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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三章 鴿子惹的禍

  下雨了,都說人間芳菲四月天,不過那指的是沒到過北方的人而言。

  在太原,四月不過就是剛剛春暖花開,柳樹剛剛吐出嫩芽,借用某詩人的話說還處理草色遙看近卻無的階段。

  再加上去年冬天有些格外的冷,使得貞觀四年的第一場雨來姍姍來遲。

  程音音就坐在李昊的身邊,身上裹著厚厚的毯子,情緒有些低落。

  小姑娘嘛,總有幾天不舒服的時候,這一點可以理解。

  “德謇哥哥,明天你真的要去見那個什么拔灼啊?”長時間的沉默過后,程音音開口問道,語氣中盡是不甘心的味道。

  李昊抽了抽鼻子:“三、五天而已,不用在那邊待很長時間的。”

  這幾天乍暖還寒,身體有些不大適應,看了看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程音音,無奈繼續道:“你想都別想,老實在太原待著,否則我現在馬上安排人把你送回長安。”

  程音音嬌哼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哼,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說的好像誰稀罕似的。”片刻之后:“德謇哥哥,我……,要回長安了。”

  “……”李昊扭過身子,直視程音音:“真的?”

  程音音螓首微垂,幽幽說道:“嗯,阿爹來信了,要我回去”

  “什么時候走,我去送你。”李昊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盡量不把開心從臉上表現出來。

  這小魔女總算是要走了,再不走,老子就要瘋了。

  天天逛吃,逛吃,又干吃不胖的小丫頭,實在有點折磨人,不陪她出去吧,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不忍,陪她出去吧……,老子這都胖了十多斤了,再這樣下去誰能受得了。

  程音音臉有些黑,抬起頭嗔道:“李德謇,你就那么想讓我走啊?!”

  完了,沒控制好,被看出破綻來了。

  李昊心中哀嚎一聲,盡量裝出悲痛欲絕的表情,為之前的失誤做出補救:“音音,你誤會了,我這不是擔心你在太原一個人太孤單么,在長安至少有你哥逗你開心吧,還有一些小姐妹啥的可以沒事聊聊體己話啥的。”

  “真的?”程音音有些不確定,總覺得李昊聽說自己要走,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李昊拍拍胸口:“天地良心。”

  程音音盯著李昊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好吧,本姑娘暫且信你一回。”

  還好還好,李昊松了一口氣,暗道一聲運氣。

  幸虧小丫頭沒較真,否則少不得又要簽下許多不平等條約。

  正感慨呢,卻聽程音音又繼續開口道:“我奶奶沒了。”

  “什么?”李昊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小姑娘的眼圈突然就紅了,聲音哽咽:“阿爹來信說,我奶奶仙游了。”

  此時李昊方才聽明白,原來是老程的娘駕鶴西游了,估么著老程一家需要回老家去守幾年孝,所以才會來信將程音音叫回去。

  想通了其中關竅,李昊玩笑的心思便淡了,起身來到程音音身邊,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那個……節哀順變。”

  程音音輕輕搖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低聲啜泣起來:“你知道么,我小的時候奶奶最疼我了,不管我要什么她都會給我,我本來還想著……想著等成親的時候接她來長安,以后好好孝敬她,可誰知道……誰知道……。”

  有些話程音音不方便說出口,其實按照正常情況,往年的冬天她都是要回去濟州老家住上一段時間的,承歡老太太膝下,陪老太太過上一個除夕。

  但這幾年因為李昊的關系,程音音便減少的回去的次數,今年的冬天更是遠走并州,連封信都沒給老太太寫。

  每每想及此處,程音音便覺得對不起疼愛自己的奶奶。

  老太太歲數已經很大了,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自己明明早就知道這一切,卻依舊任性的留在了太原。

  如今,天人永隔,老太太走的時候,應該很不放心吧!

  程音音越想越難受,只覺得心像是被針扎一樣的疼,淚水再也止不住。

  李昊的心里其實也不怎么好受,看著程音音難過的樣子,數次張嘴最后又都閉上,沒法勸,勸不了。

  失去親人這種事情,外人是無法體會其中痛苦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細雨敲打在瓦面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緊緊抱著李昊哭泣的程音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睡了過去。

  為了不將她驚醒,李昊只能尷尬的在原地站著,一動不敢動,如果不是上輩子有站軍姿的底子在,估計用不了一時半會兒就得累癱掉。

  小院的外面傳來腳步聲,薛仁貴頂著雨風風火火從外面走了進來,剛一露頭,便看到李昊在給他打手勢:安靜。

  看到院中情形的薛仁貴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不過這時想要退走出不可能了,只好硬著頭皮用戰術手語表示:兩支小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李昊點點頭,回復道:原地待命,等待通知。

  按照原本的計劃,今天便是李昊出發去河套地區實地調研的日子,薛仁貴做為護衛頭目,帶著兩只小隊,也就是二十個護衛隨同前往。

  不過,眼下出了程音音這一檔子事,李昊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只能取消原來的計劃,重新考慮未來一段時間的日程安排。

  雨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除了滴水檐上偶爾滴落的水珠發出一絲聲響之外,小院中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陣呢喃聲傳入李昊的耳朵里,同時,懷中玉人輕輕動了動。

  “醒了?”李昊微微一下,低下頭問道。

  “嗯!”程音音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李昊的衣襟處那淺淡的水痕時,俏臉更是飛起兩朵紅霞。

  放在以前,李昊必然會調侃她幾句,不過這次考慮到小姑娘的奶奶剛剛去世,只好打消這個念頭,淡淡一笑說道:“醒了就快點去收拾東西吧,外面已經備好了船,你收拾好東西,我們連夜出發。”

  “去,去哪里?”程音音的臉上盡是茫然。

  李昊淡淡吐出兩個字:“濟州。”

  “啊?!”小姑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應了一會兒才吱唔著問道:“你,你要跟我一起去濟州?你不去見那個突厥人了?”

  “不見了,讓他等著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說這邊不是還有長孫沖跟老紇他們在么,放心吧,出不了大事。”

  程音音又問:“可是……,可是你能離開并州么?”

  “為什么不能離開,陛下只說無旨不得入京,又沒說不能到處溜達。而且我去濟州也是有公務在身的,可不僅僅是陪著你空跑一趟。”

  這個理由很牽強,牽強到李昊自己的都不相信,更不用說程音音了。

  小姑娘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想像力更是豐富的很,聽到李昊如此一說,哪里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登時忘了之前的憂傷,白了他一眼道:“哼,原來是公事,我還以為是專門為陪我呢。”

  李昊苦笑一聲:“行了,別擱這兒慪氣了,我剛剛已經用信鴿將消息送到了長安,相信明天你爹就能收到消息,直接啟程。我們也抓緊時間收拾一下,早點上船,說不定半路還能遇見。”

  說起信鴿,就不得不說一下那個被李昊留給李承乾的大食人。

  此人的大唐名字叫阿里,聽說當初在大食的時候還是個貴族子弟。

  后來因為得罪了人,家族被毀于旦夕之間,阿里機緣巧合之下逃得一命,后來輾轉流落到了西域。

  無家可歸的阿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帶出來的錢又花的差不多了,眼看再不想辦法賺錢就要餓死街頭之際,一次偶然的相遇,開啟了他人生中‘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模式。

  記得那是一個烈日當空的正午,阿里正徘徊在高昌國附近,打算隨著商隊一同去大唐碰碰運氣,畢竟這一路上總聽人說大唐遍地都是黃金,他這個落魄的貴族難免也會心動。

  可就在他與商隊領隊商量著如何加入同行隊伍的時候,一隊吐谷渾騎兵包圍了他們,搶光了財物不說,還殺了商隊里大部分人。

  強烈的救生欲望當時的阿里忘記了一切,努力尋找著活命的機會。

  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吐谷渾人中間,有一個年輕人正在逗弄一只鷹。

  你別看阿里這人平時一無是處,可當初他做貴族的時候卻有一個特殊的愛好,那就是喜歡玩鳥,各式各樣的鳥類,就沒有他不熟悉的。

  也就是憑借著這份玩鳥的經歷,他得到了那個年輕人的賞識,僥幸活了下來,從此跟在那個年輕人身邊,成了一位專業的馴養師。

  直到有一天,他被另一個來自大唐,并且更加年輕的青年帶到了大唐,并送進了皇宮,他才知道,自己翻身的機會來了。

  所以,在被送進皇宮之后,他幾乎是拼盡了老命,帶徒弟的同時,還要白天黑夜都跟鴿子睡在一起,觀察鴿子的生活習性,挑選健壯、聰明的鴿種,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一種可以獨自飛行數百里而不會迷失的鴿類進入了他的眼中。

  這有別于他之前提供給李昊的那種信鴿,當初那種只是個例,準確的說,鴿子養大了,帶走之后放飛鬼知道能不能再回來。

  但是現在他發現的這種信鴿則不同,如今他發現的這個品種,他可以用自己的腦袋來保證,在五百里這個距離之內,不管你把它們帶到哪個方向,只要不遇到天敵的撲殺,則必然能夠飛回來。

  就為這事兒,甚至連李二都被驚動了,連夜命人以八百里加急帶著五只信鴿,分五個不同的方向出發,奔行一夜之后,在天亮的時候同時放飛。

  說是八百里加急,其實真跑起來直線距離并沒有八百里,再加上又是晚上,不換馬的情況下,一晚能跑出三、四百里也就頂天了,再跑馬就被累死了。

  而三、四百里的距離對于信鴿來說,連一個時辰都用不上,那邊鴿子一放,這邊李二的早朝才剛剛開始,下面就有人來報鴿子回來了。

  大驚之下的李二顧不得早朝,直接命人將回來的鴿子直接帶上大殿,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自信鴿的腳上解下一個小紙卷,打開一看,上面正是昨天自己蓋在上面的私印。

  一只,兩只,五只信鴿全部核對一遍之后,李二仰天大笑:“好好好,來人,傳朕旨意,賜訓鳥人阿里子爵爵位,食百戶,太子舉薦有功,賞東宮綢緞百匹,珍珠一斗,錢千貫。”

  什么玩意兒?這里還有太子的事兒呢?下面魏征老早就看李二不順眼了。

  你說你在后宮偷偷摸摸養只大白鸚鵡玩物喪志也就算了,現在竟然弄到朝堂上來光明正大的玩兒,還帶著太子一起玩兒,這不是開玩笑么?!

  當下,老魏越眾而出,黑著臉直不楞登懟道:“陛下欲學夏桀、商紂、隋煬呼!”

  正開心不已的李二被懟的直蒙,我干啥了?

  這仨是特么好人么,拿我來比他們?

  當下臉一沉:“大膽魏征,爾敢拿朕比那些亡國之君,你……,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將魏征與朕拿下。”

  “諾!”殿上執守的禁軍二話不上,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來拿人。

  至此,殿上群眾才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房玄齡連忙上前阻攔:“陛下且慢!”

  杜如晦也走出朝班替魏征說情:“陛下息怒,魏征雖然言出無狀,但想必事出有因,萬不可不問而罪啊。”

  其余與魏征關系好的也都紛紛站出來,用身體將魏征護在中間,不讓那些禁軍觸碰到他,同時躬身對李二道:“陛下,我朝從未有過因言罪人的先例啊。”

  李二雖然生氣,但話一出口立刻知道自己有些沖動了,如今被眾人一阻,正好就坡下驢,冷哼一聲,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長隨太監林喜見狀,連忙假模假式喊了一嗓子,飛快追了上去,末了還不忘安排人將那幾只信鴿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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