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田老四,你說這會不會是一場騙局啊,每天二斤糧,怎么會有這樣的好事?”
“怎么可能,你沒看到那告示上面有使君大人和府君的私印么。”
“嗯,我覺得也不像假的,畢竟這么多人呢,若是造起反來,誰能頂得住。”
“算了算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有心思打聽這些不如去問問有沒有什么活計給派給家里那些婦人,哪怕每天只給一斤糧也行啊。”
“對對對,快去問問。”
像這樣的對話每天都在岐州府的各處發生,為了每天那幾斤糧食,岐州百姓報名的踴躍性連各縣縣令都有些恐懼。
這簡直太可怕了,無法想像如果不能兌現糧食,這些熱情高漲的百姓會鬧出多大的事。
閻飛白同樣有著這樣的擔憂,但同時他也有著一份小欣喜。
整個岐州在冊百姓人數只有九萬多,那么多出來的百姓是從哪里來的?別說來自其它州府,就這么幾天時間消息能不能傳過去都是未知數,怎么可能一下子多出好幾萬人。
趕路不需要時間的么?就算趕路不需要時間,其它州府又不傻,怎么可能讓如此多的百姓跑去別人的地盤,官當夠了么。
所以,這多出來的百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定是以前因為戰爭產生的逃民。
往年里沒有這么大的災禍,這些人靠著打零工、剜野菜多少也能將就著過活,但如今正常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他們自然也就沒有打零工的地方,野菜什么的因為旱災也比以前少了許多,生活大不易。
若不是有了這次的以工代賑,這些逃民還不知道會被餓死多少呢。
閻飛白在決定與李昊合作之前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因為這次合作一下子吸引出如此多的逃民,這次就算沒有修路和清淤這兩件事,單憑一下子招回如此多的逃民,一個上上的考評也跑不了了。
嗯,就是這樣,穩了。
岐州的兩項大工程穩重有序的進行著,鄭延則帶著艱巨的使命回到長安見了自家老頭。
“父親,母親,孩兒回來了。”
“哎,回來就好,這次去岐州受苦了吧?”盧氏心疼的將剛剛兒子拉到一邊,上上下下好一頓打量:“黑了,瘦了。”
鄭延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過老娘慈愛的目光,來回的路上他都是躲在馬車里的,在岐州那三天也都在客棧里休息,怎么可能會黑,這也太夸長了。
鄭父倒是表現的很正常,一本正經的問道:“見到李德謇了?”
“見到了……。”鄭延張了張嘴,目光忽然掃過房中幾個侍女,話鋒一轉:“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先下去。”
“諾!”侍女們柔柔的應了一聲,蹲身行禮退了出去。
鄭父有些詫異的看了兒子一眼,并沒有任何阻攔的打算,待所有人全都退走,這才沉聲問道:“出事了?”
“呃……,算不得什么大事。”屋中沒了外人,鄭延一臉的矜持:“孩兒就是有些拿不準,所以想請父親和母親幫忙參詳一下。”
知子莫如父,看著鄭延一臉你快問我的表情,老鄭心里就不舒服了,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權當沒聽到兒子在說什么。
吊老子胃口,老子偏不如你的意,愛說不說。
倒是一邊的盧氏關心則亂,畢竟如果沒有大事兒子不可能把侍女都趕出去。
當下推了鄭父一把:“哎呀,老爺,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延兒,到底在岐州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李德謇欺負你了?”
“你急什么,他愛說不說。”鄭父沒想到夫人如此沉不住氣,瞥了盧氏一眼,繼續吸溜茶水。
鄭延見母親急了,倒也不敢再賣關子,咳了一聲嚴肅道:“父親,母親,孩兒跟李德謇談了一筆生意,以二十萬貫的投次換他在岐州生意的兩成股份。”
“噗……”鄭父一口茶直接噴了出去:“咳,咳,你,你說多少錢?”
“二十萬貫啊。”
“你個逆子,老夫,老夫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哐”,鄭父將茶盞狠狠往桌上一放,起身舉起巴掌就往鄭延頭上招呼:“你這孽畜,,二十萬貫換兩成股份,岐州那地方有什么,你是不是傻。你爺爺是讓你去交好李德謇,不是讓你去敗家的!”
“老爺,老爺你干什么,延兒才剛剛回來,你莫把他打壞了。”盧氏從二十萬貫這個數字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鄭延已經被打的抱頭鼠竄,驚的這位慈母連忙上去拉住自家老頭,免得他一怒之下把兒子給打壞了。
鄭延樂極生悲之下被打了好幾下,委屈的不行,這要放在平時他早就一氣之下跑出去花天酒地瀟灑去了,但這次他卻沒有離開,只是委屈巴巴的站在門口,時不時偷眼打量一下怒氣沖沖的老頭子。
E……,為什么總覺得老頭子是在挾私報復呢,好奇怪,難道是在嫉妒我的才華?
“好好好,我肯定不揍他,我好好跟他說行了吧。”鄭父卻看也不看兒子,支應了盧氏幾句,重新將話題轉回到二十萬貫上面:“逆子,還不說說你這二十萬貫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李德謇在岐州的生意又是什么,若有半句謊言,看老夫打斷你的腿。”
又是打斷腿,不知道是當爹的都有這個習慣,還是作者的童年有心理陰影了?!
鄭延被揍了一頓之后果然老實了,一五一十的說道:“回父親,李德謇在岐州跟閻飛白簽了一份契約,哦,閻飛白就是那個岐州刺使。他花了大概二十萬貫將陳倉周邊數萬畝林地全都買了下來,并且答應閻飛白這二十萬貫一半以現銀支付,另一半一糧食的形式支付。”
“又是二十萬貫……”鄭父皺了皺眉:“你既然答應以二十萬貫入股,那就是說這二十貫由我鄭氏來出了,可對?”
鄭延點點頭,向門口退了幾步:“呃……,也可以這么理解。”
不過鄭父這次卻沒有再沖上去沖兒子,只是哼了一聲,便繼續道:“那么他的生意呢,你沒問問他的生意是什么?”
“問了,李德謇在岐州的生意包括水泥工坊、石炭礦、鐵礦,好像還有什么焦炭工坊……。”
鄭父:“……”
房間里在的氣氛陡然間變的落針可聞,話說了一半的鄭延莫名感到一陣不安,剛想轉身就跑,老頭子剛剛拿起來的茶盞就砸了過來:“畜牲!這么大的生意你就投了二十萬貫!我鄭氏缺錢嘛,缺錢嘛!才兩成股分,你……老夫打折你的腿。”
我,我太難了!
這到底想讓我怎么樣嘛。
鄭延再次開始抱頭鼠竄,與之前不同的時,老娘盧氏非但沒有阻攔再自家老頭子,甚至還上動遞上家法:“老爺,打,狠狠的打,哎呦,妾身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這么個傻兒子呦。”
噼里啪啦,叮鈴咣啷……。
一刻鐘后,鄭延頂著一頭包坐在桌邊,可憐,弱小,又無助。
鄭父滿臉恨鐵不成鋼坐在另一邊,一會兒豎掌如刀,一會兒緊握雙拳,顯然還沒有過癮。
“說吧,你跟李家那小子還有什么約定,一次都說出來,再有半點隱瞞,你自己看著辦。”
鄭延都快要哭了,心說我這還沒說什么呢,就被揍了兩頓了,若是再多說點,還不得被打死啊。
可是,在老頭子的威脅下,不說又不行,最終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父親,其實孩兒不是真的傻了,如果有可能孩兒也想為家里多爭取一些利益。可是,李德謇說了,給咱們兩成股份已經很多了,余下的八成股他還打算分給皇室五成,另外再拿出一成分給幾家勛貴。”
鄭父點點頭:“嗯,這么分配倒也合理,若是他敢吃獨食,老夫還真不敢跟他合作。”
是唄,我也是這么想的。
鄭延松了口氣,小心的問道:“父親,您次的生意是獻給家族還是咱們自己拿了?”
“你的意思呢?!”鄭父這話本身就存了考校的意思,想要看看鄭延的格局如何。
畢竟鄭延是長房嫡孫,未來的是要繼承家主之位的,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不僅僅關系到鄭氏長房,還關系到家族的未來。
但鄭延卻不知道老頭子想的是什么,低頭想了想道:“孩兒決得應該獻給族里。”
“為什么?由我們獨占不好么?李德謇在岐州的生意若是做大了,兩成股每年的分紅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鄭父繼續問道。
鄭延十分肯定的說道:“就是因為數目太大了,孩兒才決定獻給族里。”
這件事情他在回來的路上想了很久,獨吞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過,但最終他還是決定把這筆意劃歸到家族。
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其一是因為這筆錢不是小數目,調動起來必然會被人注意到,哪怕長房的確有實力獨立支付二十萬貫。
其次是這么大的生意必然需要家族里的其他人來配合,若是不把錢分了,那些配合的人手未必會盡心盡力。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平息鄭克爽之死帶來的影響,哪怕鄭克爽并不是鄭氏嫡出,哪怕他的行為是自尋死路,但他畢竟是鄭家人。
自己家里的人死了,長房不僅不替他出頭,反而去跟仇家合作,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所以拿出一部分利益來安撫人心還是很有必要的。
最后就是鄭延覺得李德謇此人很可怕,這不是說李昊生的三頭六臂,殺人不眨眼,而是指他的算計和背景。
畢竟李昊身后站的是軍神李靖,跟李承乾的關系又十分要好,否則也不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太子便從將作監調了兩百匠人去了岐山縣。
這樣的實力跟背景,鄭延覺得單憑自己完全不是對手,就算加上老頭子也不行。
所以這錢必須分給家族,只有依靠家族的力量才不致于在將來吃了暗虧,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李昊有所顧忌,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他們的錢一口吞掉。
當然,就算把生意掛在族里長房也不是一點好處拿不到,畢竟現在的族長就是鄭延的爺爺,他作為長房長孫,又是這次生意的聯絡人,為自己這一脈多爭取一些好處還是沒問題的。
鄭父見兒子的表現不似偽作,終于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隔桌拍拍他的肩膀:“不錯,我兒長大了,知道為家族考慮了,很不錯。”
“謝謝父親夸獎,都是父親……和母親教育的好。”鄭延話說了一半,看到老娘眼神不善,連忙把‘母親’加了進去,這才讓盧氏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緊張,好害怕,金錢果然是考驗人性的試金石呢。
暗戳戳拍拍胸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鄭延正襟危坐,等著老頭子繼續訓話。
不過老頭子似乎正在考慮問題,直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鄭父才回過神來對兒子說道:“延兒,你剛剛從外面回來,旅途勞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明日一早跟為父去見你爺爺,是時候召開一次家族會議了。”
“是,孩兒告退。”盡管鄭延很想馬上就去老爺子那里表功,但老頭子的話卻也不能不聽,于是老老實實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到兒子走了,鄭父面色一正,扭身看向身邊一直在捅咕自己的盧氏:“夫人,差不多行了。”
“什么叫差不多行了。”盧氏轉身坐到之前鄭延的位置上:“說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鄭父嘴角抽了抽,為難道:“夫人,不是為夫小氣,若這生意是我談下來的,說怎么也有岳丈的一份。可是,可是這次的生意是延兒談的,我再怎么也要為他爭到一份收益,你說對吧?除開延兒那份,咱們長房一系,我二弟,三弟,四妹怎么也要分點吧?
再有其它支脈同樣也不能虧了他們,有些事情將來還需要他們配合,總不好虧了他們。
另個還有鄭克爽,他這一支總要安撫一下吧,否則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