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覺得自己越來越向一個反派了。
虛偽的嘴臉,險惡的用心,殘忍的手段。
算了,不想了,這種事情想多了容易影響自己的本心。
想想那些被放出來的奴隸,一個個瘦的皮包著骨頭,有些甚至只剩下一口氣還在吊著,在各知自己獲救之后那麻木的表情,看著都讓人心碎。
哪怕明知道奴隸的下場往往都是這樣,哪怕明知道那些異族的奴隸在大唐的結果并不比這些被救出來的漢人好多少,但李昊就是過不了心里那道坎。
李昊必須承認,自己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對自己人和對外人雙重標準這種事情他做的心安理得,這就夠了。
席君買和鐵柱兩個馬仔各自拿著武器守在王宮外面,探頭探腦向里面看著。
自從上次鐵柱跟那個什么慕容將軍做過一場,暴露了‘實力’之后,他跟席君買等人就失去了進入王宮接近伏允的機會。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畢誰也不能阻止伏允害怕不是。
“柱子,將軍這膽子真是太大了,這么說話就不怕伏允那家伙翻臉么?”宮殿雖大,但里面的聲音還是一絲不漏的傳了出來,席君買聽了,對鐵柱表示出自己的擔心。
‘嘭嘭’鐵柱反手拍拍身后的‘門板’:“不怕,有這個在,真出了事,咱們就殺進去。”
“好吧。”席君買撓撓頭,還是有些不放心,扭過頭看看偏殿的方向,見蘇烈老神在在的守在門口,心里多少有了點底。
真有事的話,那位應該會先出手吧,應該會的吧。
王宮之中,有人義憤填膺,有人皺眉沉思,似乎在考慮李昊的建議。
伏允臉色陰郁,直勾勾與李昊對視著,胸口劇烈起伏,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李德謇,孤已經忍你很久了,希望你不要自誤。”
“不不不,伏允國主,我覺得你應該是誤會了什么。”盡管被威脅,李昊卻依舊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其實我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或許這些話在你聽來有些刺耳,但你不應該否認,我的確有讓吐谷渾覆滅的實力,誰讓你現在實力弱呢,對不對。”
伏允的呼吸粗重了不少,如果有可能,他很想下令跟李昊拼了,不就是打仗么,有什么了不起,吐谷渾的勇士并不畏懼戰爭。
但他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別看眼下宮殿之中他的那些臣子個個表現的義憤填膺,實際上這些家伙心里都巴不得自己馬上自縛雙手去大唐請罪。
這樣,他們就可以少死一些族人,然后冠冕堂皇,理直氣壯的將自己當成大唐的一份子,搖身一變成為大唐的走狗。
人就是這么現實,人性復雜,人心更復雜,你有實力的時候他們是你的狗,你沒有實力的時候,他們是什么就不一定了。
王宮大殿上的氣氛顯得格外緊張,所有人都在等著伏允的答案。
良久,伏允頹然靠在王座上,無力的抬了抬手:“李德謇,你贏了,孤……愿意去大唐請罪。”
“王上,王上不能啊。”
“王上三思……。”
“王上……。”
或是真情,或是假意,大殿上瞬間亂成一團。
“無聊!”李昊撇撇嘴,起身對伏允行了一禮:“國主仁義,吐谷渾百姓會記得國主為吐谷渾所做的一切。”
說完這些,李昊也不管伏允和殿上眾人的反應,轉身走向大殿的出口。
該他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差不多可以收拾東西準備回大唐了。
老實說,在吐谷渾待著雖然安全還算有保障,但吃的東西實在太單調了,除了烤肉還是烤肉,這才兩個月的功夫,李昊的手指上就起了倒刺,一碰就疼。
矯情么?李昊承認,的確是有點矯情,不過老子是世子啊,還是李二的寵臣,矯情一點難道不應該么。
收拾行禮,打點行裝,只用了一個晚上李昊便做好了啟程回國的準備。
伏允的動作也不慢,既然決定了跟李昊去長安,那就速戰速決,帶上老婆和幾個舊部,再帶上十余車各式珍寶,在兩千王宮禁衛的護送下,第三日一早便約好李昊,便踏上了前去大唐的道路。
南境的戰斗還在經續,吐蕃人在大殺四方,不過這已經跟伏允沒什么關系了,唐人說的好,存人失地,人地兩得,只要能活著早晚都能把那些被奪走的東西再奪回來。
日升月落,轉眼離開尕海城已經兩天,距離涼州還剩兩百余里。
長長的隊伍中間,伏允華麗的馬車里面,伏允,伏順,李昊三人相對而坐,三人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各式西域美食、美酒。
離開了尕海城之后的伏允似乎將一切都放下了,每日悠然自得的享受著生活,該吃吃,該喝喝,時不時將李昊請到自己的馬車上,談一談西域各國之間的趣聞妙事,倒也稱得上雅致。
李昊自然是無可無不可,能躲在車里,總比在外面被大風吹著要強,至于吹牛、聊天,別說伏允,就算李二來了都不好使。
偉大的穿越者在古代或許不是最能打的,也可能不是最聰明的,但絕對是最有見識的。
吐谷渾以西的西域諸國算不得什么,大食,拜占庭,大秦知道吧?再往西行的泰西之地聽過沒有?泰西之地再往西呢?還有誰知道?
廣袤無垠的大海,高聳入云的山峰,深不見底的峽谷,伏允父子倆開始還能插上幾句,到得后來光剩下張大嘴巴流著口水目瞪狗呆了。
“不得不說,你是我見過最博學的唐人,來,李侍讀,孤王敬你一杯。”這一日,聊完了科羅拉多大峽谷,伏允感概的自親為李昊倒上一盞酒,舉杯敬道。
李昊也不客套,對著伏允父子舉杯示意:“飲勝!”
“飲勝!”
一杯飲盡,伏允放下手中杯:“李侍讀,孤王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否為孤解惑?”
“國主但言無妨。”李昊大致能猜到伏允想要問什么,微微一笑:“本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侍讀不怕死么?以你的身份和地位,這次吐谷渾之行可以說得上只身犯險,孤王想問,值得么?”
“國主說笑了。”李昊搖頭笑道::“我一個不學無術的長安紈绔子,哪里有什么身份地位,至于說只身犯險……我想問問國主,你真的會殺我么?”
冷靜的對視片刻,伏允很確定的說道:“不會。”
李昊把手一攤:“那不就結了,既然國主不會殺我,那么吐谷渾之行不過就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旅行,何來危險之說。”
伏允愣了一下,半晌方才失笑道:“呵呵……,早就聽說大唐衛公世子有詭辯之才,今日方知果然名不虛傳。”
“國主過獎了。”李昊恬不知恥的拱了拱手,而后馬車車廂中傳出三人哈哈大笑之聲。
直笑了良久,伏允甚至笑出了眼淚,因為他很清楚,吐谷渾已經完了,從今以后只要李昊此人還在一天,吐谷渾就沒有翻身之日,他的兒子伏順根本斗不過這個家伙,想要翻身或許等這小子死了以后還差不多。
只是,誰知道那個時候大唐還會蹦出什么樣的妖怪出來。
三人笑罷,又過了良久,伏允再度問道:“李侍讀,孤很疑惑,我吐谷渾土地貧瘠,按說應該沒有什么值得大唐惦記的,可你為什么要費這么大的力氣來操辦此事呢?”
“一人地方是否貧瘠并不根據個人意志為轉移,或許在世人眼中吐谷渾真的是片不毛之地,但在我看來,吐谷渾卻是一座天然的大牧場,是連接大唐與西域的橋梁,大裝若圖西域吐谷渾就是最好的跳板。”
既然話已經聊到這了,李昊倒是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坦然道:“所以吐谷渾必須納入大唐的版圖,你們也別覺得不甘心,事實上,吐谷渾并入大唐版圖對你們來說并不是什么壞事。
或許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國主你會覺得刺耳,會不喜歡聽,但實話實說,其實在我看來吐谷渾不并不能稱之為一個國家,因為你們缺少一個國家的基礎,你們的生產能力幾乎為零,甚至沒有自己打造武器的能力,生活上的衣食住行,你們獨立解決的有多少?
穿衣你們只有獸皮,布匹什么的需要去外面購買;吃的東西除了肉類你們什么都沒有,糧食依舊要購買或者搶劫;住的方面只要看你們每個冬天會凍死多少人就知道了;行道是好說,你們有馬,但吐谷渾缺少水源,氣候差,你們不敢離開自己的居住地太遠,遠了就可能死在外面。
想想看,這樣的情況下,你們怎么能稱之為一個國家?最多也就算是一路諸侯或者軍閥,又或者……算是強大一些的馬賊。”
李昊并沒有夸大事實,反正伏允已經踏上了去往長安的路,他已經不需要再去忽悠什么。
在他看來,吐谷渾的確沒有建立一個國家的基礎,它有太多東西依賴于外界,如果沒有外界的新鮮血液,吐谷渾必然分崩離析戰亂不斷。
“可有解決之道?”伏順問道。
老頭子馬上就要去大唐了,很可能今后再也無法回到吐谷渾,伏順這個法定繼承人很想從李昊這里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老子還沒死呢,伏允瞪了兒子一眼。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可是親兒子當著自己的面問出這種問題還是讓他有些不舒服,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吐谷渾了也是一樣。
李昊換了一個舒服點的坐姿,咂咂嘴說道:“我剛剛說了,將吐谷渾納入大唐版圖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大唐什么都有,可以為吐谷渾解決所有的困難。”
“可是吐谷渾距離大唐太遠了,遠水解不了近渴。”
“那就修一條路,以前大唐到吐谷渾要走一個月,但若是把路修好了,完全可以把時間縮短到半個月甚至十天。”
李昊嘆了口氣:“其實你們有些事情做的錯了,作為上位者,你們的樂趣應該是為你們的族人建設一個更好的生存環境,享受百姓崇拜目光和美好的生活。剝削百姓和奴隸是強盜才會做的事情,這不會讓你們從中獲得任何樂趣。”
為族人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么?好偉大的理想。
伏允若有所思,伏順雙眼泛起精光,似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
他覺得李昊說的對,自己以前太膚淺了。
這一次對話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伏允沒有再見李昊,伏順也躲了起來,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直到有一天,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
在隊伍的前方是大唐與吐谷渾的邊境。
邊境線上,旌旗招展,戰云密布,數不清的營房,看不到邊的營地,穿著皮甲的大唐游騎在縱橫馳騁,一桿寫著程字的大旗迎風招展。
是在突厥取得大勝的右武候衛在后撤的途中,特地留下來等待李昊這支使團的回歸。
程咬金此時已經得到使團歸來的消息,帶著數百騎迎了出來。
e……,李昊認為,這老貨實際上是來看他兒子的,自己和伏允、伏順只是捎帶罷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雙方見面打過招呼,李昊只來得及叫了聲程叔,老程便將他擠到了一邊,手里的馬鞭劈頭蓋臉向躲躲閃閃的程處默抽了過去。
“你個小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你怎么不死在百濟算了,回來干什么!混帳行子,你知不知道你娘多擔心你,你個混蛋……。”
‘啪啪啪……’,老程手里的鞭子舞的看不到影子,只能聽到鞭子抽人的啪啪聲。
李昊撇撇嘴,鄙夷的看著吱哇亂叫的程處默。
丫的,你還敢再叫的慘一點不,穿著一身的明光鎧,特么連刀子都砍不動你,一條鞭子算得了什么,至不至于叫的這么慘。
伏允尷尬的站在李昊身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堂堂吐谷渾的國主,此時竟然被無視了,好像在老程的眼里,接他還沒有揍兒子來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