被攔了下來。
隨著一點點深入其中,技術學院在李雪雁面前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高墻之內是一條三丈寬的水泥路,路的兩側栽種著粗大的梧桐,每隔一段主路就會出現一個分叉口,路口的位置是指示方向用的路標。
順著那些小路向遠處望去,可以看到一些園林景觀,或是人工湖,或是假山涼亭,在那些蒼松翠柏的掩映間,一座座制式相同的三層小樓矗立其間。
機械一院,機械二院,化工院,生物工程院,醫學院……,一路走來各式各樣的院系看的李雪雁眼花繚亂,心中對技術學院的好奇欲發強烈起來。
在經過第一個路口的時候,李昊等人向左轉入小路,在穿過一片箭竹林,進入寫著機械一院的小樓。
李雪雁本以為小樓里面會是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可進入大門之后,里面寬大的空間徹底改變了她的想法,注意力也被擺在一起的五臺造型別致的機器所吸引。
“這就是我要的紡紗機?怎么才四個錠子。”四下里沒有外人,李昊索性也懶得再裝了,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到那幾臺機器邊一邊打量一邊問道。
紡紗機是李昊根據記憶中珍妮紡紗機的結構仿制的,原本他給袁天罡的圖紙是可以同時紡十個紗錠的,結果沒想到實物竟然只能紡四個。
被質問的袁天罡苦澀一笑:“世子,不是老道我不想打造十錠的紗機,實在是你這東西太過犀利,弄出來有傷天和,老道……不敢啊。”
“什么意思?”李昊皺了皺眉。
袁天罡道:“世子,依老道來看,此物生產出來,你一定不會賣的很便宜吧?”
“老袁,就算我想賣的便宜,你能答應?”李昊意有所指的反問道。
“不能,貧道還指望著這東西能賣個好價錢,用來填補虧空呢。”袁天罡愁容滿面的說道:“可是,此物貧道找人試過了,只一臺就可頂上以往普通民婦五到六人的工作量,若是按你十錠的要求,只怕能頂普通民婦十六、七人的工作量。
可世子您想過沒有,此物只一臺便可頂十多個人,若是賣的多了,市場上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充斥大量紗線,最終導致紗線價格一降再降。對于那些大商人來說或許沒什么,可是對于那些小門小戶的紡紗戶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啊。”
“呵呵,想不到,老袁你竟然懂得米賤傷農的道理。”李昊頗有些意外的拍拍袁天罡的肩膀,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在里面,可就在下一刻,話鋒突然一轉道:“可是誰告訴你我要把這東西賣給大唐的商人了。”
原本還沉浸在悲天憫人中的袁天罡霎時沒了主意:“啊?不,不是賣給大唐商人……”
李昊郁悶道:“廢話,本世子少讀史書,豈不知米賤傷農,怎么可能故意坑害我大唐自家百姓,你……你說你這事辦的讓我說你什么好。”
袁天罡聽李昊這樣說也傻眼了,結結巴巴道:“那,那現在改還來及得不?”
“怎么可能來得及,展銷會還有兩天就要開了,你別告訴我兩天你能弄出十臺標準的紡紗機,你要是能弄出來,以前的事情咱們既往不咎。”
袁天罡站在原地訥訥無言,兩天時間別說十臺,就算弄出一臺都勉強。
李雪雁看的有些不忍心,上來將李昊拉到一邊,小聲道:“德謇,袁道長可是長安的名人,你這樣欺負他若是傳出去怕是要影響你的聲譽。”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是從哪看出我在欺負他的?”李昊懊惱的抓抓腦袋,痛心疾首道:“合著這老不死的半年時間花我五十萬貫,我還不能說他兩句了。”
“什,什么?五十萬貫!”李雪雁差點沒驚的跳起來,看著袁天罡的眼神再也沒了之前的敬意,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那可是五十萬貫啊,半年花光了,合著不花自己錢不心疼是吧。原本還覺著李昊總是對袁天罡冷言冷語有些過份,現在回過頭再看,這個木頭脾氣真是太好了,換成自己非打折他腿不可。
袁天罡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一笑:“郡主莫怪,貧道這不是一研究起來就沒收住手么,不,不小心……。”
他雖然一直縮在技術學院搞研究,可消息卻不怎么閉塞,李二要給李雪雁與李昊賜婚的事情他可是一清二楚。同時也知道自己花了李昊五十萬貫,與花了李雪雁五十萬貫其實沒啥區別。
李昊幽幽嘆了口氣,對李雪雁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轉頭又對袁天罡誠懇說道:“老袁,這事兒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是我對學院的關心不夠,沒有提前做好預算,你放心,以后絕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見李昊如此,袁天罡倒是頗為意外。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別說李昊對自己冷言冷語幾句,就是真的抽上兩巴掌他也認了,甚至就算讓他掏一部分資金,他也不會猶豫,只要不讓他離開學院就好。
畢竟眼下學院研究的東西太重要了,讓他很難說放下就放下。
想著,袁天罡亦是面色一正,咬咬牙打算放點血:“世子,貧道……”
李昊卻一言打斷他,豪氣的道:“老袁你莫要再說其它,此事的確錯在我身上,是我低估了搞研究的投入,五十萬貫花了也就花了,大不了咱們重新來過。”
“看把你能的。”李雪雁自宮里傳出賜婚旨意的那天起就把自己當成了李家人,此時聽李昊放出豪言,狠狠剜了他一眼,不過卻沒有再多說什么。
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遇到這個么不差錢的玩意兒,她能說什么呢,總要在外人面前給他留些面子。
袁天罡還以為李昊這是要在未來夫人面前充大個兒,苦笑一聲道:“不瞞世子,貧道這些年說來也有些積蓄,世子若是不嫌棄的話,三、五萬貫貧道還是能拿出來的。”
“三、五萬貫能頂什么,這點錢老袁你還是留著吧,本世子看不上。”深吸一口氣,李昊繼續道:“不過經過這次的教訓,以后咱們可不能這么放開手腳齊頭并進的干了,研究要分得清主次,先研究什么,后研究什么,要有個方略。而每個項目需要多少資金也要有個統籌安排,不能搞大鍋飯,誰出成績誰就多拿經費,不出成績的自然要扣經費,這個老袁回頭你拿個章程出來。”
袁天罡聞言笑道:“沒問題,世子的話還真是說到老袁我的心坎里去了,以前老道我醉心于研究,就算覺得哪里不對想總結不出來,現在好了,有世子來把關,著實能讓老道輕松不少。”
這哪里還是個道士,若是換上白大褂好像與后世的科學家沒啥區別嘛。
盯著豪情萬丈的老道,李昊只覺得脊梁骨涼颼颼的,造孽呢這是,好好一個算命大師,硬生生被自己給弄成科研工作者了,也不知道這推背圖將來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