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魚的血盆大口籠罩路鳴。
死亡加身,路鳴沒有任何畏懼。
反而腦海前所未有的清明,眼中的整個世界都像慢放一樣。
路鳴的視線緩緩掃過遠處的村民,掃過他們倉惶焦急憤怒的神情。
最后定格在不遠處海藍湛藍色的眼眸上,里面寫滿了悔恨愧疚以及不甘。
為何不甘,路鳴突然有些心疼海藍。
之前當著海藍的面,新芽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但是路鳴卻能看出來。
人工湖出口的那半個船頭,應該就是海藍父親死前乘坐的那艘船。
那本是海藍父親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遺物,結果呢,卻被立在村民出入海的地方當做反面教材。
要知道遷徙過程中,如果不是海藍父親嫻熟的捕魚技巧,村民們早就餓死了,一直以來村民們對海藍父親的尊崇甚至超過路鳴。
可是現在,村民們對出海捕魚諱莫如深,為了阻止出海,海藍的親叔叔藍染情急之下甚至扇了海藍一巴掌。
家家戶戶都有親人離去,可是海藍是父母雙亡啊,他們到死都是想著讓村民吃飽飯,卻在死后得不到榮譽甚至背負罵名,更連累海藍遭受村民的白眼。
所以,海藍討厭大海,討厭名字里的海字,寧愿叫小藍。
所以,海藍拆網時說的那些話,與其是說給路鳴聽得,倒不如是海藍在勸她自己放棄。
因為,在海藍心中還是認可父親的,只不過迫于村民的輿論壓力深藏在心底。
所以,路鳴提出地籠的設想時,海藍才會義無反顧地支持。
好不容易,眼看就要收獲了,結果,意外出現的鯊魚卻將這一切毀了。
路鳴不想海藍好不容易重新拾起的希望再次熄滅。
“海藍,你的父母沒有錯!”面對死亡,路鳴笑得無比真誠。
“不~”海藍跪在船舷上,滿眼淚水,絕望地喊道。
難道父母的悲劇又要在自己面前重演。
難道大海真的是充滿詛咒的地方。
為什么,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給自己希望。
老天,誰來救救我們!
“水遁水龍彈”
仿佛真的聽到了海藍的心聲,一聲空靈的女聲響徹海面。
夕顏一邊在水面上奔跑沖向路鳴的方向,一邊雙手迅速結印,大喝一聲。
一條條水柱應聲越出海面,在半空中匯聚成一條猙獰的水形巨龍,像一列極速飛馳的卡車沖向鯊魚。
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燈塔一樣大小的鯊魚拍進水底。
僅僅是海浪的余波便將路鳴震懵卷入漩渦。
路鳴四肢失去知覺,只能眼睜睜地沉入海底。
就在路鳴憋得快要堅持不住時,一個身影靠近,像魚一樣優雅。
海藍靠近路鳴,看到路鳴憋氣的樣子,毫不猶豫地沖著路鳴的嘴,親了上去,將嘴中的空氣渡了一口給路鳴。
路鳴一臉懵逼,任由海藍的嘴巴撬開自己的嘴巴,兩人嘴間甚至漏出不少氣泡。
不過路鳴終于緩過勁來,在海藍的攙扶下,漸漸離開海底,浮上水面。
路鳴大口喘著粗氣,被村民們七手八腳地送回岸邊。
“哈哈哈~”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灘上,路鳴像個瘋子一樣放肆地大笑,劫后余生的感覺真好。
“路鳴哥哥,不要再丟下我了~”漁船被村民劃回岸邊,沒等靠近,新芽跳下船,淌水撲到路鳴身前,連哭帶打。
新芽哭的梨花帶雨,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嚇,路鳴輕輕拍打后背安撫她。
漁船停好,幾個完好的地籠被卸下船,村民們一臉好奇地圍觀里面的魚蝦,不停地指指點點。
可是看到路鳴的慘樣,以及海面上那連綿數平方公里的血水,興奮中又夾雜著畏懼。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還要出海嗎!”藍染來到船前,一腳踢飛地籠,毫不在意籠子里珍貴的食物灑滿沙灘。
“這只是意外,”面對藍染的質疑,海藍終于開口,“有了地籠,普通村民就能捕魚,在近海就行,以后我們會小心的。”
“不行,近海也不行,意外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們絕對不能出海。”
“那打獵呢,你們打獵就不危險了。”
“不一樣,陸地上遇到危險還有地方可以跑,可是大海呢,就像剛才,跑都沒地方跑!”見海藍態度堅決,藍染抬起手就想要扇海藍。
沒等路鳴出聲阻止,藍染的手,高高舉起,卻是怎么也打不下去。
兩人再次陷入了僵持,沙灘上一陣沉默。
“想要不危險,”在新芽的攙扶下,路鳴來到人群前,話說到一半。
突然,那條巨大鯊魚再次浮出水面,并且直接沖著沙灘上的村民游過來,大家下意識地后退。
“騙人的吧,這么大的魚,不是被打跑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它正在靠近沙灘,它沖著我們,它是來報復的嗎,夕顏大人哪去了?”
藍染本能地護住海藍,然后組織青壯,擋在村民們面前。
雖然剛才見過鯊魚,可是在海邊看到和現在親自面對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鯊魚整個身子足有燈塔小二十米長,嘴半長著,露出的縫隙仿佛便能輕易吞下所有的青壯。
而且鯊魚游得很慢,仿佛貓捉老鼠一樣。
大家不由地回憶起海藍父親那艘船被吞下的恐懼,擋在最前面的青壯都是渾身顫抖。
嘩的一聲,緩慢靠近的整條鯊魚突然被舉出水面。
是的,舉出。
鯊魚像潛水艇一樣彈出水面,覆蓋在身上的水流像瀑布一樣向兩側傾瀉,砸在海面上形成的沖擊波傳到岸上就差點將村民們掀翻。
可是,如此浩大的聲勢,高塔一樣巨大的整條鯊魚卻是被人舉出來的。
鯊魚身下,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那里,像一桿捅破海面的魚叉。
夕顏,身子還沒鯊魚一根鋒利的牙齒粗壯,卻舉著比自身大千百倍的鯊魚。
“那就變強吧。”看著村民們驚呆了的樣子,路鳴一臉淡然地繼續說道。
嘭咚一聲。
路鳴說完,夕顏將舉在頭頂的鯊魚往一旁的沙灘上一丟。
沙灘頓時被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村民們都被震得跳起來。
想要不危險,那就變強吧。
變強后,那些無法戰勝的危險才會什么也不是,才能真正解決危險,一味逃避是沒有用的,早晚會遇上危險。
夕顏仿佛在配合路鳴的話一樣,用行為完美地詮釋了路鳴的這句話。
可是只有路鳴知道,好險啊,如果夕顏再晚出現一秒鐘,路鳴后面的話就會說出來。
其實,路鳴原本想說,想要不危險,那就躲在屋子里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等死,喝水會嗆死,吃飯還會噎死,怎么能因為害怕危險就什么都不去做。
當鯊魚突兀的出現時,路鳴就有些奇怪,鯊魚就是再憤怒也不可能沖上沙灘,再說夕顏不可能打不過鯊魚。
路鳴下意識掃了一眼系統,發現食物突然多了五百多單位,頓時明白,這是夕顏捕獲的。
所以路鳴靈機一動,改了想說的話。
村民們不知道,此時的他們徹底被路鳴和夕顏的言行震懾住。
當所有人不知所措時,海藍動了,徑直走到鯊魚的嘴前。
那里,在鯊魚牙齒的縫隙間,正插著半把魚叉。
海藍踩在鯊魚嘴上,整個身子用力往后傾斜,借助身體的重量才將魚叉拔出。
一家人疑惑地看著海藍。
看著她順著河道向人工湖走去,直到那半個船頭前才停下。
輕撫斑駁滿是海藻的船身,一陣沉默后,海藍緩緩開口:
“那天爸爸出海時,媽媽還曾問過爸爸,現在耕地開墾了,山里還有野果和野獸,大家至少不用挨餓了,為什么還要出海,海里那么危險。
爸爸卻說,什么不危險,開墾荒地也有危險,去山里打獵也有危險,有危險就不去做了嗎,有危險我們更應該戰勝危險,而不是逃避。
雖然爸爸他……爸爸他沒能戰勝危險。”
海藍背對著大家,看不到表情,眾人卻能聽出她聲音里的顫抖,
“可是,可是,爸爸他,爸爸他一直都是我的榜樣,
我啊,一直以他為榮,如果爸爸還在的話,他一定會支持我的。”
“我要出海打漁!”海藍越說越激動,最后更是聲嘶力竭地吼出來。
“如果有危險,我會拼命變強的!”邊吼,海藍將半根魚叉高高舉過頭頂,然后狠狠插在半邊船頭上。
“路鳴哥哥,”雙手緊握魚叉,海藍緩緩回頭,滿臉淚痕地沖著路鳴喊道,“我叫海藍!”
路鳴激動地想要回話,可是話到嘴邊,系統突然彈出一聲清脆的提升音。
路鳴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都被噎住,只得重重點頭回應。
海藍滿臉淚痕,可是湛藍色的眼眸里卻是一塵不染。
眼淚是痛苦的,卻可以洗去陰霾,洗盡鉛華。
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眸,只會更加明亮。
無愧海藍之名。