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不同的習慣,合作社做出的合作方案也是不同的。
百姓有百姓的方案,貴族自然有貴族的方案。
并州的百姓,原則上都是以耕作為主,糧田、桑麻……,合作社提供種子,提供農具,而對于突厥的牧民,則是以種植牧草為主。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后世因為過度放牧導致草原沙漠化嚴重的情況李昊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
所以他寧可花大價錢來雇傭那些赤貧的草原牧民來種草,也不想讓他們肆無忌憚的到處放牧。
當然,放牧也不是不可以,但每個部落的牲畜總數必須有一個限度,只可以比這個限度低,不可以比這個限度高。
拔灼與阿史那·思摩才不管什么限度不限度,畢竟現在考慮這些似乎還太早。
“好吧,你是大老板,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只要我回去之后能對手下人有個交待,一切都不是問題。”
李昊翻了個白眼:“你還有個屁的問題,戰馬三十萬匹,牛五十萬頭,羊百萬口,就憑你們現在的人口,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拔灼學著李昊的樣子聳了聳肩,并未否認。
事實上,突厥部落的確養不了這么多的牲畜,馬的數量是三十萬匹,聽上去數量似乎不多,可實際飼養起來卻并不容易。
畢竟馬不是豬,給口吃的就行,真要那樣養就真的養廢了。
真說起來,養馬其實就跟養汽車差不多,首先你得經常讓他出去跑,不能窩在那里不動;其次隔三差五還要給馬修剪馬蹄,這就像是在換輪胎;另外戰馬雖然主要靠吃草活著,但也必須要上一些精料,比如豆子之類,這個類似于給汽車加機油。
更不要說到了冬季,大雪落下之后,戰馬便不能自己出去吃東西了,這個時候還要囤積草料,這就跟柴油車到了冬天要加35號柴油差不多,雖然是秋季打回來的,但它成本高啊。
牛、羊之類的雖然飼養起來簡單,但一個人也很難照顧超過二十頭牛,羊的話百十只也就到頭了。
這樣一算,李昊給出的數字幾乎已經達到了突厥部落能夠飼養牲畜的極限。
拔灼這次來的時候也沒想到李昊會如此大方,竟然給了他如此大的承諾,考慮片刻之后道:“這個數量沒有問題,我們可以做到,但是……你的合作社要如何收購呢,另外,我賣給別人你不反對吧?”
“六四開,別說我坑你,這個價錢很公道,所有牲口有合作社六成的份子,你們四成,至于銷路,你能找到你就賣,賣不出去合作社負責也可以。”
“好,那就這么決定了。”酒足飯飽的拔灼拉著阿史那·思摩起身準備告辭:“回去之后我就派人清點族中牲畜數量,明年開春給你報上來,到時候你可要把錢準備好。”
送走拔灼,李昊無奈搖了搖頭。
老實說,他現在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做對還是不對,合作社具體如何運作對他來說同樣是未知的挑戰,能不能成功還要看明年的效果如何。
但至少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百姓的日子應該比往年好上不少,畢竟有合作社頂在前面與官府交涉,要比百姓獨自與官府交涉要容易許多,很多不必要的盤剝會被合作社斬斷在源頭。
與以往相比,在合作社沒有出現之前,多數百姓都是靠租種富戶家的農田來維持生計,有良心一點的主家會給出六四分成的分配方案,主家六,佃戶四,遇到黑心一點的就會變成七三更狠的八二也不是沒有。
除去這些,還有朝庭額外的攤派有時候也要百姓來承擔,修橋、補路、疊壩、挖渠,出人工不說,有時候還要出錢。
至于說唐律規定的永業田和口分田,這最多也就是個書面上的東西,大部分百姓其實是享受不到這些待遇的。
不是說官府不給,而是障礙太多,意外太多,畢竟大唐的律法與后世相比并不健全,總會有許多空子給那些大戶鉆。
所以,大唐的百姓基本上還是赤貧居多,真正有田的人最多能占總人口的三到四成。
“姐夫,別發呆了,先幫我把問題解決了成不。”李泰在一邊早就等的快要發霉了,好不容易見李昊閑下來了,立刻嚷嚷道。
李昊回過神來,重新坐到火堆旁邊,扒拉著里面還未熟透的叫花戲,有一搭無一搭的說道:“你有什么問題,不就是每個縣各自設立蒙學么,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說的倒是容易,各縣設立蒙學,你有沒有算過會有多少生員。按照你之前的意思,一個縣至少有數百年齡合適的學生,這是一個蒙學能夠解決的么。還有……”
李泰扮著手指一件件的數著自己遇到的困難,頭大如斗。
李昊就坐在那靜靜的聽著,也不插言,等到他說完了,才緩緩說道:“每縣數百生員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想要解決也容易。”
“容易?那你說如何解決。”
“按年齡劃分唄,八歲入學,每年一批,這樣不就行了。至于你說的更高一級的學堂,青雀啊,你覺得現在考慮這個有用么?就算你現在弄出來了,你有生員么?”
李泰:“……”
認真想想,好像,可能,大概,真的沒有哦。
李昊撇撇嘴:“你啊,做事之前你大哥就沒跟你說,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到蛋的故事?”
李泰被噎的差點背過氣去,指著李昊:“你……,你這淫徒,怎能如此無禮。”
無禮?這就無禮了?
李昊眨眨眼睛,矯情啥啊。
“這樣吧,既然你來都來了,那就在太原府做個試點,先辦一間蒙學招一批學生,喜歡的話就親自做幾天先生或者直接當個教諭啥的,體驗一下生活。”
李泰有些急眼:“不是吧?我只是來討個主意……,沒想著要留下。”
“不留下你怎么會知道興辦義學的真實情況,百姓到底愿不愿意將子弟送來上學,那些教材編寫的否合適,這些需要你親身來體會,聽別人給你匯報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某些事情背后的東西。”
背后的東西,李泰皺了皺眉。
他是書生義氣重不假,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李昊的提醒下,他終于意識到似乎自己過于相信那些手下了。
“姐夫,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阻撓這件事情?”
“那肯定有啊,某些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放棄如此大好的機會。”李昊用火叉將篝火中的‘泥球’扒拉出來,輕輕敲開外皮,然后放到一邊涼著,借此梳理了一下思路道:“我這么說吧,陛下一直對世家、士族耿耿于懷是因為還什么?還不是因為他們霸占了大量的教育資源。
咱們遠的不說,就說這太原吧,大小蒙學、書院不下十家,可這些書院的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全部都是世家大族。”
李泰道:“可是我們也有縣學啊,縣學里也有學生。”
“可是縣學里有多少人能在科舉中被考上進士?你來告訴我!”李昊頓了頓:“咱們先不說眼下科舉中的弊端,就說這中舉的比例吧,縣學里每年能有多少人中舉,每年能有兩、三個就不錯了。而那些世家大族呢?數十個。
這樣的比例,如果你是一個普通人,同樣的情況下你會選擇縣學還是世家的書院?”
“我……”李泰很想說選縣學,但他的臉皮終是比不過李昊,最后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不,你不知道。”李昊搖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發現弊端在哪里,那么就要下手進行整改,力求在五到十年內改變這一現狀。”
李泰自地上撿起一顆石子丟入火中,無奈說道:“說的容易,這種情況你如何去改,人家不選你的學校,你總不能把人給綁來吧。”
“呵呵……,辦法總比困難多,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當然,可能有些不太現實。”
“什么例子?”
“這個世界有種叫做辦學資質的東西,具體分析的話,可以理解為,一所學校有多少教授,有多少教諭,能力如何。如果想要細化,教師同樣可以進行資質審核,比如擅長哪一科,學識如何,這些都可以成為辦學條件的限制。”
李泰有些蒙圈,理解不上去。
沒辦法,大唐這個時代有很多東西都都不如后世健全,通訊的閉塞造成了信息不暢,就算李泰這樣的皇族眼界也僅僅局限于很小的幅度之內,完全無法與后世的人們相比。
李昊見狀只能再次無奈的繼續給他解釋:“我就這么說吧,朝庭可以設立一個標準,比如,除了官辦學院,私立學院必須有二十位有資質的教師才可以建立,在此基礎上,我們還可以具體規劃只有二十位教師的學院里多只能招收兩百生員。
如此一來,便可以限制世家利用辦學來培養門生的計劃,而朝庭則可以開辦更多的官學,招收更多的學子。
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要改變科舉的閱卷方式,比如采用糊名制,把所有人的名字全部貼上,再比如擬抄試卷,在考官閱卷之前,派人把考生的卷子抄一遍,讓考官無法確定卷子屬于誰。”
李泰眨巴著眼睛,精光閃爍。
好主意,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姐夫,你真是幫我了大忙了,行,我走了,回長安,你別送了。”
“哎……”
胖胖的李泰說走就走,揮一揮手,不帶走一塊烤肉。
昨天來的,今天就走了,難道這胖子真就這么急?
真要這樣的話……,你寫信給我多簡單啊,我可以直接給你回信,何必跑這一趟。
李昊無語,外面已經響起馬車離去的蹄聲,越來越遠,片刻之后,戰艦起錨的號角聲傳來,李泰真的走了。
來去如風。
不過話說回來,李泰那小子回去之后不會把老子給出賣掉吧。
改科舉,設立辦學資質,雙管齊下,世家、士族估計會恨死我了吧,也會還會派人來暗殺老子。
這不行啊,老子很怕啊,萬一被人給殺了,老子可就啥都沒了。
李昊突然發現,到了現在,自己必須搖人了,再不搖人,小命不保。
長安,一份來自太原的三百里加急快信被送進了中樞,擺到了杜如晦的案頭。
望著信上的署名,杜如晦沒來由便是一陣頭疼。
又是李德謇。
這小子就從來沒讓人省心過,這次不知道又搞出了什么名堂,三百里加急,事情一定非常緊急。
難道是并州那邊出事了?
忐忑不安的用刀挑開封口的火漆,杜如晦將信取了出來。
信中內容并不復雜,只是簡單說明了一下并州的情況,只是在信的末尾強調了一句人手不足。
杜如晦一顆心稍稍放下,再次將信看了一遍,決定進宮跟李二商量一下。
合作社,幫扶計劃,民族融合,看似并不怎么重要,但造成的影響將會無比巨大。
另外,計劃新開官田兩千傾,百姓耕作十年可優先申請購買十年內自耕的田產,所造成的影響同樣不小。
但如果這樣方式真能推廣下去,似乎也是一個解決流民的好辦法,可以大大的緩解百姓無田可耕的窘境。
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杜如晦更想讓信的主人能給自己當面解釋一下其中的奧妙,畢竟書信這東西只代表了寫信人想要說的東西,這未必就是讀信人想要知道的。
只可惜,那個混蛋因為惹了太大的麻煩,此時根本沒有辦法回京。
李二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將他招回長安。
所以杜如晦只能想盡辦法去腦補這些計劃所能造成的影響會是什么,是否有可能造成某些人的反彈。
大唐畢竟才剛剛穩定不久,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萬不能再亂了。
一路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杜如晦進了皇宮,遞上牌子求見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