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這段時間心情很不好,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所以自從上次與李二聊過之后,便請了長假,理由很簡單痛風。
痛風這個病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腳腫的厲害,走不得路,騎不得馬,自然也就上不得朝。
之所以這樣做的目的有兩個,一來是想淡化李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二來也有急流勇退的意思。畢竟李靖這輩子可以說是戰功彪炳,繼續在朝堂上混怕是要惹得某位皇帝陛下不快。
當然,某位皇帝陛下可能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李靖卻不能不做這樣的考慮。
這便是所謂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再者說李昊那小子整天沒心沒肺的瞎雞霸折騰,傻夫夫的不考慮后果,李靖這個當老子的總要替兒子的未來考慮,以退居二線來換取李二的寬宏大量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可但是,但可是,李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經退下來了,還是有人不放過李家,事情最后竟演變成大寺理與御史臺聯合進駐岐州府,調查李昊私征民夫,以公謀私之罪。
這尼瑪不是欺負老實人么!
想不通,郁悶,腳更疼了,疼的要死了。
于是,長孫無忌來了,房玄齡、杜如晦也來了。
老家伙扎堆自然不能干白豁,李家的美酒美食一樣一樣被擺上餐桌。
李靖心情不好,先給自己滿上一杯,抬手要喝被邊上的長孫無忌攔住:“演戲演全套,你痛風,不能喝酒,這個就由我們老哥兒幾個代勞了吧。”
李靖翻了個白眼,知道長孫無忌是好意也就沒說啥,畢竟現在長安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呢,欺君之罪可不敢犯。
“藥師可是在為德謇的事情擔心?”杜如晦慢條斯理夾了一條黃瓜放到嘴里嚼著,淡淡問道。
他同樣沒喝酒,不同于李靖在裝病,他是真的身體不舒服,酒水自然也是碰不得的。
李靖嘆了口氣:“克明,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出了這么大事,連大理寺和御史臺都動了,我能不擔心?”
貞觀之前,御史臺只是個聞風奏事的機構,可李二上位之后,卻給御史臺設置了臺獄,也就是說御史臺此時已經有了審案的權利。再加上刑部、大理寺,這三處地方直接構成了古代的三法司。
如今,三法司動了兩處,放在后世相當于檢查院與法院聯合執法,就差一個公安局了。
見李靖愁眉不展,長孫無忌抿了口酒道:“藥師不必擔心,我觀德謇辦事雖多出奇招,但卻不莽撞,所以這次大理寺與御史臺聯合辦案我覺著未必能有什么結果。”
李靖想了想,還是覺得長孫無忌紅口白牙說出來的話不值得相信,于是問道:“無忌兄,陛下是什么意思?”
長孫無忌呵呵一笑:“呵呵,陛下的意思很簡單,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李靖怔了怔:“這么說陛下不打算插手?”
“藥師莫急,眼下還沒到陛下出手的時候。”房玄齡與杜如晦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要釣魚,那就必須要釣大的,否則弄些小魚小蝦上來,豈不是白白虧了餌料。”
敢情這幫家伙都知道李二的打算,也知道將會發生什么事。
李靖盯了杜如晦一眼,面色陰晴不定,半晌方道:“這些我都不管,反正我兒子不能出事,否則老子大不了跟那些人魚死”
“放心吧,到不了那一步。”長孫無忌笑呵呵的,一杯酒下肚,意猶未盡的咂咂嘴:“小戴是個聰明人,知道事情應該辦到哪一步,至于衛老頭兒,不是我說,八個綁在一起都不夠你家那小子騙的。”
李靖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這話說的,我家德謇可是老實人。”
“呵呵”3。
李靖:“”
半晌,杜如晦幽幽吐出一句:“藥師,說話要憑良心啊。”
嗯,雖然這幾頭老貨說話有些不中聽,總是在給自己兒子摸黑,但至少有一點他們說的對,那就是講玩心眼兒衛鴻達根本不是自家小子的對手。
至于戴胄,小屁孩兒一個,李靖雖然沒有接觸過,但聽說似乎是個頗懂變通之人,相必應該知道如何站隊。
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幾番勸說之下,李靖多少算是放心了不少,不再糾結于大理寺和御史臺去岐州調查李昊的問題,轉而聊起這次旱災帶來的影響。
與雙崔,雙李外加盧氏不同,王、鄭兩家如此處于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上。
說是五姓同氣連枝吧,那邊李二正在著手對付他們,這一點就算沒有李昊的提醒,他們自己也能覺察到。
但現在經過李昊的提醒,兩家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到了懸崖邊緣,此時的李二已經不是想要著手對付他們,而是已經開始著手對付世家。
此時此刻應該如何選擇?
破釜沉舟繼續與其他幾家聯合,還是自斷臂膀就此低調下去,幫著李二穩固李家的統治地位。
兩家家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會面共商大計,為家族的未來他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西市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店中,燭光下王家主的面色陰晴不定,坐在他對面的鄭家主尷尬之余,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最終,還是鄭家主先開口:“王兄,朝庭派人去岐州的事情,你怎么看?”
王家主深吸一口氣,淡淡道:“還能怎么看,衛鴻達不是一個容易收買的人,戴胄又不是我們的人,他們去了岐州肯定不會偏向我們。”
鄭氏家主試著問道:“那王兄的意思是。”
“眼下還不好做出選擇,真要支持朝庭,我們的損失只怕絕不止于傷筋動骨,更何況五姓七望同氣連枝,我們選擇了站在朝庭的一邊,其他幾家會怎么想,這幾家聯合,憑我們只怕不是對手。”
“說的也是。”鄭氏家主點點頭:“不過,我覺得損失一些錢財其實還是小事,怕只怕太極宮那位拿我們當槍使,讓我們幾家內斗,這樣一來好不好整個家族都會毀在我們手上。”
王家主沒有接話,氣氛一下子陷入僵局。
又隔了好半晌,王家主突然道:“我打算親自去一趟岐州。”
“什么?王兄親自去”鄭氏族長驚訝于同伴的決定,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個機會。
縱觀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難看出李昊在這事件中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再聯系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很顯然破局的重點就維系在他的身上。
點點頭,鄭氏族長亦道:“既然王兄決定了,小弟愿跟王兄一同前往,但不知道王兄何時啟程?”
“擇日不如撞日,我打算明日一早便走,鄭家主可要一起?”
鄭氏族長低頭想了想,忽然發現,王家主似乎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找自己來只不過想要通知自己一下罷了。
果然是老奸巨滑之輩,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自己。
這次如果自己不去,這老貨到了岐州見到李德謇那小子,指不定怎么編排自己,等到自己趕過去的時候立刻就會陷入被動之局。
想通了這一切,鄭氏族長毫不猶豫道:“既然如此,我便隨同王兄一起好了,正好路上也可以做個伴。”
“如此甚好,那便明日辰時一刻在西門集合如何?”
“好!”
且不管長安各世家與李二之間的互相算計,單說岐州府自從貼出告示,十余萬百姓踴躍報名之后,閻飛白以最快的速度將工程安排了下去。
清淤、修路齊頭并進,十余萬人在河道與官道中忙的熱火朝天,若是再算上程咬金的數萬大軍,整個岐州可以說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巨大的工地。
為了兌現之前的承諾,全州四個縣甚至將糧倉全部打開,每日都將大批的糧食運出,送往各處工地,發給前來務工的百姓。
在糧食日漸減少的同時,工程進度亦進行的飛快,半月時間,全府境內所有的官道全都被翻了一遍,并且經過了夯實處理,只等水泥到位,馬上就可以展開二期工程。
戴胄與衛鴻達便是在這樣情況下進入了岐州地界,望著滿坑滿谷正在勞作的百姓,衛鴻達太陽穴的青筋都出來了,坐在馬車里暴躁的罵道:“不當人子,著實不當人子,此時放糧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可來年怎么辦,今年顆粒無收,明天全州的百姓一起喝西北風嗎!”
戴胄就坐在衛鴻達的對面,看著激動到不能自已的小老頭兒,忍不住勸道:“衛侍御史過于偏激了,至少這樣暫時穩住了民心嘛。”
“你懂個屁!”衛鴻達指著外面喧囂的工地,喘著粗氣道:“岐州府一共有多少糧食你算過沒有,你覺得按照現在這種發糧的速度,他們能夠支持多久,等到將來沒有糧食了,又該如何。”
沒糧就買糧唄,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唐如今又不是真的缺糧,最多也就是貴一點。
戴胄心里想著,嘴上卻沒敢說出來。
畢竟糧食從江南運過來也需要經過大量的消耗,以前沒有旱災的時候,或許可以走水路運送,但現在關中大旱,糧食想要運進來必須走陸路,這樣一來消耗量將成倍增加。
衛鴻達見戴胄不說話了,找不到發泄怒氣的地方,對著外面護衛他們出行的禁軍統帥吼道:“那個誰,加快速度,今天晚上務必趕到岐山縣,本御史倒是要問問那三原縣候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此勞民傷財,豈是勛貴所為。”
轟隆隆,隊伍前行的速度陡然增加。
不過因為路面剛剛經過夯實,倒是不怎么顛簸。
與此同時,岐山縣城外原本府軍的駐地,李昊怡然自得的躲在墻角的陰涼下面納涼,身邊是手里拿著一片寒瓜的袁天罡。
李昊的手里同樣拿著一片剛剛切好的寒瓜,大大咬了一口,舒服的呻吟了一聲,隨后指著地上七、八個寒瓜道:“柱子,拿兩個給我娘送過去,其它的拿去給兄弟們分分,別忘了給馮鐵那小子也送去兩個。”
所謂寒瓜,指的便是現在的西瓜,古人認為西瓜性寒,故以寒瓜稱之。
只不過,大唐時期西瓜并不大,最大的也就人頭大小。
李昊面前擺的這些,都是李靖派人前來送信順路捎來的,數量不多,也就是改改饞還成。
望鐵柱將地上所有的寒瓜全部重新裝回袋子里,席君買探過頭來:“將軍,那啥,我也去唄,正好可以幫著柱子拿一下。”
“老子信不著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李昊頭都沒抬,直接甩了一句,懟的席君買直翻白眼。
事實上他真沒路上偷吃的打算,就是想著送去夫人那里,或許會有點獎勵啥的,到時候也好過過嘴癮頭。
不過,看看不遠處桌上還放著的半個寒瓜,席君買又不擔心了。
小將軍嘴硬心軟,幾個蘋果都能分給大家伙,這次的寒瓜估計也少不了自己的,還是耐心等著吧。
這邊算計著,袁天罡那里已經將手里的寒瓜吃光了,在席君買肉疼的目光中咬了一大口,然后對李昊說道:“世子,你這么急著找貧道過來,可是衛公有什么消息送過來了?”
“果然什么事都瞞不過你。”李昊將手里的瓜皮往地上一丟,笑著說道:“不錯,老頭子派人送信過來了,說是陛下派了戴胄和衛鴻達來查我,聽說這事兒好像跟崔家、盧家、李家還有點關系。另外王家與鄭家似乎也有點動靜,好像也派了人來岐州。”
“好家伙,群英薈萃啊。”袁天罡怔了怔,感慨道:“這么多人都到了岐州,世子打算如何處理?我聽說衛鴻達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犯在他手里的人基本都沒什么好下場。”
李昊撇撇嘴,不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互相傷害唄,這年頭誰怕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